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事,提前發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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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劉大也已跳下馬去,但他寧願等着搭“順風馬”,也不敢弄一匹馬來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騎馬的。特別是宋人,連大宋的禁軍上馬背都嚇得抱住馬脖子呢,何況一個匠人?
這樣一來,阿興算是可以放開手腳了。不過他手裡除了弓箭,也沒有武器,而且他也不敢亂放箭。一來是因爲何元慶正與幾名金兵糾纏在一起,生怕誤傷;二來也擔心刺激了金兵,到時來個對射,可沒有必勝把握。
阿興飛馳而來,忽然將身體傾斜至馬腹,探手一抓,將剛纔用箭射殺的那名金兵掉落在身邊的一柄釘頭錘撿起,揚手向何元慶拋去:“元慶,接着!”
何元慶看了一眼錘子滴溜溜轉的拋物線,稍稍放緩馬速。這時一名金兵從後方追至,揮刀猛劈其後背。何元慶舉盾一擋,隨即手臂翻轉,將彎刀壓住,另一隻手堪堪接過釘頭錘,順手一記蓋帽,將那金兵的頭顱連頭盔一併砸碎。
剩下兩名金兵,各自發出一聲怒吼,一人徑直取何元慶,一人轉身殺向阿興。
衝向阿興的金兵,手持宋軍專用騎槍鴉項槍。那金兵顯然是個使槍的老手,將槍繩纏繞住手腕,單手不鬆不緊虛握住槍桿,而槍尾則緊緊挾在腋下,就這麼如風飈至。
面對那隱隱泛着血色的鋒寒槍尖,阿興卻是張臂大笑,毫無懼色迎上去。
長槍毫無阻滯穿過敵人身體——那金兵剛一喜,隨即發現是自己的錯覺。
就在槍尖距離胸膛不到一尺之際,阿興身體奇異地扭轉了一下,槍鋒擦着衣襟從腋下穿過。阿興大喝一聲,單臂挾住長槍,硬生生將金兵那沉重的身體挑離馬背,高高舉起,劃了個半弧,從頭頂上扔了出去。不須回頭察看,光聽那像摔破西瓜的聲音,就可想而知會是什麼結果。
另一邊的何元慶打出了性子,用錘子與敵手的斧頭連續磕碰三次之後。第四次交鋒時,在斧錘交擊的一瞬,突然鬆開錘子,勁道蓄得足足的金兵一斧子卻劈在一柄空錘子上。那種如同運了半天內氣卻一拳打在空氣的感覺,足以讓人吐血。那金兵沒有吐血,卻也是氣血翻騰,難受之至。
何元慶趁機橫過手臂,用臂盾生生將其砸下馬去。
八名百戰精兵,前後不過一刻鐘,被兩人收拾乾淨。可惜,這並不是一場戰鬥的結束,而僅僅是開始……
在八名金兵折損得七七八八之時,早被高坡上的金軍中軍大營看得清楚。當即便有一隊二十騎的金兵衝下高坡,欲救援戰友,只是晚了一步,剛剛來得及收屍。
帶隊衝來救援的是一名蒲輦,名叫烏延何察,是女真完顏部其中一支分支烏延部的勃極烈(部族之首)之子。烏延何察是一名老兵了,早在太祖起兵抗遼時,他就是太祖麾下一小兵。十多年百戰生涯,他也積下了不少軍功。兩年前宗望就有意調他到別部就任謀克孛堇,但烏延何察不願離開這支精銳部隊,寧願降一級當個蒲輦。這裡面的原因除了大帥親衛的榮譽之外,還因爲他的外甥也在這支精兵之中,而且就在他手下當伍長。
因爲烏延何察的姐姐早逝的原故,他對這個外甥的感情很好。而現在,他的外甥死了!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一個低賤的南蠻俘虜,用一把斷刀割破頸項殺死了。烏延何察的殺念,從來沒有如這一刻般熾烈。
“不許放箭,活捉他們,我要讓他們受盡酷刑而死!”烏延何察斷然下令,雖然他也看出這兩個南人不好對付。但他更相信,不管對方再強,也擋不住已方這二十名雄兵。
阿興朝劉大與阿吉搖手,讓他們不要靠近,然後回頭朝何元慶一嘆:“適才咱們一人殺四個,都很吃力,現在一人要殺十個,你怎麼看?”
何元慶施施然撿起釘頭錘及金兵遺落的短斧,兩手分握,翻了翻白眼:“還能怎麼看?當然是試試看!”然後一馬當先,迎向一片刀光斧影。
阿興嘆了口氣:“給我點時間,吃飽了再打該多好?”說罷發狠似地從乾糧袋裡抓出一個饃,大口大口吞食着,末了還灌了一口水。然後一抹嘴巴,挺槍向前衝出。
兩騎一前一後衝入敵陣,一陣金屬交擊之聲大作,兩騎破陣而出。金兵倒下三騎,而阿興與何元慶各自肩揹帶彩。兩人兜馬轉了個半圈,立定喘息。
何元慶憤憤道:“他孃的!我本來可以劈死兩個的,偏生那傢伙的鎧甲太堅硬——那好像是咱大宋的魚鱗甲。老子要是也穿着這身甲具,後背就不會挨這一下了。”
阿興淡淡掃了他一眼:“說這些廢話,還不如再衝一陣。你還有勁沒有?”
何元慶啞着嗓子大笑:“你說呢?再試試看!”斧錘相互交擊,鏗鏘作響中,又是一馬當先衝出。
阿興無語一笑,緊隨其後。
又是一陣金屬交響曲後,阿興與何元慶再次破陣而出。這一次,倒下了五名金兵,而阿興與何元慶,一個槍折,一個斧斷。兩人身上又添了幾道傷痕,好在都是皮肉傷。只不過如今兩人雙騎,卻只剩一把兵器——一柄表面佈滿刀斧劈砍痕跡的釘頭錘。
烏延何察臉色鐵青,任他再是自信滿滿,卻也沒想到這二人如此扎手。沒有護甲、沒有備用兵器、沒有充足體力,之前還剛剛酣戰一場——就是這樣,還折了己方七個人!大金第一等強兵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弱了?還是這兩個傢伙強得變態?
不過……烏延何察不愧是沙場老兵,他已看出這兩人是強弩之末,體力基本上耗得差不多了,更何況連兵器都沒了。要活捉這兩個令人狠得牙根癢癢的南人,就趁現在!
“哈……”十三騎再次發動衝擊,包抄過來。
何元慶揮動大錘,阿興乾脆連大弓都用上了。
幾乎就在一瞬間,何元慶一錘給一名金兵開了瓢。而另一名同樣使錘的金兵一擊便打碎了何元慶的馬首,馬身側翻,將何元慶半邊身子死死壓住。一杆槍尖,兩把大斧同時抵在他的脖頸上……
阿興在這樣的劣勢下居然還能殺敵——他將大弓套住一個金兵的脖子,飛快轉了一圈,弓弦絞收,將那名金兵活活勒斃。阿興還來不及鬆手,倏然渾身一緊,雙臂受束,動彈不得——居然被人從後面用一根牛皮細索的套馬索套住,猛力扯下馬來。
阿興重重跌落塵埃,忍痛回首看去。套馬索的主人,是一個眼睛因痛恨而佈滿血絲的魁梧大漢。
烏延何察!
烏延何察在追隨太祖之前,就是一個牧民,套馬是其必備的技能。其後南征北戰,這項技能更是爲他增添了不少戰功。最牛的一次,烏延何察用這套馬索,將遼國的一個先鋒大將生擒活捉了,他也因此晉升到十夫長。現在,在他的拿手絕活之下,這個給他的小隊造成重大損失、該死一萬次的南蠻子終於被活擒了,烏延何察要讓他嚐嚐被活活拖死的滋味。
烏延何察猛抽一鞭馬臀,戰馬一聲長嘶,撒蹄狂奔。被繩索栓牢的阿興,被拖得一路揚塵。
“阿興!”何元慶眼睛都瞪出血了,如果不是被馬壓住身子,那怕刀斧加頸,他也要衝上去拽住那根該死的繩子,那怕連自己也搭進去。
在遠處屏息觀戰的阿吉與劉大驚得呆了,隨後發出一聲大喊,不顧一切衝上前,也不管自己拙劣的騎術與血肉之軀能不能阻擋。
阿興被拖得皮開肉綻,牙根都咬出血來,一雙眼睛熬得通紅——那裡面,有太多的不甘、不屈與壯志未酬的痛恨……
無論怎麼看,再這麼拖拽下去,不消一刻,阿興就要被活活拖死。然後,就會輪到何元慶。但就在這時,堅韌的牛皮繩索突然斷了!毫無徵兆地斷了!
繩索一斷,烏延何察險些摔下馬來。他氣惱地兜馬迴轉,將牛皮索扯過來一看,臉色頓時大變——斷口處雖然有些參差不齊,但卻是焦黑一片,怎麼看都不像自然斷裂。那是怎麼斷的呢?箭矢?不可能!沒聲音也沒看到箭支。而且四周地勢開闊,一目瞭然,哪有人射箭。利刃割裂?更不可能,周圍分明沒半個人影嘛。那叫喊着跑來找死的兩個宋人俘虜,也還在五十步之外呢。
難道會是……
烏延何察突然抓過繩索斷口湊近鼻子嗅了嗅,臉上的表情就像嗅到了大便……這一瞬間,烏延何察心裡掀起濤天巨浪,他嗅到的當然不是大便,而是一絲火藥味……
難道是——他來了?
烏延何察猛然擡頭,目光穿透層層草木障礙,投注到距此處約二里之外的莽莽羣山上——那裡,正有一支焰火沖天而起,在半空中爆開絢爛的火花。這是烏延何察在人世間所看到的最後一個映像。下一刻,他的腦袋陡然炸裂,無頭屍身頹然墜馬。
堪堪跑到的阿吉看着那具頭顱破爛不堪的屍體,愣了好一會,突然在馬上跳起來:“狄大哥!是狄大哥!他來了!”
阿興艱難地掙扎站起,聞言茫然擡頭:“你說什麼?誰來了?”
話音剛落,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巨響從易水方向傳來。
時間彷彿在這一瞬間凝固,易水兩岸的數萬人馬。無論是聚集在易水北岸的金人宋俘,還是易水南岸滿山遍野你追我逃的追兵與逃人,還是高踞山坡上觀“風景”一干金軍主將。所有人的目光全投注向一個地方,所有人的表情、動作在這剎那間定格。
萬千目光聚集的地方,就是易水浮橋。這一連串巨響,將浮橋炸成數段,木屑紛飛,火光沖天,濃煙蔽日,彷彿黑夜陡然降臨。
剛剛走到河中央的金軍北岸馳援的三百多名金兵,除了兩個炸點附近數十人馬,被炸得血肉橫飛,當場斃命之外。其餘近三百人馬,盡數跌入河中,浮浮沉沉,命在旦夕。
浮橋一斷,南北隔絕。
純白的大帳前,衆多目瞪口呆的金將中,宗望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騰地一下站起,回首南顧,兇狠的目光宛若擇人而噬,從牙縫裡擠出寒森森的聲音:“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