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兀朮必須死!

正月二十四,辰時。距宣化鎮數十里外的和州,一條中型客船從城外碼頭駛出,行駛在烏江上。半個時辰之後,烏江入長江口已在望,船主踱出船艙,迎着朝陽,長吐一口氣:“今日真是個行船的好天氣啊!”

這船主,嗯,是王坤。

黃天蕩決戰開始之後,狄烈爲避免殃及無辜,遂放王坤一行離去。王坤千恩萬謝之後,行船至距離戰場最近的一個州城——和州,一爲補充給養,二爲探聽大戰結果,這對他將來的生意,意義重大。

王坤原準備等上十天半月,沒成想,不過數日便決出勝負,結果很令他滿意。看來,今年的布匹生意,得擴大一倍,不,兩倍才成了。

已經得到想要的結果,王坤也就沒必要再待下去了,趁着如今還吹着北風,可順風而行,趕緊回郢州吧。

“王大官人,岸邊有人在招手。”船工注意到北岸有一個頭戴破皮帽,披頭散髮,身上衣物皺巴巴的男子,雙手高舉一物,咿咿啊啊地叫着。

隨從紛紛涌出,指指點點猜測:

“那人說什麼?”

“聽不清,難道要搭便船?”

“他手上拿着何物?”

“好似一副破甲,怕是拾來的吧?這些日子,附近有不少鄉民撈取到上游漂來的各種軍資哩……”

隨着船隻接近,已經可以清楚看到,岸上這男子滿面泥垢。發如亂草,塊頭倒是挺大,但指手劃腳,嘴裡啊啊叫着,卻是個啞巴。

從這啞巴比劃動作,可以猜測出,他是要用手上破甲作船資,請求搭乘到對岸。

船工們悲憫之心頻生:“王大官人,你看……”

王坤捻鬚略加沉吟,點點頭:“也罷。這人也頗可憐。搭個便船亦無不可,老夫就做個好事,讓他上船,不要他的破甲。”

船隻靠岸。啞巴千恩萬謝。踩着船上放下的踏板。拉着船工遞過的槳板上船。剛走到半途,身形不穩,向右一歪。正好一陣江風吹來,男子頭上破皮帽隨風而落,露出一顆中間光亮的髡頭來。

船上所有人,在這一刻驚呆了。

“啞巴”帽子一落,便知不妙,把手中破甲一扔,暗藏的刀刃映着初升的朝陽,晃花了滿船人眼……

下一刻,僞裝啞巴的金人,嘬脣打出一個唿哨,縱身跳上客船,猶如狼如羊羣,左劈右砍,攪動得滿船血雨腥風。噗嗵噗嗵的屍體落水,片刻便將客船周遭的江水染赤……

當土坡後出現兀朮明晃晃金甲的身影,並率九名軍士,揮舞兵刃衝到岸邊時,滿船除了四名船工,再無活人。如同從血池裡撈出來“啞巴”金兵,將滴血的刀刃往船板一插,向岸上的兀朮恭敬行禮:“將主,有船了。”

兀朮要去黃州,可以走水路,也可以走陸路。水路自不待言,陸路則可走滁州,亦可走和州。按兀朮原計劃,本着離江河越遠越好的想法,準備走滁州。誰知一行十一人,在黑燈瞎火中,深一腳淺一腳,還沒走到全椒(今安徽全椒),就發現官道上火把如流,鐵騎如龍,天波師已經搶在前頭封鎖道口了。

兀朮無奈之下,只得轉道和州,但是令他驚怒不已的是,剛走到湯泉鎮外,卻發現天誅騎兵又先一步卡住了滁州與和州交界之九斗山,再沒法西行,只能折向南,而且陸路隨時有可能被掐斷——兩條腿如何跑得過四條腿?兀朮及手下軍士歷來都是馬上縱橫的騎兵,素喜以四條腿戲弄兩條腿,如今自個也嘗來了這般滋味。

“這樣下去不行,陸路根本走不通,天誅軍總能快我們一步,定是耶律馬五那裡出了問題,泄漏我等行蹤。”兀朮逃到高望鎮時,終於明悟,決定改變目的地,“不去黃州了!渡江,回江南,到定海——那裡還有韓常的三千兵馬,我就不信了,天誅軍還能追到定海去!”

不得不說,兀朮這個回馬槍殺得不錯,天誅軍確實很難深入江南繼續追殺,如果他能躲過江上的搜索船隻的話,還真有可能逃得一劫。

渡江,當然首先要找船,從高望鎮南行十餘里,就是烏江,而王坤的船隻,恰好成爲爲目標。

船隻到手,兀朮十人登上船,脅迫四名船工將十餘具浮屍沉江,清洗船艙,半個時辰之後,離岸向江口駛去。

在兀朮等人匆匆毀屍滅跡之時,誰都沒發現,距船隻百丈之外的草澤中,一個渾身溼淋淋,不停打顫的人從水底鑽出。正月時節,江水陰寒,此人凍得面青脣白,髮梢滴水,不斷髮抖,但雙目卻有如火焰燃燒,透過密密地蘆葦,死死盯住那艘客船。

王坤!

王坤沒死,作爲家主,他有優先逃命權,擋刀的多爲隨從。見勢不妙,很有生意人果斷的王坤,立馬跳河。說到水性,早年出海闖蕩,中年移居水鄉郢州的王坤,只怕不比船上的幾名老船工差。值此生死關頭,中年發福的王坤,居然發揮出十年前海上搏浪的超常水準。一口氣潛泳五十丈,鑽入江岸的蘆葦叢中,才冒頭透一口氣,終於躲過這場殺身之禍。

天誅軍!去找天誅軍!找天誅軍主!殺了這幫狗日的!

王坤身如寒冰,胸膛滾燙,滿腦子就只剩這一個念頭。

正月二十四這一天,在滁州與和州這塊地面上找天誅軍,不要太容易。只要沿着江岸往北走,左(陸路)右(江面)兩邊看,不出二、三裡,至少會碰到一支搜索隊。

……

巳時初(上午九點),正在宣化鎮河岸戰船上等待消息的狄烈、張榮、鄭渥等將,得到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兀朮出現在烏江。搶了行商王坤的船隻,欲渡江南歸。已被我軍巡邏船隻截擊,現被逼入烏江東北方向的一處蕩澤內,各船隊正聞訊前往合圍。

狄烈二話不說,下令開船。

從宣化到烏江,不過七、八十里,雖然是逆流而上,不過正好順風,抵消逆流之勢,最多個把時辰。便可趕到。

巳時末。烏江在望。當狄烈在船工指引下,看到那片蕩澤時,一直懸着的心終於放下,大大鬆了口氣。脫口而出:“兀朮。這次真的是插翅難飛了。”

烏江東北面這塊蕩澤。並不是狄烈在來時路上所擔心的類似黃天蕩那種大澤,而是與宣化河灘上那片草澤類似,只是稍大一些。從船頭看去。蕩澤呈葫蘆形,外寬內窄,內側連接陸地,面積約有兩平方公里。

看來兀朮是慌不擇路了——這樣一場蕩澤,只需出動三十艘船,圍住東、南、北三個方,再派出一支百人隊卡住西面陸路,然後再派一隊水兵入內搜索。抓住兀朮,就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指揮船行駛至盪口,擔任搜索指揮的樑阿水乘船過來,也不上指揮船,只在自家小船上仰首彙報:“稟報軍主、師長、參謀長,已搜索大半區域,發現敵船蹤跡。再給俺半個時辰,準保能將一個灌飽一肚子水的兀朮,送到軍主腳下。”

“或許不用那麼麻煩。”狄烈一伸手,後面岳雲將一個鐵皮大喇叭遞過,

狄烈將喇叭口湊到嘴上,長吸一口氣,氣沉丹田,舌綻春雷:“兀朮,我知道你躲藏在蕩澤裡;我更知道,你躲不過半個時辰了。你也是堂堂金國的皇子,一軍統帥,難道非要幹這等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蠢事麼?我是天誅軍主狄烈,就在這裡等你!帶種就出來,沒種就死在蕩澤裡吧!”

狄烈說罷,將鐵皮喇叭信手一甩,在喇叭即將飛出船舷時,身手敏捷的岳雲縱身一躍,搶抱在懷裡。嘴裡還咕噥着“軍主的女真語還真是沒得說,俺啥時才能說得這般順溜啊……”

狄烈拉過一把交椅,大馬金刀坐下,同時咐吩搜索的軍兵讓開通道,似乎料定兀朮一定會出來。

果然,“天誅軍主狄烈”這幾個字,彷彿一根無形的魔線,將蕩澤深處,抱定決死之心的那個人牽引出來。

槳聲欸乃,蘆葦簌簌,一艘客船從蕩內駛出,立即被三十艘大小戰船舢板團團圍住。客船上的四名船工那裡見過這陣仗,一個個臉青脣白,渾身哆嗦,好容易劃到狄烈指揮船前方二十丈,被天波師舢板堵住:“就到這裡,不可近前。”

客船上鑽出幾名身披重甲的金兵,向船工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船工們大喜過望,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沒口子道謝,縱身跳入江流,旋即被天波師士兵拉上船。

兀朮一身擦拭得可比鏡子的金甲閃亮登場,原本滿是油垢的臉也清洗過,粘成一綹綹的鬍鬚,也梳理得整整齊齊。周遭環圍着上千人,但兀朮一眼就盯住指揮船上的狄烈。

狄烈居高臨下睥睨着這位在原本的歷史上,還要吒吒風雲幾十年,此刻卻因爲自己的橫空出世而提前被終結的金國第一將,心緒澎湃,面無表情。

兀朮的開場白出人意料:“兀朮倉促梳洗,未能及時出澤,勞狄軍主久候了。”

狄烈無所謂點頭:“沒關係,也不差這點時間,死人總是要整理一下儀容的,瞭解。”

客船上的十個合扎金兵嗷地一陣大叫,刀斧齊舉,卻被兀朮回頭怒吼喝止,一拳將一個鬧騰得最厲害的合扎打得口鼻噴血。修理完手下後,兀朮回頭,擠出一絲笑容:“手下都是蠻漢,讓狄軍主見笑了。”

狄烈搖頭:“沒什麼可笑的,女真人才從山林裡跑出來多久?粗鄙無禮乃是本性,瞭解。”

兀朮有種被打敗的感覺,不,是真的被打敗了,不管是武力還是語言。

對方這麼油鹽不進的問答方式,兀朮也不再兜圈子,直接了當說話了:“狄軍主真是看得起兀朮,竟然親身奔赴三千里。來會兀朮。兀朮若早知狄軍主親至,絕不會跑那麼辛苦,就在黃天蕩口,與你對決,生死由天。”

狄烈淡淡道:“送未來的金國名將上路,再遠也得來啊!況且還有那麼豐厚的儀程,這一趟,來得挺值當。”

兀朮仰天大笑:“多謝相送——不過,你真以爲能將那如山的物資運回陝地?我可以奉送一個消息,在黃州。我軍已設十數條鐵鎖攔江。烏林達泰欲的五千大軍,正在兩岸等着你的船隊上門。狄烈,這麼多好東西,你是要呢?還是眼巴巴地看着呢?哈哈哈!”

狄烈低聲將兀朮的話翻譯給張榮、鄭渥等人聽。二人交換一下眼神。眉頭大皺。金軍這一招,果然夠狠。天波師仗是打勝了,卻又有新的麻煩。

看着兀朮那得意模樣。狄烈自然不能被一個將死之人的氣勢壓住,當下朝江面一指:“兀朮,你可知道此江何名?嗯,諒你也不知道,我只能說,你太會挑地方了——這裡就是烏江!當年楚漢爭霸,霸王項羽被漢軍十面埋伏,便是在此處被分屍……兀朮,你也是金國的一個王,看看你周遭,同樣四面合圍,境況何其相似——兀朮,你想想自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兀朮雙臂慢慢展開,神情好似演講一般輕鬆:“眼下我等一副束手就擒之狀,狄軍主難道不想俘虜我麼——生擒大金國四皇子、東路軍元帥右監軍,這是何等的榮耀,足以讓你‘狄烈’的大名,威震天下。”

狄烈似笑非笑:“你會束手就擒?”

兀朮面帶笑容,卻是用強齶聲一個字一個字吐出:“我決不會讓你俘虜!”

狄烈一臉瞭然地點頭:“所以,我也決不會俘虜你。”

兀朮的笑容凝固,瞳孔收縮如針,他聽出了對方的潛臺詞“我不會俘虜你,只會殺了你!”

是的,在狄烈心中,早已宣判了兀朮的死刑,兀朮,是不能俘虜的。

一個民族的英雄,必定是另一個民族的罪人!

民族與民族之間,沒有什麼對與錯,正義與邪惡之分,有的只是永恆的民族利益。

兀朮身爲女真人,更是王權順位者之一,爲他自己的國與民族奮爭,這是他與生俱來、不可推卸、百死不悔的責任。歷史已證明,兀朮就是這樣一個強硬的大女真族主義者,投降對他而言,是不可想像的。

狄烈身爲漢人,即將親手締造一個以漢民族爲主體的新王朝,爲了這個新王朝與民族的強勢崛起,斬殺一切阻擋在前路的危險因素,將一切威脅消滅在萌芽——這是他來到這裡,所要承擔的重任。

兩個人,兩個民族,沒有半點妥協的可能,必須戰鬥到一方血盡倒下,才能談“融合”。

大宋與女真,就從沒融合過。他們糾纏百餘年,不共戴天,不死不休,最後同歸於盡——從靖康之恥那一刻起,就註定了這個結局。這是兩個不能頭頂一塊青天的民族,只有用鮮血才能填補他們之間的裂隙,這不是後世美好的民族大融合……

狄烈對“民族融合”的看法是:你要融合嗎?很好!那你先得成爲少數民族,嗯,很少很少的那種少數。女人可以多一點,老人也可以多一點;壯男必須少,孩童必須少;英雄……必須死!

然後,大家就可以快樂的“融合”了。

兀朮毫無疑問是繼阿骨打之後,女真族百年難得一見的英雄。所以,他必須死!

“悔不在易水之畔,將你格殺,遂有今日之禍!”兀朮仰天長嘆。從狄烈的眼中,看到了決絕的殺機,所以,他只提了最後一個要求:“讓我們自己來結束。”

狄烈無聲點頭,做了一個請自便的手勢。

兀朮舉手做了一個動作,十名鐵浮屠軍士,高高舉起手裡沉重的兵器,卻不是出擊,而是重重擊下——咔嚓!嘩啦!客船底艙被擊穿,江流急涌而入,客船漸漸下沉。

兀朮與他的合扎衛兵們,披堅執銳,盤膝而坐,垂瞼閉目,口裡嗡嗡念着經文一樣難懂的咒語。任由江水緩緩浸溼雙腿、漫過腰際與胸膛……

建炎四年正月二十四,正午,在上千雙眼睛靜默地注目下,兀朮與他的最後十名合扎,自沉烏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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