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許忽然頓住腳步,皺着眉打量着地穴中下入口,忽然道:“這地穴之中竟然連着活水。”
他吃力的扶着自己的左肩,蹲了下來,藉着微弱的火,仔細的看着。用旁邊的樹枝枝丫往河裡抻了抻,然湊近鼻子問了問。
他不僅精通尋常的藥理,還曾在青秀鎮和在來宋的南疆巫師有些交情,那位巫師還說是來回一個朝中姓王御醫的邀請,可惜,沒等到。聽他說,不少聞所未聞的南疆秘藥都是通過他出手的。
趙煦雖身爲聖上,沒真正從醫過,也目睹了御醫們這麼多年姿態那麼多年,聞言點點頭,問道:“是有人用異族巫術,把我們困在這裡了”
身邊人不慌不忙地道:”巫術,嗯~不懂了。你雜學頗精麼,還研究過這……”
只聽趙煦繼續不慌不忙地道:“略懂一點,我只聽說好友提起過。”他左肩疼,加上頭疼,反正也走不動了,就乾脆坐在了河邊,後背靠在趙煦,不小心牽扯到傷口,表情扭曲了一下,抽了口冷氣,想不到自己竟折騰得這麼慘烈的一天,真是越來越未知了。
趙煦想到自己起碼還知道“異族巫術”指的是什麼,覺得頗有莫名的自豪感,於是也坐在了他旁邊,偏頭看看周子舒肩膀上的傷口
晉許有幾分事不關他,不服氣道:“讓你管閒事,瞧把你能的,不得了是吧。”然後閉目養神,沒理會他。
趙煦便默不作聲地站起身來,走開了一會又回來,晉許只覺得肩膀上一涼,睜開眼睛,見趙煦手裡拿着塊浸了水小帕子,慢慢地給他擦拭着狼藉的傷口。
疼痛讓晉許立刻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閃,卻被趙煦無情按住了肩膀,坐了下來:“別動。”
被擦拭的人苦着臉問道:“你這水是哪來的?”
“除了河裡的,那隻能是……。”趙煦壞笑道,想了想,又補充道:“你也不想用後者吧。”
晉許只覺得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不是因爲趙煦提及自己的口水,而是因爲縱然心裡知道那水是活水,但也是出了那麼多怪物,別說是擦擦傷口,便是喝下去也使得,這一弄,感覺自己的傷口莫名的好癢,彷彿要長出什麼似的,就一陣一陣地起雞皮疙瘩。
趙煦眼尖,看見了他的不自在,於是樂了,調侃道:“與其擔心是不是會被這河水感染變成怪物而死,還是好好擔心眼前的傷吧,這手怕是已經斷了吧。”
別說,被趙煦這麼一說,晉許心裡頓時把注意力從傷口上轉到了別的地方,但還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他手上拿的那塊帕子,帕子是粉紅色的,只覺上面撲鼻而來一股子幽香,角上還繡着一隻梅花,很小,卻十分精緻,帶着一股子說不出的脂粉陰柔氣,估摸着是哪位心儀他的女孩子用的東西,因爲什麼機緣巧合邊送給他了,看着花樣和針法,還算不錯,像是個精通女工的姑娘,品味不錯麼。
便忍不住瞥了趙煦一眼,眼神頗爲古怪,左右沒旁人,晉許便直白地調侃回去:“我說白兄,你怎麼帶着姑娘家的東西,不會是哪個喜歡你的姑娘送給你的定情禮物吧,可不能叫我弄髒了纔是?”
趙煦沒有理會他,將手帕放在一旁,然後將他沾了血凝在左肩皮膚上的衣服慢慢地從傷口上往下剝,聞言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白亮肌膚,加了些力氣,硬將那粘在傷口上的布片撕了下來,晉許“嘶”地一聲,五官都皺起來了,趙煦這才心情舒暢若無其事地說道:“你若喜歡,便贈予你了。”
然後直接把那塊手帕放在了晉許手中,意味聲長的說了一句:莫弄丟了。
晉許這下更不知道這手帕的來歷了,莫不是不是姑娘家的手帕,而是……男子的?活久了,便是什麼都能見到了,估摸着是這樣,老白纔不好意思說出口來。用一種十分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反問道:“不要緊哈,都是能理解的麼,能理解的哈,大膽一些,往前走,我呀,永遠支持你。”
趙煦開始很納悶,然後嗤笑道:“想什麼呢,那是我娘留下的……”
他話還沒說完,晉許忽然感覺胸口好悶,在他太陽穴突突的蹦跳,剛剛已經到了該吃藥的時候了,剛剛走的急,沒有帶多餘的藥。晉許的腦海裡忽然比往常多了一些畫面,對,就是這方手帕,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拿着它,在好美的花園裡跳舞,捉蝶,突然肩膀的疼加上頭疼簡直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疼得立刻悶哼一聲彎下了腰:“啊……”
只見趙煦手扶着晉許,頗有幾分深意地道:“你這頭疼倒嚴重得很,莫不是之前受過什麼傷麼?你還記得以前的事情麼?你現在腦海裡都出現什麼畫面,言午。言午。”
晉許大汗淋漓,還不忘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白……你是不是想讓我死,想讓我死,你……直說……”
見他不再裝模作樣滿嘴之乎者也好好在下短的,趙煦雖然捱罵,也有種親切感油然而生,於是不動如山地說道:“我怎麼能讓你死呢……要是讓你死……早就做了,還等這個時候麼?。”
晉許死死地咬住牙,把腰彎得像個彎弓,忍着疼努力調動內息壓住頭疼,聽見他還在一邊喋喋不休,終於忍不住暴躁地出言打斷:“你可以閉嘴了!”
趙煦然後就閉嘴了,無聊地在一旁袖手旁觀。
不知過了多久,晉許才從趙煦懷中睜開眼睛,眼中還有血絲,只是旁人看不出他真實臉色如何,不過也知道是不好看的,說道:“我睡了多久了。”
頭疼平息下去了,便是縫隙中,天已經破曉了——兩人在這詭異的地穴中整整被困了一宿了。
趙煦像是和他比着不着急一樣,聞言點點頭:“他們知道我們不見了,會比我們更着急的,放心吧。”
“你瞧瞧你,總是這麼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晉許道。
“那我本身就是驕傲的人呀,那能怎麼辦呢。”趙煦嘟着嘴,回道。
晉許懶得理會他,扶着趙煦的肩膀站起來,靠在那裡,琢磨着如何出去,只聽趙煦又在一邊問道:“若明天死了,你現在最想做什麼?”
晉許道:“吃一頓五娘包的餃子。”
趙煦像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聽晉許一本正經地道:“師傅是個灑脫的性格,比我想的開,四位姐姐已安頓好,唯獨五娘,與我一樣,無根無水之木,人世間一獨草罷了,我怕她會孤單。”
趙煦想了想,斷然道:“沒別的了麼?比如我呢……”
然而還不等晉許回答,他便異常認真地又問道:”這麼久了,看來我還不算是你的朋友是嘛?”
晉許伸直起腰往一個方向走去,順口道:“是又怎麼樣 不是又怎麼樣,不過是聚散而已,何必認真?”
趙煦起身跟上,嘴裡說道:“你這是找到出口了?”
“你說呢。”晉許道,“這裡本身只是把我們困在這地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