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凡走在前面,見她站在門檻處不肯進來,笑着向她招招手,“快進來吧,我家裡的人都很可親的,不會吃了你。”
葉初夏沒有他那麼樂觀,從剛纔電話裡聽到韓老爺子的聲音起,她就知道自己不會是他喜歡的孫媳婦,無論她怎麼討好都沒有用。躊躇了一下,她終於還是堅定的走進去。
來到秋茗軒,主屋的架勢讓她再次覺得自己是個不見光的小妾,第一次被丈夫領進家裡,然後接受着他家裡人的批判與審視。
當年她嫁給容君烈時,容君烈家裡只有容老爺子跟白有鳳,容老爺子性子刁鑽乖僻,卻是棋癡,被她一手不棋理下棋的作風收服,那時她隻身一人前往曼哈頓,憑着年少的熱情與活潑打動了容老爺子的心,讓他真正視自己爲一家人。
可是現在,韓家能主事的人都聚在了主屋裡,韓老爺子一臉威嚴的坐在上首,滿目精光矍鑠,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韓老爺子的態度就決定了一家子人的態度,衆人對她有不屑的有輕蔑的還有仇視的,她迎着衆人的目光,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在他們眼中,自己嫣然已經成了一隻狐狸精。
“你笑什麼?”從來沒有人面對他時還敢笑,韓老爺子不由得覺得自己的威嚴受損,問出口後更覺得後悔。行軍打仗論的是氣勢,要想鎮住敵人,氣勢也要比對方強,可他這一問,氣勢頓時矮了一截。
葉初夏落落大方的回視他,“想必在爺爺的眼中,我根本就不能成爲韓家的兒媳,但是爺爺說了不算,只要非凡願意娶我,我就一定會嫁給他。”
開門見山,不藏鋒遮芒,眼前女子好氣魄。韓老爺子一邊在心裡讚賞她,一邊道:“我孫兒眼光差選中了你,是他糊塗,若我不答應,你妄想進入我們韓家。”
葉初夏微笑,並不以爲懼,她眼睛一轉,顧盼生輝,“爺爺,韓家已成大廈將傾之勢,我沒必要進入韓家,更何況在新加坡,我所攢下的資產並不比韓家少多少,我圖的不是韓家的資產,只圖非凡對我的一顆真心。”
葉初夏的話無疑是當衆給了韓老爺子一巴掌,韓老爺子氣得渾身直髮抖,韓非凡聽了她前半段話,本來心裡也很不是滋味,聽到後面,才明白她的用意,他頓時眉開眼笑,撫掌道:“媳婦兒,說得好!”
韓家衆人氣得都要吐血了,韓夫人冷笑道:“我們會變成今天這樣,還不是拜你所賜,若不是你水性楊花,勾引了非凡,你那姘頭怎麼會對付我們韓家?”
“媽媽!”韓非凡聽母親說話尖酸刻薄,揚聲制止。
葉初夏臉色變了變,剛想說話,卻聽小魚兒在一旁天真的問:“媽咪,姘頭是什麼?”
小魚兒從進入韓家後,就一直沉默着,他自小就敏感,自然能感覺到這些人對他們沒有善意,他縮進韓非凡懷裡,奶聲
奶氣道:“韓爸爸,我不喜歡他們,他們爲難媽咪,我們走吧。”
葉初夏明白韓家衆人對她的態度,她不想讓小魚兒待在這裡受辱,於是道:“非凡,你先帶小魚兒去外面玩一會兒,我一會兒就來。”
“可是……”韓非凡擔心地看着她,他承諾過要保護她不受到傷害,可是家人的態度對她又何嘗不是一種傷害?葉初夏搖頭,“我沒事,比起以往受過的苦,這些算不得什麼。”
因爲不在乎,所以無論他們怎麼攻擊她,她也不會放在心上。她能夠站在這裡接受他們的白眼與謾罵,只是因爲韓非凡。韓非凡眼底光芒一黯,最終還是無聲退出去。
沒有了小魚兒在場的顧忌,葉初夏鎮定自若,“韓夫人,我知道有句話說出來您定當接受不了,但是我還是要說,容君烈對付韓家,若是韓家上下齊心協力,他根本就沒有可趁之機,說到底,是內部的腐敗才導致韓家走向破產的邊緣。聰明人懂得自省,糊塗人只會一味的怪責別人。”
“你!”韓夫人活到這麼大,還從來沒被別人當衆頂撞過,氣得臉色都變了,這個伶牙俐齒的女人,她除了會逞口舌之能,就只會勾引男人。也不知道非凡是哪隻眼睛讓狗屎給糊住了,偏偏就喜歡上了她。
家裡其他幾個人見狀,都不約而同的攻擊葉初夏,謾罵聲越來越無恥,葉初夏皺緊眉頭,她知道韓家上下對她怨懟頗深,比起暗地裡使小手段的,他們這樣罵出來反而讓她安心了些,所幸她已經將小魚兒支開,沒有讓他稚嫩的心靈受到污染,直到韓老爺子一聲怒吼:“都給我閉嘴。”
衆人驚懼地看着韓老爺子發怒,韓家出事以來,他們都只會將責任推卸到韓非凡招惹了不該招惹的女人上,從來沒想過自身原因。而葉初夏,卻將韓家的弊端指出來。“都別在這裡丟人現眼,葉小姐說的沒錯,韓家的問題根本不是外敵入侵,而是內部分化。”
衆人聽韓老爺子贊同葉初夏的話,都忿忿不平起來,韓老爺子橫眉掃過去,衆人連忙噤聲,葉初夏站在大廳中央,知道自己已經讓韓老爺子意識到問題的所在,她微微一笑,這一仗贏得輕而易舉。只是她希望韓老爺子不會像當初的爺爺,最後仍是被聲名所累,最終也沒能保住葉氏的產業。
從韓宅出來,已是日落西山,葉初夏揉揉發疼的太陽穴,好久沒有這麼勞心勞力了。韓非凡抱着小魚兒迎面走來,看她臉上掩飾不住的疲態,他眉頭輕蹙,“很累嗎?回到酒店我給你捏捏解解乏。”
將戰場交給自己深愛的女人是一個懦夫行爲,可是他知道,若是他在場,葉初夏會爲了顧及他的臉面,許多話都不會誠實相告,所以她讓他帶着小魚兒出來,一方面是信任她一定能挺過眼前的難關,一方面就是不想令她爲難。
葉初夏衝他溫柔一笑,搖搖頭道:“不累,你送我去一
個地方。”
“要去哪?”韓非凡挑眉問道。
葉初夏目光眺向遠方,她回來了,也該去看看爸爸媽媽,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他們養育她20幾年並不容易。“慈恩畫廊。”
葉宅歷經風雨,早已不復四年前的氣勢恢宏。一年前葉家最終宣佈破產,緊接着葉老爺子決定分家。因爲公司最後由容達集團接受,公司所背的債務也都過繼給了容達集團,所以葉家沒有想象中的負債累累。
去年葉初夏以孝順名義,給葉荀夫婦存了八百萬。葉荀本不擅長理財,唯獨愛好書畫,葉氏集團還存在時,他被葉老爺子逼着去管理公司,如今公司破產,他是所有兄弟裡最開心的一個,因爲他終於能夠幹自己想幹的事。
葉初夏寄回的八百萬,他拿了一部分資金在市政府路的金融街開了一家畫廊,生意雖稱不上紅火,但是度日綽綽有餘。念慈恩年輕時候也是因爲畫畫才認識了葉荀,從而愛上他身上的藝術氣質,現在倒是夫唱婦隨,是葉家幾對夫妻裡過得最滋潤的。
三年前某一晚上,念慈恩接到葉初夏求助的電話,第二日她立即乘飛機去了新加坡,當看到爲了照顧生病的孩子熬得兩眼發紅一臉憔悴的女兒時,她心疼極了,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的事來。
那時候葉初夏並不叫葉初夏,她叫囝囝,病重被容家主母趕出來,她的哥哥念慈輝是個心地善良之人,看着孩子如此水靈可愛,實在不忍心將她丟棄,於是將她帶回了家。經過他的偏方,孩子奇蹟般的活了下來。
念慈輝是個單身漢,單身男人帶着個小女娃實在不好找對象,他怕容夫人會找上門來,於是偷偷帶着囝囝回了國。那時候念慈恩因爲失去了女兒整日精神恍惚,看見哥哥抱着個小女娃回來,她一口咬定那就是她的孩子小葉子。
念慈輝知道妹妹的心結,於是將囝囝交給念慈恩扶養,時間一久,兩人就成了真的母女。念慈恩爲小葉子付出了許多,小時候,小葉子的身體極不好,三天兩頭的進醫院,一家人本就不富裕的生活被她拖垮,他們從洋房住到了平房然後住到了草屋,念慈輝爲了給小葉子湊醫藥費,去工地打工時遇上樓層坍塌死掉了。
那一年是念慈恩最絕望的一年,同時也是念慈恩進入葉家成爲葉三少奶奶的一年。工地坍塌,她爲了替哥哥討說法,然後去了葉氏集團,碰上了總經理葉荀,剎那間便勾起了前塵往事。
念慈恩與葉荀是在一場繪畫大賽上認識的,那日葉荀心情低落,喝了酒誤把去送畫稿的念慈恩當成了自己的初戀情人,也就是葉琳的母親,然後把她給強了。
哪知道那一夜便珠胎暗結,念慈恩爲了那個孩子受盡了苦難,看到葉荀時,她心裡涌起濃濃的恨意,這個男人毀了她一生,還害死了她哥哥,她無法原諒他,更加無法看到他如此幸福的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