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眼底最後一絲光亮化成一抹死灰,容君烈鬆開她的雙腕跌坐在一側,他突然覺得很無力,這種感覺就像當初眼睜睜看着囝囝被送走時一樣。
那時候,他對自己的人生尚做不了主,而現在,他不會允許同樣的事情再度發生在他身上。所以,他要留住她。“不可能再愛,那就學會重新愛,我有信心讓你重新愛上我。”
容君烈霸道的宣言,然後趁葉初夏錯愕時,他傾身在她脣上偷得一吻,滿足的站起身,說:“你收拾一下,等會兒我帶你去醫院檢查。”
葉初夏根本來不及適應他的轉變,若是以往的他,他肯定恨不得馬上跟她離婚,到底哪裡出了錯?他現在不僅不肯離婚,還打算一纏到底,那六姐呢?他將六姐置於何地?
葉初夏一顆心百轉千回,如今的情形多可笑。當初是他執意要離婚,她不同意;而現在她肯離婚了,他卻不同意。當初她不同意的理由是她愛他,那麼現在他不同意的理由又是什麼?
想到此,她立即撐身坐起來,急急問道:“爲什麼?”
容君烈止住步伐,回身定定地望着她,他的沉默令空氣漸漸凝重起來,良久方道:“因爲你是我老婆。”
他從不曾當着她的面承認她是他老婆,而現在,他承認了,代表他打從心裡接受了這個事實,而他,安之若素。
然而落在葉初夏耳朵裡,又有了另一番見解。因爲她是他老婆,所以愛他是應該的,他的要求,只是出於他大男人的自私,而非真的承認了她。
她苦苦一笑,伶牙俐齒的反擊,“好,因爲我是你老婆,所以我該愛你,那你是我老公,你是不是也該愛我?容君烈,如果你都做不到心中只有我一人,又有什麼資格來要求我愛上你?”
這三年,她欠他的已然還清,而他欠自己的,她已經沒有心力再去追究,現在她只盼他能夠大發善心放過她。
容君烈氣得牙癢癢,他都這麼低聲下氣了,難道她就不能讓一步,一定要跟他針尖對麥芒?雙手緊握成拳,上一刻他還想好好憐惜她,這一刻,他就恨不得掐死她。
他垂在身側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他吸氣,拼命壓抑要掐死她的衝動,恨恨道:“葉初夏,你這頭犟驢。”
說完他扭頭就走,生怕自己多停留一秒,會被她氣得吐血。
葉初夏額頭上飄過三條黑線,他跟白有鳳果真是母子,連罵人的話都一模一樣。驢?她最討厭驢了。
那日不歡而散後,葉初夏到底沒有去醫院檢查,下午時她接到葉家打來的電話,葉家出了大事,葉媽媽在電話裡哭得聲嘶力竭。葉初夏不放心,立即定了當天下午的機票回國。
到Y市時,已是凌晨,葉初夏心急火燎的步出機場,一眼就看到那輛拉風的法拉利跑車。跑車旁倚着帥氣依然的葉明磊,他臉上有着明
顯的焦急。
“哥。”遠遠的叫了一聲,葉初夏小跑跑過去,將容君烈與葉琳拋在了身後。
葉明磊眼前一亮,展開雙臂接住她嬌小的身子,柔聲問她,“累了吧,快上車,我送你回去。”
葉初夏仰着臉看着他,短短几日沒見他,他的下巴上生出青青的胡茬,神情憔悴了許多,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心裡的擔憂又重了一層:“哥,很麻煩嗎?”
“沒事,有我跟爸在,你別瞎操心,快上車,小媽還在等你。”葉家決策性失誤,瀕臨破產邊緣,小媽叫小九回來的用心天知地知,可是他寧願葉家破產,也不肯讓她低聲下氣的去求容君烈出手相助。
擡眸看着遠處並肩而立的一對璧人,葉明磊的目光漸漸變得幽深,隨即又泛起一抹厭惡。這個男人明明已經擁有了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卻不知道珍惜。
而他,即使她在眼前,也沒辦法像一個情人一樣將她擁進懷裡。他多麼憎恨自己的身份,因爲心底那卑微的愛,就連此時的擁抱,他都覺得褻瀆了她。
葉初夏依言坐進副駕駛座,通過後視鏡,她看到了站在遠處的兩人,容君烈還在生氣,根本不想理她,而葉琳是真正的跟她有了隔閡。
法拉利漸漸滑進車流中,直到再也瞧不見兩人的身影,葉初夏才收回目光,偏頭望着葉明磊,正好撞見他眼底閃爍的熾熱的光芒,她窒了窒,卻見他若無其事的回過頭去。
“哥,家裡的情況怎麼樣,爺爺還好嗎?”回來的路上,她已經看到報紙上報道的新聞,葉家投資一項新能源的開發,卻被合作方騙光了資金,如今那家公司的負責人已經攜鉅款逃去國外,葉家企業現在已經是個空殼子。
葉老爺子急怒攻心病倒了,葉家主心骨倒了,其他人都像一盤散沙,再難凝聚。這場意外來得太突然,誰也不曾料到事情會演變到今天這一步,葉家人心惶惶。衆人都過慣了好日子,突然從天堂掉進地獄,又揹負了一筆鉅額債務,任誰都不接受不了。
而現在,葉家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葉初夏身上。如今,除了盼容君烈出手相助,葉家實難翻身。
葉初夏在路上就想到了這些,自然也清楚媽媽叫她回去的用意,只是她已經決定跟容君烈離婚,就不肯欠他任何東西。若要讓她親手掐滅親人的希望,她又實在於心不忍。
“爺爺受了點刺激,血壓飆高,現在血壓降下來了,已經沒事了。”葉明磊一邊開車一邊道,然後想了想,他接着說:“小九,你自小就很聰明,我相信你已經知道小媽叫你回去爲了什麼事,你答應我,絕不委屈自己。”
葉初夏垂低了頭,眼底滑過一抹悲哀的神色,早在三年前,她就委屈了自己,而現在,又何談不委屈自己呢?擡起頭來,她臉上掛着燦爛的微笑,“哥,你放心,我已經沒什麼好委屈的了。”
葉明磊心疼,再看了眼後視鏡裡已經瞧不清身影的兩人,他曬笑一聲,說:“當初我沒有能力保護你不受傷害,現在,就把一切交給大哥,葉家的責任從來就不是你的責任。”
三年前的婚姻,他們都清楚是怎麼回事,爺爺已經預料到葉家會漸漸走向衰敗,才同意小九代嫁給容君烈。走的這步棋就是爲了度過今時今日的難關。
可是小九在這段婚姻裡已經卑微到塵土裡,若是她再去求容君烈,必定會備受羞辱,他不忍也不願意看到葉初夏在容君烈面前永遠擡不起頭。
緩緩伸手覆住她冰冷的手背,每當她擔心的事情超過了身體的負荷時,她的手總是冰冷的。葉初夏心底酸澀,“哥,我自幼流離失所,是爺爺堅持將我與媽媽接回來的,若是沒有爺爺,我早已經是一堆白骨,這份恩情我永遠不會忘。做人要知恩圖報。葉氏集團是爺爺一生的心血,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它沒了。”
當初留美歸來前,她央教授爲葉氏集團做過金融評估,教授當時就告訴她,葉氏集團已是岌岌可危,若新能源能夠順利開發,還能絕地逢生。反之,將會像一棟根基不牢固的大廈瞬間坍塌。
那時她試着與爺爺交談,然而爺爺生性霸道,不容旁人多說一句,更何況她還是嫁出去的孫女,更是插不上半句話。所以今天的情形,她早已經預見。她之所以急着要跟容君烈離婚,也是不想在葉家垮了之後,再欠他分毫。
可是終究是趕不及了。
葉明磊知道她的品性素來善良,年幼時,哥哥姐姐怎麼欺負她,回頭在爺爺面前,她還是乖乖巧巧的告訴爺爺說哥哥姐姐對她極好。而現在,他多麼希望她能夠自私一回,悵然嘆息,他說:“小九,何苦呢?你我都清楚,葉氏集團已經是個空殼子,沒有十幾億,根本就填不起來。這麼大筆錢,又有誰肯幫忙?都怪大哥無能,在這種緊要關頭,卻幫不了。”
“哥,你不要自責,問題已經出來了,我們要做的是解決問題。”葉初夏好言開導他,她知道這幾年他在外面創下的事業,可是於現在的葉氏集團來說,卻是杯水車薪。
家裡其他的哥哥姐姐不是在家族企業上班,就是閒在家當蛀蟲,根本就不可能指望他們幫上忙。而且現在這種情況,人人自危,又有誰肯拿出一切來幫助集團度過危機?
“你總是這麼樂觀。”葉明磊搖了搖頭,專心開車。
樂觀麼?其實誰也不知道,她不是樂觀,而是把事情想得很悲慘,只要不會慘過她心中所想,她都還能承受。
葉初夏見到葉老爺子時,心酸得直想哭。葉老爺子向來都是威風凜凜的傲視衆人,何曾像現在這般虛弱的躺在牀上,遍身插滿了管子,看起來慘不忍睹。
葉明磊所說的“受了點刺激”,根本就是安慰她,這怎麼會只是受了點刺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