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巨響炸開時阿竹正重新回到牀上睡得香甜。突然一陣地動山搖,直接將她從牀上震得滾落在地。還好有拿一牀被子褥子枕頭包着裹着墊着,纔沒摔斷了她的牙。
“哇呃……”一聲悶哼,阿竹艱難地從被子堆裡爬出來,扶着稍微被撞到的頭,搖搖晃晃地跑出房門,見一條黑蛟盤旋在院子上空,身如漆墨,頭頂兩個鮮紅大角。
“魚小子,怎麼樣?想好了嗎?要不要從這泗溪湖裡搬出去?”聲音雄渾有力,自空中籠罩而下,直震人心魄。
“別癡人說夢了!”溯川站在院中,仰着頭,“湖神神居的地盤,怎麼可能讓給你這種土鱉妖怪。”
土鱉妖怪?阿竹一下沒站穩:原來妖怪們也分三六九等各色階層。
“哈哈哈哈,湖神神居?大水衝了龍王廟,湖神的神居讓水給淹了,說出來還不讓人笑話!”
“只要湖在一日,神便在一日,還輪不到你這土鱉妖怪來說三道四!”
“湖在一日,神便在一日?哼!湖神泗溪都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如今的神居不過就是個空殼屋。沒了供奉的神明,不過就是幾條小魚妖怪而已,還以爲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侍者呢。”
湖神消失了?阿竹心裡一驚,這是怎麼回事?
砰!
那黑蛟的長尾一甩,徑直朝着院子砸了下來。空中半圓的光罩一閃,接住了這一記猛烈撞擊,卻也虛晃了幾晃,似在苦苦支撐。整座宅院又是一陣地動山搖,阿竹死死抱住了廊邊的柱子,纔沒讓自己被甩到地上。
砰!一下。
砰!又是一下。
“溯川大哥!”小余大喊。
“結界要撐不住了!”小年也不落後。
話音剛落。砰!長尾貫落,切開了結界的光罩,狠狠砸到了神居的屋檐上,斷了房樑,塌了屋頂。緊接着又是一勢橫掃,門窗四散,房柱盡折,幾座房子瞬間就被夷爲廢墟。
“啊!”阿竹抱着頭在一根將要砸落的斷樑下跑過,卻被四飛的木塊門板絆住了腳,撲倒在地上。
“夫人!”溯川飛遊而來,一挾一裹,在房屋塌陷之前將阿竹帶了出去,輕放在桃樹下,“沒事吧。”
“沒事,沒事。”阿竹心有餘悸地喘着粗氣。
那黑蛟見結界已破,盤旋兩圈便張着血盆大口呼吼着廝殺下來。
“護好桃樹。”溯川對着小年和小余吩咐一句,身形閃錯,手中多了一柄長戟,迸着銀光,揮舞着迎了上去。
錚錚錚……鐺鐺鐺……
兩人纏鬥不下,捲起無數水龍,攪得湖底天翻地覆。
阿竹緊緊抱住了桃樹的樹幹,才驚覺自己竟然是在水中,但卻能呼吸自若。四周湍流急掃,房屋的廢墟早已不知被捲到了何處,但這桃樹之下卻安然無恙,風鈴依舊不緊不慢地叮噹響着,樹底下的酒罈子也沒有挪動一絲一毫。
終於,黑蛟亮出前爪,幾道狠戾的紅光抓過,溯川手中橫檔的長戟喀嚓一下應聲而斷,那爪鋒沒有任何偏差地朝着他劈落下來,一身銀白瞬間濺起無數血染紅花。
“溯川!”
“溯川大哥!”
四周波濤涌動漸漸平靜下來,溯川雙手握着斷戟懸仰在水中,將附近一小圈水色浸染得一片通紅。他咬着牙,艱難地掙扎着。
“不自量力的小子,這就送你去見湖神大人。”黑蛟長尾如鞭,抽動着直掃而下,作勢要將溯川劈成兩半。
咻——
一道白色的光刃飛旋而過,帶出幾絲血紅,在黑蛟如潑墨般的長尾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嗷!”一聲痛嚎,黑蛟抽搐扭曲了幾下身體,目光如箭射向光刃飛出的方向,只見一樹桃花,樹下一個女孩握了把銀光閃閃的匕首。人類?人類怎麼會在這湖底下?心下生疑,提高了戒備,“你是什麼人?在此多管閒事。”
“你是什麼人?跑到這兒搶地盤!”
“山川乃天地孕育,我等不過擇地而棲,這是自然規律。”
“毀了湖神的神居也是自然規律嗎?”
那黑蛟雙目微眯:“你不會是被拐過來的吧?”
阿竹心裡一抽:還真被說中了。
“湖神早就消失了,所謂神居不過是個幻境,幾條小魚不願承認的現實罷了。”
幻境?阿竹往四周看了看,除去這棵桃樹底下,其他地方都只是湖底淤泥和流沙,想來昨晚神居外的樹林也是假象,難怪溯川說她跑不出去。
“如何?還要幫他們嗎?”
“閉嘴!”溯川提着斷戟砍了過來,“泗溪大人不會消失的,不會!”
黑蛟長身遊動,避過溯川的攻擊,接而揚起尾翼一甩,將他結結實實地拍回湖底。
“溯川大哥!”
嘭——溯川肩膀着地,在淤泥上推出一道滑痕,泥沙涌動。
還未等他爬起,黑蛟便如長蛇出洞,衝着桃樹下的阿竹飛躥而去。
“夫人!”
“看我的!”阿竹目光如炬,畫了個符訣運力在手,凌空一劈,一道光刃飛旋而出。
那黑蛟體型龐大卻異常靈敏,幾個起落穩穩當當地避開了光刃。
咻咻咻!阿竹接連發出了幾刀,那黑蛟卻如看透一般又都盡數避過,轉瞬就到了眼前,張開兩顆倒鉤的上獠牙,一口就要咬下。
“啊!”阿竹兩步就要往樹後退。
砰——
黑蛟停下了攻勢,只見溯川橫着斷戟牢牢擋下了那兩顆獠牙,喉嚨一陣腥甜,嘴角留下一絲暗紅的血跡,胸前掙開的傷口滴滴答答流下一灘血窪。
“溯川!”
嗖——
黑蛟抽身急退,一道爪刃堪堪從他跟前緊貼而過,若是慢上一分半秒,直能將他砍成兩段。
失去了對抗力的溯川一下站立不穩,猛地向前撲去,幸得小年和小余趕緊撈住了他。
“阿竹!”一個黑影飛閃而來。
“誒?”阿竹還未看清來人,便被擁入了懷抱。這身黑袍,這頭黑髮,這股氣息,“月影?”
“嗯。沒受傷吧。”這泗溪湖頗大,加上水流涌動,漩渦四起,月影花了好一陣子才找對地方。
阿竹鼻頭一酸,不知哪兒來的委屈涌上心頭,雙手緊緊一摟,哇哇幾聲正準備窩在月影懷裡大哭一場。
咻——
月影突然將她撥擋到身後,右手一展,一道爪刃將一隻飛轉而來的斷戟砍成兩截,啪啪兩聲沒入湖底流沙。
那邊是怒目而視的溯川:“別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