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雲長老頭一個人走進停屍間。他一步一步踏在凹凸不平的青石面上,左手高高提着一盞白燈籠,右手拎着一個光漆食盒。燈籠裡的燭光搖曳,光影變幻,映得那張面孔格外猙獰,這張臉的左邊皺起,一隻眼睛也瞎掉,有如惡鬼在世。
受到光芒刺激,被五花大綁的黑衣人的眼珠轉動了一下。
據說蠟燭易招魂,所以驛站裡從來不置燭臺,都用松明火炬。雲長時而咳嗽着將一言不發地把牆上的一排火炬逐一點燃,讓屋子裡更加明亮一些,然後把火源吹滅,慢悠悠的從腰間掏出一顆褐色藥丸。
黑衣人的上半身被扶起來,一隻手撐住。拿起一柄仵作鉤,粗暴地鉤開他的嘴,再用力一旋,撬開牙關,把那顆藥丸硬順了下去。
藥丸入體,黑衣人的面色似乎緩和了一些。
轉到他的頭部方向,俯下身子,嗓音低沉:“我們又————見面了。”
黑衣人閉着眼睛,一動不動,但臉頰肌肉卻有那麼一瞬間的抽動,暴露出他確實聽見而且聽懂了。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對身體的掌控大不如前,“不曾見過。”
雲長呵呵笑了一聲,轉用流利的西夏語說起來:“西夏的勇士只能死在敵人的刀下,絕對不能被他人俘虜,大汗派我在宮中埋伏了整整十二年,我來接應你們。你是呼嚕而王爺的兒子朝善吧。這是信物。”
朝善盯着他那醜陋的左半臉和那塊只有西夏皇室纔有的玉佩,想起了兒時常來府上的怪臉叔叔,“阿卡瑪叔叔。”
“平常帶慣了面具。一下撕下來便會更醜了。不說這些了,你們的具體計劃是什麼?”
朝善撐着身子坐了起來,還是有些難受的坐着,“我們本打算分兩路,一路找到大宋的各大型油鋪點火焚燒,一路陪同公主如皇室,刺殺大宋狗皇帝。”
雲長心裡念道:難怪今日一早我便看到魚周領兵慌慌張張的就出去了,”魚周去巡邏是很正常的,但是今日趙煦大婚,他理當留下保護趙煦的。這會怕是去抓人了。而且到現在大婚,寒未卿卻始終沒有出現。
“計劃不能執行,否則公主他們都會沒命的。”
“完成任務纔是首要。”
“我瞭解。西夏衛士不會畏懼。忠誠是我們的血液,榮譽是我們的魂魄。我們的生命,只爲可汗口中的話而活。”雲長慢慢圍着條板牀踱步,似乎一點也不着急進入正題。他伸出手,摸了摸朝善的手掌。“我很好奇,你這樣一位忠誠到無懼死亡的衛士,爲何到現在都沒有自行了斷呢?”
每個西夏衛士的牙齒裡面都藏着一顆毒藥,可以咬牙自行爆開。果然,雲長一提這件事,朝善的呼吸陡然粗重起來,帶着一絲屈辱,還有不甘。
“原因我大概能猜出來。你一入汴京城便去了青樓和公主見了面,便是遇上了一位姑娘吧。哦,對了,忘了說了,你們的計劃已經失敗,不然我如今也不會站在這裡。暗衛估計已經在四處找人了”
雲長的聲音低沉緩慢,像是對一位老友聊天:“在你之上,還有我,主持整個衛士的行動。都得聽我的。”
朝善輕蔑地轉動幾下眼球,似乎在懷疑雲長的心性不夠狠,不能犧牲自己。誰知朝善晃了晃手指,嘖嘖道:“不,我不是在畏懼我也不是要放棄啊,我知道這對西夏衛士沒用。我只是說從頭商議。”
朝善靠在旁邊的柱子上,從自己被徵入衛士開始說起,把整個追查過程詳細地講述了一遍。他的語氣很輕鬆,就好似眼前站着的是多年的好友,月光照了下來,兩人都在想要是此時在西夏,大草原上盡情喝酒吃肉該多好呀。
他講得很坦誠,很細緻,中間還說到那位姑娘。只不過在這些描述裡,雲長有意無意地忽略一些細節,渲染另外一些細節。他必須極其謹慎地處理自己說的每一句話,但是他可以敞開心扉的聽他訴說。
“你們……綁架王夢陵是一個失誤。沒錯,她是王珏的女兒,及時你們綁上了公主又如何?一個女人,能對軍政大局有多少影響呢?你們既然要毀滅長安,應該把所有資源都集中在趙煦一個目標上。”
“我們以爲公主會對趙煦很重要。”
“愚蠢。真正重要的人不是他。”
“那是誰?”
首當其衝的肯定是晉許。但是晉許的作用,不僅僅在於他是趙煦心頭之人。還有一個重要的秘密,是別人告訴他的。
五釵出,天下足。世人皆知如此,但是要想打開傳說的寶庫,還得有特殊人的血作成的血釵。而這個特殊人便是晉許。
————————
晉許像一個狡猾的小貓,不斷提出假裝逃走,直至筋疲力盡 不再當真後,打暈一個太監之後 就混在巡邏的隊伍裡偷偷的到了外臣進宮使用馬轎子停靠處,左右瞧看,沒有人的情況下,趴在了馬轎的下面,如壁虎似的。
此時,雲長正好走了過來,他恢復了原本的樣貌,帶上了假的人皮。邊走還邊罵身旁的小侍衛。
“怎麼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也能忘?你的腦袋怕是不想要了吧。”
“小的知道錯了,知道錯了。”定睛一看,原來是朝善裝扮的小侍從,如此,想必是,雲長想出的點子,讓他稍微易了容,正好趁機離宮,帶他趕出去。
馬車猛地晃悠了兩下,害的晉許差點掉了下來,他死死地扣着底層木板,想着跟他們才能出去。
——————
有人加急來報,魚周在汴京城各個街道內陸陸續續的逮捕了很多人,有的是西夏奸細有的可能是。
“主子,該去換新衣了。”
“她到了?”楊敬一聽便知“她”是指西夏公主。恭敬的含着腰回答,恭候一時了。
“好,那便讓她從神武門進來吧。”趙煦不知怎麼的,此時心慌的很,格外心緒不寧,他瘋狂的想見到晉許,想看看他。不知道中午有沒有好好吃飯。
“這——”
“有什麼問題嗎?”
“回主子,應是從宣武門進入。”趙煦怎麼不知道,他就是想借機羞辱西夏一番。
“說什麼便做什麼吧。”趙煦拂袖,楊敬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