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狼奔豕突

劉麟一馬當先衝向北城門,不僅是爲了在新主子面前表現,更重要的是,只有他這位濟南兵馬軍都監前去叫門,城門纔會開啓。畢竟投敵這樣的機密大事,只有可靠的軍將才能夠參與,普通軍兵完全不知情。如果一大羣金兵出現在城下,守城的軍兵只會投下滾木擂石、火油箭矢,哪裡還想指望開啓城門?

“城上的守將聽着,我乃兵馬軍都監劉麟,立即打開城門。”劉麟仰頭扯着嗓子大喊。

此時城頭的守將已換成了郭振的一名心腹,也是參與到其中勾當的一員,一見之下,立即下令開城門。

倒是其手下軍兵驚訝不解:“王統領,城外可都是金兵啊,若是趁劉都監進城之際,尾隨而入,那可就糟了……”

“混帳!這還用你教爺爺!”王統領一腳便將那軍兵踹跌在地,怒氣衝衝道,“城外的可是知府大人的公子,不放進來,若有閃失,知府大人怪罪下來,是不是你去頂?!”

那軍兵忍痛爬起,唯唯諾諾,不敢還口。其餘軍兵雖然心裡也不認同在這個時候放人進來是個好主意,但是誰讓叫門的是知府公子呢?正如王統領所說,若有閃失,誰吃罪得起?

這時有機敏的軍兵提出放吊籃下去,將劉大公子提溜上來。

王統領臉色一黑,正要破口大罵。突然遠遠跑來一名高舉令箭的傳令兵,上氣不接下氣地高喊:“劉知府與郭統制有令,趕緊開城門,趕緊開城門……”

濟南府最高軍政長官與直接頂頭上司一齊下令,那還有什麼可說的,那就開門吧,至於後果,反正咱們這大頭兵肩膀小,背不起,讓那些頭頂有烏紗的人背去。

守城的軍兵們一邊嘀咕。一邊轉動絞盤,放下吊橋。不經意間向城內看去,驚訝地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半個濟南城已被一股淡淡的煙霧籠罩。隱隱還有爆竹聲傳來。

守城的軍兵們正納悶。隨即遠遠見到煙霧一陣涌動,一隊人馬從煙霧中衝出,直朝城下奔來。那隊人馬倒沒打出旗號,不過聯想到先前開啓城門之事。軍兵們恍然大悟,原來知府與統制二位大人共同發兵,出城與金軍決戰。如此豪氣,當真難得,難怪城裡百姓會放爆竹歡送……

當濟南北門的吊橋轟然落下。城門緩緩開啓,劉麟大喜:“成了!”隨即轉身向數百步外,着意控制馬速的金軍騎兵不斷揚手。

蒲察鶻拔魯自然將這一幕盡收眼中,當即將旗一揮:“全速衝鋒!”瞬時間,鐵蹄如雷,泥塵滾滾,滿天揚塵。莫說是在城下,便是城頭守卒,也被風中的沙塵灌了一嘴沙。

劉大公子距離城門只有不到五十步。任後面的金騎怎麼快,都沒可能趕到他前頭。因此,劉大公子還很悠然地在城下兜了兩個圈,扯着金人贈送的戰馬想來個人立的瀟灑動作。可惜提拉了幾次都不成,再一回頭嚇一跳。金騎竟已近在咫尺,再不入城,這頭籌可就讓別人拔去了。

劉麟慌忙縱騎而入,就在他剛衝進甕城那條狹長陰暗的通道時。迎面呼啦啦衝過來一彪人馬,一下將他捲入其中。差點沒被撞下馬來。

“混……混帳!爲何要跑?究竟是怎麼回事?”劉麟又驚又怒,手中的馬鞭劈頭蓋臉抽向那些潰亂的軍兵。而這些軍兵無不是滿面驚駭之色,只顧抱頭鼠躥,壓根不理會頭頂上的鞭梢。

劉麟此時當真是急怒攻心,一顆心也越來越下沉,很明顯,事情出了岔子,超出了預計……

“麟兒,前面的是麟麼?”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劉麟神情大振,這正是其父、知濟南府劉豫的聲音。

這對狼狽不堪的父子,終於在一片混亂的甕城通道中相逢。此時的劉豫,哪裡還有一府之首的雍容,那蓬頭垢面、露頂無冠、鬍鬚焦黑、衣冠不整的模樣,活脫脫一個賣炭翁造型。而緊跟其後的堂弟劉猊,也是滿面黢黑的模樣,好似剛鑽了竈塘一般。

這、這又是什麼狀況?

劉豫剛要張口想解釋什麼,突然從城門內入口處傳來一串炒豆般的爆響。劉豫臉色大變,也顧不得說話,只管讓親兵扯起劉麟的戰馬繮繩,慌不迭向城外涌去。

劉麟懵頭懵腦,隨着人潮剛來來到城門口,猛然想到什麼,面如土色,失聲大叫:“不可走北門,快走西門!”

但是他的警告已經遲了,城門處已傳來陣陣鬼哭狼嚎的慘叫,那是被金軍鐵蹄踐踏於馬下的瀕死悲鳴。

劉麟聽到長長的門洞外驚天動地的嚎叫,臉都綠了,只想撥馬後退,卻被其父劉豫止住:“不可,後面也有索命之鬼……”

前有狼後有虎,那怎生是好?

就在劉豫一行急得團團轉時,一名親兵出了點子:下馬、換裝、躲藏到通道兩側的藏兵洞裡。

所謂藏兵洞,就是在甕城通道兩側開鑿的數目不一的半封閉洞口,每個洞口可容數人至數十人不等。主要用途是藏兵於其間,當敵人破開城門,衝入通道時,士兵可出其不意從中殺出,可收奇兵之效。

劉豫一聽,也算是個死中求活之策,立即照辦。也就是他們剛換好服裝,擠進藏兵洞之時,金軍騎兵已踏着一路血肉,衝進甕城。

如果說,踏上濟南城北門的吊橋之前,金軍騎兵就是一股洪流的話,那麼,迎面狂奔的這數百名勇勝軍潰兵,就是一顆顆大小不等的石塊。再狂暴的洪流,被層層疊疊的石塊減速分流之後,也會慢慢喪失最初的狂野。

眼下,這支金軍騎兵也是一樣,所有的騎兵都已沒了速度,最前頭的騎兵及馬匹甚至還因爲與潰兵衝撞而受了輕重不一的傷。雖說他們騎馬佔了巨大的優勢,但根據後世物理學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原理,這些騎兵以七十碼的速度撞人,人固然被撞飛出去,戰馬也絕不好過。

金軍雖然失去馬速,又被擠壓在一條冗長深邃的通道中,但所有的金兵臉上。都充滿着一股輕蔑鄙薄與輕鬆從容之意——是啊,就憑着大軍入城,這些南人守軍就自行崩潰、奪門而逃,最後還是逃不脫命喪蹄下的窩囊表現,還有什麼好擔心的?現在就等着入城縱掠了。

正當金軍騎兵前隊擠成一團衝進甕城之時。原本空蕩蕩的城頭上突然出現上百名頭戴鐵笠帽、手執古怪鐵筒子的軍兵。隨着一聲哨響。砰嘭之聲大作,被強大氣壓推出槍膛的彈丸,急劇旋轉着,毫無顧忌地穿透一件件單薄的騎兵皮甲。將皮甲後面的血肉之軀攪成一團肉糜……(可以參照一下《投名狀》裡的蘇州屠俘那一段,那就是在甕城裡上演的血腥一幕。)

人嚎馬嘶,血霧瀰漫,驚慌失措的戰馬發瘋似地將主人掀下背來,然後無數的馬蹄踩踏上去……

一支軍隊在遭遇襲擊最初的一剎那。是最驚恐、最混亂、也是最脆弱的時候。一個老練的戰場指揮官,必定會牢牢抓住這個機會,不停攻擊、追打、反覆重擊,直到將對手血淋淋的創口徹底撕開,再無法癒合,流乾最後一滴血爲止……

張榮正準備這麼幹,就算他沒進過教導營,也明白這樣的道理。其實這就跟打架差不多,找到對手破綻。一擊而中,就不停追打,重點打擊受傷部位,直到對手倒地不起爲止……所謂一理通,百理通。軍事指揮這個東西。有時挺複雜,有時又很簡單。遊牧民族能從日常生活的漁獵中,煅練並形成一套準軍事戰術,將中原那些滿腹韜略的將軍打得滿地找牙。那像打架這樣的準戰鬥,就更不用說了。

一百支火槍齊射。火力確實很兇猛,當場就將金軍打懵了,但是進行第二輪射擊,中間卻要停頓將近十息,有這功夫,以金軍騎兵快速的反應能力,極有可能會緩過氣來……要知道金軍騎兵可是有上千,而先遣營不過兩百,還有就是剛剛趁亂佔據、算不上牢固的地利……

“所有的霹靂彈,全部扔出去,一個也不要留……”張榮帶頭狠狠扔出一顆冒煙的黑彈。

先遣營,或者說是整個天波營,因爲與太行根據地相距太遠,補給方面遠不能與正規營頭相比,他們這次帶來的霹靂彈,不過兩百顆。但當這兩百顆冒着滋滋火星的霹靂彈,在空中划着半弧的尾煙,從兩丈多高的城頭冰雹一樣砸了下去,隨後炸開一聲聲帶着血肉的火光,濃煙騰空,地皮震顫,甕城的城牆表面斑駁的夯土簌簌而落。

巨大的爆炸所形成的衝擊波,在這近乎封閉的天井式甕城中,效果被數倍放大。強大的氣浪無法渲泄,從甕城桶狀的環形壁彈返回來,對金軍騎兵再度造成二次傷害:原本在戰馬的阻擋下只受輕傷的,現在變成了重傷;原本重傷垂危的,現在被震得大口吐血,直接死透;而那些已經死得不死再死了的,再次被氣浪拋起,狠狠撞向四壁,將黃灰色的夯土牆,砸出一個個粘乎乎的人形血印,然後摔落在地,再度被凌亂的腳丫與馬蹄凌虐了一回,直到看不清形狀……

如果在這樣強大的殺傷與近乎毀滅性的打擊之下,金軍還能死撐不退,那估計就沒有趙九的南宋與李氏西夏什麼事了,金人的白鹿大旗,早就插遍江南塞北了。

金兵的強悍及不可戰勝,是建立在宋軍百年承平、久無戰事所造成的怯懦畏戰之上的。當面對比他們更勇悍、更兇猛的無情打擊,金兵也一樣會害怕、會畏懼、會崩潰,就如同眼下這般……

蒲察鶻拔魯萬萬沒料到,一場本應毫無懸念的裡應外合之戰,最後竟搞成這個樣子!當先前涌進城裡先頭騎軍,潮水般的瘋狂反捲而來時,如果不是他剛剛策馬踏上吊橋,還來得及撒出來,非得被這羣失心瘋的傢伙撞下護城河,或者衝撞下馬,踩踏而過不可。

按照正常的騎兵入城秩序,身爲主將的蒲察鶻拔魯押後在騎軍的後三分之一處,所以很幸運地逃過一動。雖然他完全不明白城裡發生了什麼,但那巨大的爆炸聲與慘叫聲,聲聞十里,豈會聽不到。

“情況有變!”這是蒲察鶻拔魯第一個念頭。

“中了南人的透敵之計!”這是蒲察鶻拔魯第二個念頭,以他多年的沙場經驗,一眼就看出自家的先頭騎軍完了。這可是整整三百騎啊!佔了此次出戰的千人隊三成戰力。還沒怎麼地,就折了三分之一兵力,而且步卒那邊好像也有了大麻煩。很明顯,這一次就是個套啊!

“該死的劉豫!該死的劉家父子!今後最好別落到我手心,否則非生撕了你們不可!”蒲察鶻拔魯發出狼嚎一般地詛咒,萬分不甘地發出全軍撤退的號令。

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替罪羊的劉豫父子及劉猊等人,此時正失魂落魄地逃離那煉獄一般的北城門,急衝衝跑向西門,只希望那裡還沒有被馬擴的那支強悍得過份的禁軍控制。

他們很幸運,或者說是理所當然,先遣營不過兩百來人,這麼點兵力阻擊金軍入城都有點捉襟見肘,又怎會來得及控制濟南城各門呢。結果劉豫憑自己的身份,毫無阻滯地越城而出,帶着兒子、侄子,以及數十名親兵,投向金營去了。至於到了金營之後,蒲察鶻拔魯是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還是直接點他的天燈,那就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與此同時,劉知府的另一位難兄難弟,勇勝軍統制郭振,也在沒命地逃跑。但比起劉知府,這位郭統制的逃跑路線實在亮瞎了些——他居然是沿着金軍騎兵的敗退路線,從北城門逃跑的。

或許當時郭大統制想的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實他這個想法也沒大錯,當時先遣營戰士在擊潰金軍騎兵後,只顧肅清殘敵,控制北門,對那些落膽而逃的人,倒也沒多加理會。

郭振很幸運地逮到一匹受了點輕傷的戰馬,然後立即伏鞍狂奔。雖然此時身邊一個隨從也無,昨日還是統領五千大軍的大將,一下掉到光桿司令,那感覺實在沮喪得很。不過,能保住一條老命,比什麼都好,不是有句老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

就在郭振暗暗慶幸時,驀然耳邊響起一個炸雷:“郭振!你這投敵小人,看你這番還想往哪裡跑!”

如果說這一刻郭振最害怕的是什麼,那就是這個聲音、這個人。沒成想,越怕見鬼就越見鬼……郭振一擡頭,面無血色——斜側方三十步外,一羣渾身浴血的軍兵正柱着刀槍,憤怒盯着他。而那羣軍兵之前,正有一滿身染赤,如同從血池中爬出的大將,橫刀躍馬,用一雙冷漠的白仁,冷冷盯着他。

大刀,赤馬。

關勝!

蹄聲輕敲,赤影如風而至,雪亮的刀光映目生寒。

郭振剛剛發出一聲如被捏着脖頸的雞的哀鳴:“關鈐轄,你聽我說……”

嚓!長刀一閃而過,血濺三尺!變調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顆斗大的頭顱沖天而起,在空中飛舞一會,沉沉地跌落塵埃,滴溜溜打了幾個滾,那白果仁一樣的眼球毫無生氣地看着濟南城門——在那城頭之上,青底白白的“郭”字認旗黯然墜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紅彤彤的鮮豔奪目的大旗,其上是一顆碩大的金黃六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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