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古節會進行的熱鬧而流俗,登高眺望長芳樓下,萬盞燈火,紅紅綠綠,來往之人絡繹不絕,燭光倒映在不遠處的河中,成了橋上橋下兩重天上人間。沿着河堤的買賣聲,吆喝聲,歡笑聲,炮竹聲……連成一片。
長芳酒樓一樓,小二端着酒菜飛快地穿梭着,還不時傳來猜拳聲,談笑聲,杯盞碰撞聲……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已經喝了一壺的七考張臉上泛着紅暈,跌跌撞撞地從位子上站起來,對晉許等人傻笑這,然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天上地下,還是數長芳酒樓的浮生酒最好。”口齒泛香,酒味醇厚,美美地稱讚。
”師傅,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不曾出過青秀鎮啊,怎的,哪個老相好,給你帶的這浮生酒啊……”晉許不禁笑着,一飲而盡。
七考張聽了,沒有回答,只是搖頭笑了笑,擺着手,眼底一層薄霧,醉意濃濃地搖晃的說:”故人,故人而已……”
”飛鶴,前輩喝多了,你給他送去隔壁的房間休息吧。”趙煦坐在一旁,耐心的說。
飛鶴領命,扶着七考張走的時候,七考張還拿着酒罐肆意的揮舞,解釋自己沒有醉,還可以再來十大碗,引得其他三個人無奈的笑着。
七考張倒在隔壁的牀上時,飛鶴給他蓋好被單,帶上門就出去了,他虛着眼睛,不時的打個隔,粗糙的黑臉泛起絲絲紅意,不知是因爲酒,還是因爲其他,突然眼角留下了眼淚,嘴裡一直唸叨着:”師弟,師弟,造化弄人啊……”
話說着,外面突然傳來絲絲琵琶聲。琴音極細,如山水間隙裡滴答下來,萬般空靈,但是帶着一股子說不出的詭譎肅殺之意。
寒雲卿一聽見,便也覺得內息翻滾,只是她見機快,立刻強迫着自己冷靜了下來。
而原本坐在一旁的窗前的趙煦,不知何時起來了,悄無聲息地站在窗戶邊上,透過窗棱的月色照在他臉上,那臉色也彷彿柔和了些似的,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的萬家燈火。
他短短的影子投在牆上,一動不動,側顏乍看面無表情,卻又隱含笑意,像是一尊冷漠而詭異的石像,背影孤傲,身上的危險之意不加掩飾地釋放出來。
是個長久孤獨的魂魄。
寒雲卿耳朵機靈得很,一察覺不對,立刻內力封住自己的耳朵,儘量不聽外面的音,端坐調息,,好一會纔將那股子噁心給壓下去。她忽的覺得有人在搖晃自己的身體,一睜開眼,發現晉許在眼前張望着,這麼近的距離,,驚的寒雲卿立馬紅了臉,將晉許往後一推,晉許毫無準備,差點踉蹌跌倒,幸好趙煦一把扶住了他。
寒雲卿有些自責的說:”你靠我那麼近幹嘛?”
”寒姑娘,我剛剛看你臉色不太對,就想看看你怎麼?”晉許邊坐下來,看了一眼趙煦,然後解釋道。
”嗯?對,你怎麼沒事?主子……”
趙煦用細長的手指劃過茶杯,低低地笑了一聲:“這琴聲只對有正家內力的人有用……這手筆不小啊……看來有人知道我們來了。”
忽然,他聽到有什麼東西穿牆而過的聲音,像是加大了力度,琴聲更加明顯,震得寒雲卿有些波動。趙煦囑咐她和飛鶴關閉耳目,不要說話。自己慢慢走了出去,剛出去就聽到了有人悶悶地發出“撲撲”的響,一看,原來是七考張醒了,這聲音也影響了他的內力。
發出幾根極其細的針,打在漫無邊際的虛空裡。幾不可聞,一下子將那纏纏綿綿無止無休的琵琶音”啪的”一下打斷了,趕出來的晉許仔細看了看,對面沒什麼人,只坐着的個江南女子,帶着面紗,面無表情,像是個被人操控的聽話木偶一般。
琴聲一聽,晉許等人正準備下樓去捉那個女子,忽的一陣快風帶着一支箭從晉許和趙煦中間擦過,幸好躲得快,”登”的一聲插在背後的木門上。
隨後,琵琶聲猛地再次響起,底下的女子猶如磐石般,坐着不動,還剩下兩根琴絃,手都流着淚,滴滴落在琴絃上,琴絃染紅了,依舊不只知疼的談着。
晉許和趙煦這下確定她必定被人迷了心智,受人操控,琵琶聲仍然像是洪水猛獸一樣地洶涌而來,彈琵琶聲的人忽然要痛下殺招,而幾乎與此同時,樓梯處珏萇一身白衣,一支玉笛,與第一次相見的溫軟的聲音完全不同,這次的格外詭異,樓下不懂行的人,還以爲是什麼琴瑟和鳴的名曲是的,還不禁的鼓掌叫好。只有趙煦一行人懂得,這哪是什麼知己相見,分明是你死我活的交手。
半曲還未到,彈琴人的琴絃瞬間崩斷。
隨後萬籟俱寂,只剩下樓下人尤未盡興的喪氣聲,和對面閣樓裡匆匆跳窗逃跑的身影。女子失去了控制,忽的像是從夢中驚醒,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淚如豆大般的,自言自語道:”嗚嗚……這是怎麼了?”
趙煦站在一側,倚靠在門前,蔑視的一笑,又在那裡站了一會,搖頭自語道:“看來,是得會會故人了。”
寒雲卿這才鬆了口氣,抹掉額上的冷汗:“主人,什麼人,這般膽子?”
趙煦輕輕地說道:“想讓我死,可又偏偏不能得逞的人。”
他忽然伸手推開門,將話音放得更輕,好像怕驚動什麼似的:“雲卿啊,這世間之事,總是那麼有趣,想要得到什麼,必然是要付出什麼,一物換來一物,纔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伸手也是徒勞。”
飛鶴站起身來,歪着頭問道:“主子,可要飛鶴去追?”
趙煦耐心地解釋道:“不必了,總還會相逢的,只要我不死。”
寒雲卿點點頭,想了想,又道:“主子,我定會護你的。誓死不離。”
”嗯嗯,飛鶴也是。”
晉許看着,回頭看着的趙煦,又是難得清澈的眼神。趙煦說道,此地距離鬼市已經沒有多遠,鬼市午夜子時開,卯時關閉,如今玄古節在即,這城中怕是更要複雜了。
人人以爲趙煦是個風流荒唐無度的天子,但是世人不曉得,他背後的守言午士,張羅天下事,江湖中大小事,南北人,恐怕沒有人比這他更清楚,方纔琵琶聲一起,他立刻便知道了外面這人是誰。
守言午士傳來的消息說,高太守手底下的有個以琵琶爲武器殺人爲樂的女人,被自己的繼父賣到了青樓裡,做了名妓,後來不知怎的,被人從亂葬崗救了回來,成了這殺人不見血的功夫,便真做起了殺人的買賣,爲高太守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