霍笑趁着司醴還沒有注意到這邊,迅速收起臉上的表情匆匆掃了一眼:大概有百來件兒的樣子……
華平人口雖說不少,但也沒聽說一時之間死這麼多人,而這樣一條巷子,正如黃包車車伕所說,哪有那麼多生意?
司醴的聲音突然在空氣中響起,將沉思中的霍笑給嚇了一跳:“你還不走?”
霍笑見他臉色不好看,尷尬地笑了笑道:“我這便離開。”
說完果真就朝着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望了一眼:但願是自己想多了。
走到門口,霍笑又回過頭給在裡頭的司醴一個你說了算的眼神:“屆時司老闆給個價就行了。”
霍笑走出爛尾街後來到一處正對着爛尾街的咖啡廳,回想着剛纔發生的一切,又結合華平的整個人口,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母親是個封建迷信的,最信這些個鬼神之說。
這位司醴司老闆的手藝自己放心纔有此顧慮:倘若母親看了修補的旗袍滿意,肯定會去找司醴訂做,屆時看到那些個白色料子不嫌晦氣纔怪!
萬一尋人麻煩自己就是變相地害了司醴。
霍笑看着落地窗外:要不要等旗袍修好之後提醒一下司老闆?
霍笑還在想着怎麼說,就聽見身旁響起咖啡店服務生恭敬的聲音:“霍少爺。”
霍笑回過神才發現天色已經落了下來,就知道服務生是來提醒自己他們咖啡店要打烊了,於是起身,從錢夾裡抽出一張鈔票遞給服務生說了句“多的是小費。”
在服務員接過錢欣喜地“多謝霍少爺”聲中離開了咖啡店。
霍笑站在門口,掏出懷錶看了一眼,指針指向晚上十點半皺了皺眉,這個點街上已經沒有黃包車了。
霍笑一邊心道自己在外頭待了這麼久母親怕是該擔心了。
他是霍家唯一的獨苗,還是霍振華的老來子,他母親懷他的時候差點兒滑胎,打他生下來之後就過着衆星拱月般的生活。
他的母親更是因爲差點兒沒了兒子對他寶貝得很,自己沒回家是決計不肯睡覺,非要看他兩眼纔是肯的。
霍笑朝着公館走的速度更快了,原本需要四五十分鐘的腳程讓他縮短到了半個小時。
快到公館門口,正好十一時整。
霍笑正想敲門,就看到大門推開,從裡頭走出來一個身材中等的中年婦女。
霍笑一看那架勢就知道是在刻意等他,一路小跑過去喊了聲“奶媽。”
“少爺可算是回來了。”
霍笑看他奶媽一臉焦急的模樣和反常的舉動大抵猜到該是旗袍的事:“母親知道了?”
在他奶媽應着“是的,太太知道了”這話時大步進了公館朝他母親的房間走,邊走邊說:“我去跟母親解釋。”
“咔噠!”霍笑推開大門就叫了一聲:“媽。”
裡頭的霍太太聽到霍笑的聲音頭轉得很快,看到霍笑就慌張中不失優雅地奔向霍笑這邊,語氣端的是一驚一乍的“哦喲我的兒!”
霍笑擠身進去由着他母親緊張兮兮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搖晃着似乎他再不回來就要去尋死覓活地關懷道:“你這死孩子哪兒去了?不知道媽媽會擔心嗎?”
霍笑一笑了之,將話題轉移到旗袍身上:“媽媽的旗袍被我拿去修補了。”
“哎呀呀!”霍太太是真的愛旗袍,一聽這個果然被霍笑給帶到一邊去:“你拿哪兒修去了?”
她也不是沒打聽,遣出去問話的下人無一例外地說沒人敢接,她這寶貝心肝兒上哪兒找到的敢接這單生意的人?
霍笑將事情事無鉅細告訴霍太太后,霍太太就變了臉色:“就算有那手藝,可那種地方的人你就不怕他拿了東西跑!?到時候找都找不見人!”
霍太太指的東西是旗袍的鈕釦,一顆南洋金珠,足有兩個指甲蓋兒那麼大,有錢都買不着!
還是霍司令在她過生日的時候送的!
霍笑透過他母親想生氣無奈又是自己寶貝兒子捨不得生氣的樣子看到了那張俊逸冰冷的臉,好半晌質疑一句“不至於?”
“怎麼不至於?”霍太太美目一瞪:她這兒子,書讀多把心眼兒讀沒了吧!?“你趕緊去看看人還在不在!”
霍笑想勸慰一下霍太太,可他知道他母親的性子,被他司令父親給慣壞了,說要怎麼樣就一定要,更何況這話也不無道理。
霍笑對着霍太太挑了挑眉,哄着他這個撒嬌耍賴的母親:“那我現在就去看看,母親就別賭氣了,嗯?”
霍笑在霍太太假嗔一句“你這死孩子怎麼跟媽媽說話呢!?”聲中,抓過桌上老爺車的鑰匙,大步往外頭走。
霍笑剛開門出了公館,就見到他母親從樓上探出個頭來:“你讓王司機送你啊!”
“不了。”
霍笑上車發動油門:“天太晚就不要麻煩人家,我自己去可以的。”
“轟!”一腳油門下去,將霍太太那句“那你小心着點兒噢!”給甩了老遠。
老爺車熄火停在爛尾街的對面,霍笑下車趁着車燈黯下去的最後一刻掏出懷錶看了一眼:指針指向十一時五十五分。
都這麼晚了,霍笑搖着頭一路小跑向巷子的方向。
收起懷錶後的霍笑再擡頭,看到的巷口第一間店鋪竟然還亮着燈!
霍笑走進巷子,站在店鋪外頭心道這老人家真不容易:“老爺子這麼晚了還不打烊?”
然而裡頭並沒有迴應,霍笑愣了一下往裡頭看去,正前方有一條斜度很高的老舊的木質樓梯,懸空間隔很大,光看上去就給人一種在這梯子上上上下下很容易摔倒的錯覺。
這老人家不在這兒,估摸着是上隔層拿東西去了?
霍笑一邊想一邊朝裡頭走了進去:等老人家下來的時候自己扶他一把,反正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進得了店鋪,一股撲面而來的甜蜜香味就一陣陣鑽入鼻尖,霍笑嗅覺很靈敏,捕捉到在這甜味兒裡還帶着一股子糯米的馨香。
霍笑將目光落到了自己面前的糖盤裡:牛皮糖裡頭怎麼可能有糯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