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梧桐626,每日一支穿雲箭,十五必定來相見。)
三月初五,當天誅軍正調整佈署,準備東出潼關,出擊金軍之時,金軍卻先一步展開反擊。
是日,完顏宗輔以拔離速爲主將,完顏彀英爲先鋒,率一萬五千金軍,從洛陽西之新安出擊,急趨百里,進攻陝州。
陝州安撫使李彥仙,兵馬不足五千,且宋軍不擅野戰,自不敢貿然出城浪戰。一面緊急向天樞城勢力最近之解州派出求援信使,一面堅壁清野,壁壘森嚴,準備與金軍打持久戰。
陝州南面七、八十里外的虢州,爲陝州軍之輔軍,自然不能坐視主帥被圍。虢州鎮撫使邵興麾下不足三千人,多爲新兵,甲具方面,因得到天樞城一批援助,倒還算齊備。
在陝州告急次日,邵興急率二千軍馳援。未曾想,就這麼短短的七、八十里路,竟會遭金軍伏擊——當虢州軍前軍剛剛渡過燭水,後軍還在西岸待渡之時,遭到金軍五百精騎突然襲擊。
襲擊者,正是金軍先鋒完顏彀英。
拔離速大軍圍城,完顏彀英伏擊打援。雖然不是什麼高明策略,卻很實用。
圍城打援的前提,就是攻敵所必救——而陝州,就是邵興必救之所。
完顏彀英深得乃父衣鉢,極擅長以騎兵磨步兵。最終摧垮之。
銀術可就是個深諳以騎破步的高手。在靖康年間,金西路軍圍困太原,北宋方面曾派出种師中、姚古、張灝、李綱等前後數十萬宋軍前往解圍。結果生生被銀術可以幾千騎,先後磨死大半。幾十萬宋軍,連太原城的門樓影都望不到,便被先後擊潰。
銀術可的騎戰之術,在此次戰役中,運用得出神入化,令人印象深刻。
而在天誅軍發起的太原戰役中,銀術可根本來不及施展他擅長的大招。就被一顆來自後世的穿甲彈頭。爆得屍骨無存。
完顏彀英隨父征戰八年,也學到了父親這一手絕活。與其父略有不同的是,因爲軍職遠低於其父,完顏彀英從沒機會指揮數千騎。他最擅長的。就是指揮百騎破千軍。
完顏彀英麾下有一支五百騎兵隊。在攻潭州時,曾一個側翼突擊,就擊潰宋軍千人隊。攻東平府時。更以其精騎破宋軍而奪得首功。當時觀戰的拔離速,對完顏彀英騎戰之術,給予很高評價,認爲可承襲其父衣鉢。
邵興剛渡燭水的一千前軍,就是面臨這樣一個高明的將領與強騎。這些軍兵本就是新兵,更處在後無退路的河岸邊,被突然出現的金軍鐵騎半渡而擊,這境況之悲催,閉着眼睛都可以想像出來。
雷霆殺伐只持續短短一刻時,燭水東岸一片赤漓,血潑草木,河流盡染,河岸伏屍,河流浮屍。一千宋兵,被五百金騎殺了個乾淨。
邵興彼時尚在西岸未及渡河,幸而逃過一劫,率殘兵逃回虢州,再無力增援。
解州方面,因爲是後方,只駐紮着天誅軍五馬師的一個營。做爲乙級營,其裝備與戰鬥力,不比陝州軍強多少,區區幾百人,就算全拉到陝州去,也於事無補。因此,解州守軍沒有同意出兵增援,只派出驛使與陝州軍信使,快馬向長安總部報訊請援。
三月初七,烏林達泰欲率五千兵馬,押運輜重,來到洛陽。當大軍過新安至繩池時,後軍輜重突然遭襲,糧草被焚三十車,牛羊被搶走數百頭,軍兵死傷數十。
烏林達泰欲勃然大怒,親率三百騎追襲,在黃河邊追上襲擊者——正是王屋山的翟氏兄弟的殘兵。
翟興與翟進兄弟,屢屢與金軍爭奪洛陽,甚至幾度佔上風,擊潰金兵,入主西京。不過,自打蓋天大王完顏賽裡率大軍攻取洛陽,驅逐翟氏兄弟以後,這兄弟倆領着千餘殘兵,避於洛陽西北的王屋山打游擊去了。金軍縱有十倍兵力,也沒法到這深山老林裡去剿匪。
翟氏兄弟在與陝州軍取得聯繫後,得到天樞城方面的糧秣武器支援,建立了王屋山寨。以翟氏兄弟在當地的人望,很快召集到一批流民鄉兵,元氣漸復,沒少騷擾洛陽金軍。此次突襲金軍輜重,便是翟興率五百軍兵所爲。
翟興的軍兵,多是缺乏訓練的鄉兵。憑藉熟悉地理之便,利用山林打游擊可以,到了平原之上,與金軍悍騎對陣,那就純屬找死了。
雙方一接戰,金騎一衝,宋兵立潰。前後不到半個時辰,宋兵一半被踏殺,一半墜河,連翟興也中了三箭,在護衛拚死保護下,衝出重圍,渡過黃河,逃回王屋山寨。
數日後,翟興因傷勢過重,溘然而逝。其弟翟進接過抗金旗幟,繼續奮鬥在王屋山上。
短短兩天之內,一東一西,兩條大河邊,兩支宋軍抵抗力量遭到重創。陝州,陷入孤立無援的重圍。
陝州告急,長安出兵。
天誅軍在霸橋軍營的三個整編師,加獵兵營、舟橋營,近四萬大軍。如此衆多的兵馬車輛及輜重糧彈,不是說出發就立馬可以出發的。
三月初四,六人軍事小組合議,成立天誅軍中原集團軍,以楊再興、何元慶、張立爲副總指揮,凌遠爲參謀長。集團軍共三個整編師,含九個混成旅、兩個特種營,共計三萬七千餘人。
如此大兵團互相配合、共同行軍、分路進擊、協同作戰,這在天誅軍的歷史上,前所未有。有許多的工作要做,許多的問題要解決。原本集團軍總部預計最快能在三月初十左右,完成全軍總動員。分批出兵。沒成想,金軍動作那麼快,他們竟沒跑,反而打過來了。
對天誅軍而言,金軍送上門來是好事,雖然還沒完全做好準備,但不妨先派出一支先鋒軍,爲陝州軍解圍,並黏住金軍,待大軍聚齊後圍殲之。
這支先鋒軍。從地理位置與救援時間上說。最適宜的對象,就是駐紮於商州的第二整編師第六混成旅。旅長,是第二整編師乃至整個天誅軍都出了名的拚命三郎:董先。
六旅的兵力分三大塊,分別駐紮於上洛、盧氏、商洛三處。防禦河南府伊陽及鄧州金軍。當金軍合圍陝州。擊潰虢州援兵的消息傳到商州時。董先剛剛從盧氏視察回到上洛。與此同時,虢州鎮撫使邵興的求援信使也正好抵達。
做爲天誅軍中唯一與河南金軍直接對峙的軍隊,董先對金軍的情況。比長安總部瞭解得更爲及時。金軍將所有撒出到江南江北的軍隊,全部收攏回來,明擺着就是一付要拔腿開溜的架勢,怎麼一轉眼,竟強攻陝州了呢?難不成金軍是看出了什麼,來個以進爲退,以攻代守?若是這樣,要不要主動出擊,截住金軍呢?
董先不斷權衡利弊,最終還是決定:出擊。
得知旅長的決定,旅參謀長提醒道:“我旅的任務是防禦伊陽與鄧州之敵,不可擅自出擊,而近日長安總部又有大調整,我旅處在最前線,必有大用。此時若不經請示而妄動,只怕會影響總部全局佈署……中郎將請三思。”
董先想了想,道:“金軍在伊陽倒還有點兵力,但鄧州那邊,自其主帥斡魯失蹤後,殘餘金兵已不堪戰。如果不是擔心佔領之後,本軍太過突出,易遭敵三面合擊,早就拿下鄧州了。故此,商洛這一塊兵力可以抽出,不影響防禦。至於近日長安總部的大調整,必是針對中原金軍做出的反應,恰恰因爲我六旅在最前線,如有大用,必是對敵發起進攻,舍此無他。”
旅參謀長也是教導營與太原軍校出身的干將,善於分析形勢,琢磨一會,也覺得是這個理,遲疑道:“不如先請示……”
“來不及了,陝州形勢危急,刻不容緩。”董先以不容置疑的口氣道,“先幹了再說。”
屋外突然傳來衛兵急報:“長安軍使有急件到……”
董先展開急件一看,豁然大笑:“咱們與長安總部想到一塊去了……”
三月初八,董先率第六混成旅半個旅約四個主力營兵力,共計二千人馬戰車,跨過洛水,向北急行軍,準備穿過虢州,奔赴陝州解圍。
三月初十,六旅到達虢州,邵興親自出迎,見到二千軍容整肅、兵甲齊備、車馬連綿的大軍,大爲歡喜。引領六旅將士前往早早準備好的軍營處休整,商定翌日親率五百卒附翼隨行,前往陝州。
三月十一,二千天誅軍,五百虢州軍,同時從虢州北門出發,再渡燭水,增援陝州。
這一次,邵興再不敢大意,先後派出五撥硬探先行渡河,探查前方二十餘里方圓情況,確定無敵情後,方敢渡河。
金軍似乎認定虢州方面兵少將寡,無力來援,沒有在這個方向佈置重兵攔截。
虢州與陝州相距不足百里,騎兵急行軍一日可至,步兵最多兩日可抵。由於此行乃是增援,士兵必須保持充足體力,隨時與敵接戰,故此行軍宜穩不宜急。
黃昏時分,援軍抵達距離陝州約三十里處的靈寶縣,準備在此歇息一晚,明日正式與金軍接戰。
靈寶縣城殘破,難以抵擋金軍薄城,原來的縣衙,已搬到距縣城五里外的函谷關去了。得知援軍到來,知靈寶縣急忙趕來,歡喜之餘,請大軍入關休整。
隨着時代的變遷,彼時的函谷關,戰略地位已遠不如秦漢,加上屢經戰亂,無力修葺,三個關城都相當殘破。只不過,再殘破的關城,憑原有老底子,加上因險制宜,在防禦方面,依舊是勝過縣城許多。
越是接近敵軍,越要謹慎。董先也好,邵興也好,都不會隨意置自己的軍隊於險地,欣然接受了知靈寶縣的好意。
靈寶隸屬陝州,這個知縣,當然是建炎朝封的。只不過,陝州懸於金軍勢力範圍之內,建炎朝那邊,根本沒人能過來,也沒人敢過來當這個知縣,所以這知縣其實是李彥仙任命的,原爲陝州軍中一司錄參軍。此人與邵興可謂老交情,相見之下,自然歡喜開懷。
食畢之後,董先聚集軍中營以上軍將進行軍議,邵興亦列席。
軍議議題只有一條:明日採取哪種增援方式。
目前增援方式有兩種:一,渡黃河,至北岸,繞行至平陸,再渡黃河,回南岸,進入濱臨黃河的陝州城。然後與陝州軍聯合守城,以待援兵大軍到來,這是一個比較穩妥的方法。二、放棄渡河,直接攻擊金軍設在陝州城下的大營,陝州軍可趁勢出城合擊。這樣比較冒險,但戰果也大,操作得好,說不定可一擊奏功,就此破敵亦非不能。
一支軍隊的首任指揮官,會極大影響這支軍隊的作戰風格。六旅明顯打上了主將個人風格烙印,諸將一至認爲,應當採取第二種方式。
董先與他的參謀長也傾向於第二種方式,不僅是因爲個人作戰風格的原因,更因爲他們是混成旅而非普通旅,守城體現不出戰車優勢。同時也擔心陝州兵力不足,惟恐有失,遂建議兵分兩路:邵興率五百兵從黃河北岸入援陝州,六旅則從南岸側擊金軍;而陝州軍在看到敵營混亂後,不要遲疑,立即出城夾擊。
這個策略兩頭兼顧,攻守皆宜,邵興也認爲極好,當下約定夾擊信號,然後散會尋找渡船。
在知縣大力協助下,翌日一早,已尋得十二船小漁舟,一次可渡一百五十人,五百軍兵加輜重,四次便可渡完。
大軍開出函谷關,北行十餘里,來到黃河岸邊。
渡河,是任何一支軍隊最脆弱的時刻,邵興第一次出援慘敗就是最好的例證。殷鑑不遠,誰也不敢大意,六旅在距離河岸五里的平坦野地上擺開車陣,掩護邵興軍渡河,同時派出騎兵營放出二十里的警戒線。
邵興五百軍剛擺渡兩輪,三個方向同時出現天誅軍哨騎一騎絕塵的騎影。
“報——東、南兩個方向發現大量金軍騎步,兵力近萬,距我軍陣十二里。”
“該死的北虜!又來這一手……”邵興差點沒跳起來罵娘。
“金軍還真是玩上癮了。”董先將挾在肋下的頭盔,往頭頂一扣,“好得很,正想找他們呢。擇日不如撞日,就在這黃河岸邊見真章吧。”
(本書再現一位舵主“鸚鵡螺子”,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