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竹被拽得幾個趔趄,又彷彿穿過了一個次元壁的感覺,剛反應過來,還未站定,回身擡腳便踹,手裡掄起拳頭就砸。
“唔……”對方一陣悶哼,後退幾步鬆開她們。
阿竹把蘇葵護在身後,擡頭一看。眼前站着一個黑衣黑髮的少年,正一手捂住胸口,冷着眼神滿臉委屈怨恨地看着她。
“呃……月影?”阿竹不可置信地輕輕喚了聲。
“幹什麼。”月影嫌棄得白眼都快翻出來了。
“你你你你你……”阿竹換上一把哭腔,跺着腳就撲了過去興師問罪,“你這麼多天一聲不吭跑哪兒去了!”渾然不管剛剛把救了她的人打了兩拳。
“不是說了有事。”
“什麼叫有事!這麼敷衍的話都說得出口!就那麼把我一個人丟下消失得無影無蹤,要是有個萬一,你就後悔去吧你!”積累多日的怨憤噴涌而出,竟讓月影心中微不可覺地顫了顫。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白崎呢?”
“讓白神山的人請走了,叫了蘇葵來與我作伴。”阿竹半是賭氣地一扭頭,但還是乖乖地答着話,“今天原本只是來她家看看,沒想到她征戰多年的哥哥回來了,沒打得過,就逃到這裡了。”
蘇葵呆怔怔地在山壁邊站着,茫然地望着山壁外那男子拿着蝙蝠鏢發狂一般地亂揮亂砍,口中諾諾地道:“他想殺我。”
阿竹這才發現透過那山壁竟能看到外面,眼下已是一片狼藉,枝殘葉落。她心疼地過去牽住蘇葵的手,想讓她別再看這悲涼的情景,卻驚訝地發現那勾玉已經不見了蹤跡,蘇葵的脖子上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蘇葵,你的勾玉不見了!”
蘇葵動作緩慢地擡手摸了摸頸間,確實空蕩蕩沒了勾玉的痕跡。她垂了垂眼眸,心如死灰:“不重要了,沒了便沒了吧。”
阿竹張口想說什麼,最終卻什麼也沒說。畢竟蘇葵不知道白靈靈識的存在,那枚勾玉只是她與她哥哥之間的羈絆,如今卻被她哥哥生生斬斷了。
“那是你哥哥?”月影淡淡地開口。
“嗯。”蘇葵答得心不在焉。
“他已經死了,不過是被吸髓蝙蝠控制的一副皮囊而已。”
蘇葵和阿竹同時震驚地擡起頭,蘇葵驚訝於這個現實,阿竹驚訝於月影竟然這麼直截了當地說了如此傷人心神的事情。
“吸髓蝙蝠?”蘇葵心中的一潭死水又蕩起幾圈絕望的漣漪。
“西域邊境的一種食腐妖怪,以屍體的腦髓爲食。修爲高、妖力強的,還能透過腦髓看到死者生前的記憶,甚至附身於屍體上,化作人的模樣。”
蘇葵只覺當頭一擊,兩眼一黑,向被抽走了渾身力氣一般癱軟在地,靠在阿竹懷裡,嗚咽了幾聲,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嚎嚎大哭起來。
月色蒼茫,山谷寂靜,哭聲在山壁內迴盪,愈發顯得淒涼悲愴……許久,終於漸漸弱了下來。
“蘇葵?!”阿竹見她閉了雙眼不省人事,怕她有個三長兩短,忙輕輕晃了晃她。
“她失血過多,又哀慟過重。”月影探了探她的脈搏,掏出一顆藥丸塞到她嘴裡,又找了幾卷紗布讓阿竹替她止了血。
吸髓蝙蝠的領地意識極強,即使尋到附身之人,也鮮少有離開生活之地的,更別說西境離此處有千里之遠。如今,他翻山踏水而來,背後的原因怕是不簡單。月影心下生疑,雙手抱在胸前斜靠在山壁上,看着阿竹爲蘇葵最後一個傷口的紗布打上結:“他爲何追你們?”
“爲何?我哪……”突然間,阿竹恍然大悟,“是勾玉!他知道勾玉的力量,一定是通過蘇葵哥哥的記憶看到的!”
“勾玉?”
“呃……”阿竹弱弱地縮了縮脖子,“那裡面有……白靈的靈識……”
“什麼!”月影一下站直了身子,“玉呢?”
阿竹慫慫地兩根食指指尖碰了碰:“掉了……可能是蘇葵被那黑色鏢刃纏住的時候,切斷了勾玉的掛繩,就掉了吧……”
“我出去找!”月影說着就往外衝。
“誒——”阿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又不知道在哪兒掉的,這麼大的山谷,上哪兒找去。我和你一起去。”
月影沉思了兩秒,望了望阿竹的眼睛:“告訴我位置,你留在這兒。”
阿竹正想爭取兩句,月影卻朝蘇葵的位置擡了下頭,接着說道:“看着她,別讓她醒了做傻事。”
此話也有理,阿竹只能作出讓步:“那好吧,你小心點。”
……
月影藉着樹叢遮掩,在山林中穿梭了良久,才循着阿竹所說的方位找到那棵被砍倒的大樹。他躲在一片芒草叢中,往那樹邊扔了幾塊石頭,確認周圍沒有動靜,才小心翼翼地摸了出來,藉着朦朧的月色尋找勾玉的痕跡。半天,纔在一堆雜草碎中找到一根斷了的紅繩,繫着一個月色的勾玉,半截埋在草屑中。月影大喜過望,蹲下身子正準備拾起來。
咔——咻——
耳旁風聲掠過,月影迅速一收手側過身子,一道黑色的蛇影貼身擦過。尖利的尾端輕輕觸地,靈活地一鉤一帶,如探囊取物,將那枚勾玉順了去,揚起幾根雜草悠悠飄落。
月影一記狠戾的眼神緊跟了過去,見那勾玉落在一男子掌中。他將一把九轉連環蝙蝠鏢扛在肩上,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擒住勾玉兩端,眯着眼,對着月色,細細端詳了一會兒,才扯開一個滿意的笑容,將勾玉輕輕一拋,握住。
“小子,你和那兩個丫頭一夥的吧?”
月影握緊了雙拳,盯着那男子握了勾玉的手:“吸髓蝙蝠。”
那男子似是一愣,轉而哈哈大笑幾聲:“倒是個有眼力的。本大爺得了勾玉,心情好,就放你們一馬。快滾吧。”
“妄想!”月影腳下飛動,幾步搶將上去,從腰間拔出匕首,對着那握了勾玉的手腕便是一刀。
那男子並未想到月影會突然進攻,心下一驚,隨即反身後撤,抄起蝙蝠鏢往前一格,擋下了月影的匕首。
錚——
兩刃相接,月影只覺震得虎口生疼,矮身伸腿橫掃,那男子一個空翻避過,兩人又接連乒乒乓乓過了幾招。終於,月影腹部捱了那男子一個飛踢,往後摔出了幾米,在地上擦出一道摩痕。
那男子又將蝙蝠鏢扛在肩上,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小子,你是個凡人吧,連修爲靈力都沒有,就想從本大爺手上搶東西?”
月影捂着腹部艱難地站起,見月色已經偏西,但晨光依稀未露。他咬了咬牙,撿了根粗壯的短樹幹,一聲不吭又攻了上去。
那男子面露鄙夷之色,手上長蛇飛舞,直取月影首級。月影也不躲不閃,待那鏢刃近了,將手中的短樹幹扔了去。咔嚓咔嚓兩聲,樹幹捲進了鏢鏈中,瞬間被絞成數截。趁着這間隙,月影已經搶到那男子身側,匕首寒光一閃,在他手背上割開了一道血口,勾玉掉落。月影伸手欲接,卻先中了一拳,滾落在地。
“還有兩下子。”那男子撿起勾玉,伸出舌頭舔了舔手背的傷口,面色逐漸猙獰瘋狂,“本大爺便陪你玩玩!”
他手中長鏢一甩,如黑蛇出洞,唰——舔過月影身側,落下幾點猩紅。月影喘着粗氣,不管臂上滴血,半蹲半跪在地上,硬撐着想站起來。那男子張狂地笑着,手中一刀接着一刀,嗖嗖嗖嗖——刀刀見血,卻又不致命,硬是在月影周身劃出了幾十道傷口。
不多時,月影周身的草地盡數染上了暗紅,像一朵曼珠沙華開在微醺的晨中。
月色西沉,黎明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