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一直在往下掉,周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腦海中突然想起醉花仙說過的話。如今月影恢復了意識,想必可以突破迷境了,她可不能在這耽擱太久,否則迷境深暗,要是冥螢蟲失了效,就出不去了。
一頓盤算,趕緊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摸出冥螢蟲的水晶球,緊緊攥在左手裡,右手往臉頰上一抹,糊了幾點血珠,點在水晶球上。
水晶球綠光一閃,將那幾點血珠盡數吸了進去,緊接着綠光大盛,飛出成千上萬只冥螢蟲,星星點點,盈盈燦燦,猶如置身於九天銀河之中。它們匯聚成一個綠光漩渦,將落下的阿竹兜了進去,隨後消失在迷境幽暗之中。
“啊!”阿竹猛地睜開眼,像憋了許久氣之後終於可以自由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眼前是一個井口圈出的小片夜空。
“噗噗噗噗……”眼角瞥到身旁一條小黑影。
“辛苦你了,解開了月影的迷境。”耳畔是溫柔的女聲。
阿竹尋回神來,一把翻身坐起,觸手之下是厚厚的枯枝落葉,月影正安穩地躺在她身邊。她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醉花仙:“我……回來了?”
“嗯。”醉花仙取過月影耳邊的水晶球,手一揮將阿竹手中那顆也收了回去。
“月影呢?不是說只要想起現實就能從迷境出來嗎?他怎麼還沒醒?”阿竹焦急地望着月影額上的汗珠。
“他在迷境中困了太久,需要恢復體力,過上一小陣子就能醒了。”
“哦……”阿竹略略鬆了口氣,用袖口擦了擦月影的額頭,迷境中的經歷突然翻涌而來:小時候的月影……小巫山上和白靈在一起的月影……心中五味雜陳,手一抖,停住了動作。
隔了好一會兒才琢磨着開了口:“醉花仙,迷境中的事情是真的嗎?”
“爲什麼這麼問?你看到什麼啦?”
“看到了月影小時候,還有……白靈。”
醉花仙聽到白靈的名字,心中漫上幾絲哀傷:“醉紅花窺探的是人心,迷境中的場景,是他記憶的重現。月影……是看着白靈死的嗎?”
阿竹一下擡起了頭,將目光從月影身上轉投到了醉花仙臉上,似乎廢了很大勁才擠出一個字:“是。”
“發生了什麼事?”醉花仙眉間掛了哀容,帶着無盡關切。
“有很多蝗蟲襲擊祠堂,她撐開了結界,然後從天上射下來一支箭,正好穿過了她胸口。”
“箭?從天上?是什麼人射的?”
阿竹搖了搖頭:“不知道,當時漫天遍野都是蝗蟲。然後月影就跑了過來……”
醉花仙擰緊了眉頭,似乎千頭萬緒理不出個所以然。
“月影他……是不是很喜歡白靈?”阿竹終於問出了這句話,一說完,忍不住就酸了鼻子,紅了眼眶。
醉花仙似乎沒有料到阿竹會問這種問題,先是一錯愕,想了好幾秒纔開的口:“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畢竟我也很多年沒見過他們了。我只知道,自打被白靈救了,月影便一直跟在她身邊,應該很依賴她吧。”
阿竹咬了咬下脣,雙手拽緊了腰帶垂下的一截。
醉花仙看着眼前垂頭喪氣的小姑娘柔緩了表情:“不過,迷宮幻境是人心中最大的傷痕,不是什麼人隨便就能找到的。他應該,也很信任依賴你吧。”
阿竹睜大了不可置信的眼:月影……依賴她?
醉花仙對着她微微一笑:“我去給你找點吃的吧。”不顧話鋒轉得生硬尷尬,說着便站起身,將一旁不明就裡的小狗崽一把拎起抱在懷裡,身形虛晃消失在井壁前。
井底只剩下她和月影兩個人了,阿竹抱着膝蓋坐在月影身旁,眼中看着月影沉睡的臉龐,只覺得每一根線條、每一個棱角都勾畫轉折得恰到好處,腦中浮現出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在石家堡的地下月影躺在她腿上,在泗溪湖底月影一落地便擁她入懷;他們一起逛廟會,一起遊沙灘;她見過妖化殺紅了眼的月影,也見過溫柔的月影、孤獨的月影;月影背過她、抱過她、拎過她,不止一次從怪物手中救過她……完蛋了完蛋了,自己要戀上月影不可自拔了。
阿竹臉頰通紅,心中小鹿亂撞,束手無策地將頭埋進胸前。
“呃……”月影淺吟了兩句,緩緩睜開眼。
阿竹一下從她那百轉千回的思緒中抽身而出,雙手撐地,緊張而又欣喜:“月影你醒了,怎麼樣?有沒有哪裡難受的?”
月影十分沉重地眨了幾次眼,擡起一隻手按了按額頭,漸漸記起事,突然一把坐起,將阿竹半護在懷中,警惕地望着四周,嚇得阿竹一愣一愣的。
“月影?月影?”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別嚇我呀。”
月影看了看懷裡的人,見她臉頰上一道血痕,血已經半凝,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你受傷了?”
“啊?哦……”阿竹擡手摸了摸,“只是小小的擦傷,沒什麼事。我們已經從迷境出來了,你感覺怎麼樣?哪裡還痛嗎?”
“迷境……”月影想起自己本來追着一道黑影,突然花香撲鼻,他眼前一黑便失了心神,看來是落入醉花海的迷境了。再看看眼前一臉擔憂的阿竹,心中一暖,又略帶了幾分愧疚,“這是哪裡?”
“是醉花海外面樹林的枯井底下,有一隻噗噗叫的頭上長角的小狗崽帶我來的,遇到了個叫醉花仙的人,她好像認得你,就是她幫我施了法術才進的迷境。她剛剛說要去找點吃的,就消失了。”
月影終於放鬆了緊繃的神經,歪了歪身子靠坐在井壁上:看樣子那位故人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你……看到什麼了?”月影突然開口。
“啊?”
“我的迷境。”
“呃……沒看到什麼……”
月影擡起了質疑的目光。
阿竹心虛地垂下頭,弱弱地:“嗯……看到了你小時候,那羣巫師,還有白靈,和那支箭……”
月影的神色有些複雜。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阿竹手指絞着腰帶:完了完了,自己窺探了月影的傷痕秘密,月影不會要發火了吧。
月影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便看了吧。”
“欸?”月影沒有生氣?阿竹偷瞄了他一眼,見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悄悄吐了口氣,挪了挪屁股,挨着月影靠坐在井壁上。夜光從井口灑下,溫柔地蓋在兩人身上。
“月影,你有一個……雙胞胎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