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顧叔已經回來,聽清潔阿姨說有客來訪,他放下東西來到會客室,見景辰熙與葉初夏兩人似在爭執什麼,他笑盈盈道:“景少,怎麼有空來這裡?”
景辰熙站起來,順帶將葉初夏也拉了起來,指了指顧叔,他道:“站在你面前的這個人,是你的公公,容君烈的親生父親容巖。”
顧叔沒想到景辰熙會查出自己,一時怔愣,反應過來時,他打着哈哈,“辰熙,你又在玩什麼?容巖是誰?”
景辰熙冷冷地看着他,不似上次來的時候那樣親切,“我在說什麼,你心知肚明,你逃避了這麼多年,也該去面對你自己種下的苦果了。”
顧叔臉上掠過一抹慌亂,葉初夏同樣懵了,那晚在飯桌上,她就覺得不對勁,顧叔一直盯着容君烈跟小魚兒看,眼裡的熱切令人驚心。
可是她沒有想到,顧叔會是容君烈的親生父親容巖,他不是出車禍死了麼,怎麼會死而復生?她驚疑不定地看着景辰熙,今天知道的這一切太過震撼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顧叔的話,已經承認了自己是容巖的事實。
葉初夏愣愣地看着他,耳畔響起景辰熙的話,“當年的車禍疑點重重,我重新找人調查過,發現死的那個人的DNA跟你並不一致,我曾經懷疑過你就是容巖,但是一直沒有證據,直到那天你去家裡,你一直盯着容君烈跟小魚兒看,我才心生懷疑,重新找人查過你,這才知道你就是容巖。”
顧叔在景柏然的遮掩下已經改頭換面,沒想到露出馬腳的卻是自己對兒子與孫子的熱切,他長嘆了一聲,“辰熙,你真是一個心細如髮的孩子。”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葉初夏已經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她現在只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辰熙會說,一切都是景家背的黑鍋。
當年的事情很簡單,顧叔還是容巖的時候,他是美國FBI情報偵察科的隊長,與池城同是國際刑警。因爲一樁國際走私案,盯上了葉家。
當時葉家長子葉臻好男風,成爲他利用的籌碼。他很順利的接近了他,並且得到了有關情報,那晚的車禍,實際上是他金蠶脫殼的一個計策,只是沒想到景柏然爲了追白少棠的一個嘍囉,與他們撞車。
四車相撞,除了他與景柏然,其餘的人都死了。當時車禍太慘重,他的容顏大部分盡毀。心裡時常會想起那個人,心裡的愧疚就將他淹沒,如果他不是兵,他不是賊。也許,他真的可以……
只是這一切都沒有如果,後來他才知道,他的車早已經被人動了手腳。葉家經歷了瀕死的打擊,最後竟然絕地反擊,重新站起來,而走私一案,因爲證據不足,無法起訴葉家。
事後沒多久,葉老爺子開始反擊,查出他是臥底,全面封鎖他。他怕給容家帶來毀滅性災
難,不敢回美國去。然而那一夜,他仍舊被追殺,渾身是傷的他,從醫院裡逃出來,剛好碰到司機來接景柏然出院,他不由分說就躥進了他們車裡,然後催促開車。
他與景柏然的友誼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景柏然救了他一命,並且幫他隱姓埋名。後來他聽說容君烈來了Y市,時常會去容達集團外面看看,這個他一直虧欠的兒子,就算是看着他的車從眼前滑過,他也是滿足的。
直到那天,在景家見到容君烈,聽景柏然說容君烈對他的仇恨,他當時就想去勸容君烈,可是他以什麼立場,死而復生的父親?後來又聽景柏然說,他與容君烈有個約定,而這個約定事關重大,景柏然並沒有告訴他。
聽顧叔說完這一切,葉初夏只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原來所謂的世仇,不過是容家單方面認爲的。而他們景家,卻是容家的恩人。
景辰熙見葉初夏一陣恍惚,心知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有多大,他嘆了一聲,握緊她的手,“小葉子,我帶你來,就是要證實一點,我們景家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爲什麼?”葉初夏低低的問,爲什麼景柏然如此大公無私,爲了池城,他可以任安素素潑他髒水,爲了容巖,他可以承受容君烈對他的恨意。他說虧欠自己,可是他做的哪件事,又是爲了彌補自己?
景辰熙淡淡道:“我們瞞着你,就是怕你像現在這樣胡思亂想,小葉子,所有人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你好。”
爲她好?葉初夏苦笑,“如果你們是爲了我好,就不會什麼都瞞着我了。你們明知道我爲了景容兩家的恩怨有多痛苦,卻眼睜睜地看着我在痛苦的深淵裡掙扎,如果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好,我不要。”
景辰熙一下子變了臉色,葉初夏卻再沒看他一眼,對顧叔說了句抱歉,然後匆匆跑了。跑出來之後,她心裡鬱結難消,陽光刺眼,眼淚就那樣猝不及防的落下來。
曾經她以爲的磨難,她想着再苦再難,她跟容君烈也能挺過去。可是現在,容君烈生死未卜,曾經阻礙過他們的仇恨,原來只是一場隱瞞。她應該高興的,可是爲什麼心裡那麼疼?
所有人都說爲了她好,卻什麼事都瞞着她,把她當易碎的玻璃娃娃,他們自以爲將她保護得很好,卻屢屢讓她受良心的譴責。她到底有多壞,逼容君烈放棄仇恨,逼他在自己與他母親中做選擇,逼得他最後生死不明,原來這一切的一切,只來源親人對她的愛,這愛該有多自私?
葉初夏失魂落魄地向前走,並沒有察覺到對街有一輛黑色低調的輝騰正緩緩跟着她的腳步,駕駛室裡坐着個帶着銀色面具的男人,他的薄脣上翹,眼睛裡迸射出犀利的光芒。
景辰熙匆匆追出來,左右張望了一下,就看見前方葉初夏彎腰坐進出租車裡,他快速跑過去,出租車卻與自己擦肩而過,他追了一段路,只能
眼睜睜地看着出租車消失在眼前,他用力揮了一下拳頭,咒罵了一句,匆匆奔向停車場開車出來。
因爲太着急,他沒有注意到對街停着的那輛輝騰,更沒有注意到車裡的男人已經摘下面具。
葉初夏坐在出租車裡,此時此刻,天大地大,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司機問她,她就說:“你在城裡轉吧,我想起什麼時候下車就什麼時候下車。”
司機估計覺得她有毛病,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在城裡轉悠,一直到夜幕降臨,燈火闌珊。她的手機一遍一遍固執地響起,她沒有接,憂傷的旋律充斥整個車廂,她沉默地看着窗外。
萬家燈火,何處爲家?
又轉過一條街,司機有些不耐煩了,“小姐,你這樣轉下去要轉到什麼時候,我頭都開暈了。”一直重複這幾條路,雖說錢一分不少,還會因爲路程增多,每一公里路都會漲價,但是還是讓人有些受不了。
葉初夏似乎沒有聽見,突然看到了慈恩畫廊,那星星點點的光芒將她黯淡的眸照亮,指了指前面,她說:“師傅,你在前面把我放下吧。”
司機似乎覺得這個瘟神終於要下車了,生怕她會反悔似的,一腳踩上煞車,靠路邊停車。“1082,謝謝。”
葉初夏給了錢,然後緩緩走到慈恩畫廊的落地窗外面,看着畫廊裡那對鶼鰈情深的夫妻,眼底溼熱。20幾年,換得相互扶持,他們的愛情來得太晚,卻學會了珍惜,其實幸福並不晚。
葉初夏癡癡地看着,他們曾經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即使葉荀對她始終不冷不淡,即使念慈恩很偶爾纔會想起有一個她,只要他們的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她就是滿足的。
此時看到他們時不時目光癡纏着對方,她爲念慈恩的愛情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而感到高興。然而想起自己,想起生死未卜的容君烈,她又黯然神傷。何時,她的愛情才能真正的守得雲開見月明?
她想了想,還是沒能邁進去,她剛轉身,念慈恩回頭去拿畫筆,一眼就看到窗外那個落寞的身影,她叫了一聲,“小葉子。”然後從葉荀身邊跑開,急急衝到畫廊外面,大聲喊,“小葉子。”
葉初夏聽見了,腳步頓了頓,回過身來,念慈恩已經快步跑到她身邊,她的容顏已不像20年前那樣漂亮,反而刻上了歲月的痕跡,眼角的魚尾紋,即使用再好的護膚品也遮擋不住,這就是她的母親,曾經在她病重時,寧願帶她去住乞丐棚,也從不曾拋棄她的母親。
突然她想擁抱她,也確實將她抱在懷裡,喃喃道:“媽媽,我好累。”
念慈恩回抱住她,眼底溼潤。她一直記得,三年前那個深夜,她接到葉初夏的電話,她說自己很累。第二天,她不顧葉荀的反對,乘早班飛機趕去新加坡。實際上,她覺得這個孩子就是太懂事,不懂得示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