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了點頭,幾不可聞地說了聲好。
淚,更加瘋狂地溢出眼角……
雙手無意識地狠狠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好難過……
真的好難過。
這個孩子,曾是她那麼那麼期待的,可現在,她卻要狠心將他(她)放棄……
不捨,真的很不捨。
寶寶感覺到她不想要他(她)了,一定很生氣吧,所以“警告”她,如果她非要做這個手術就會有生命危險或者讓她從此以後都做不成媽媽……
其實,沒了這個寶寶,她覺得以後自己能不能做媽媽已經都無所謂了。
“魏小姐,準備好了嗎?我們要開始給你打麻藥了。”
迷迷糊糊地躺着,大腦裡胡思亂想着,心裡滿滿都是難過,直到身邊有溫和的聲音響起,將她從悲傷的情緒中喚回神來。
是拿着針筒的護士。
“嗯。”她點了點頭,狠着心發出一聲鼻音。
正在這時——
呯!
一聲大響,手術室的門在尖銳的針尖即將扎入魏可手臂的那一瞬應聲而來。
嚇得拿着針筒的小護士和魏可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
一個氣質卓然的中年女子,面若寒冰,目光如劍,氣勢洶洶地走進手術室裡來。
是魏家敏。
身後跟着臉色難看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嚴楚斐。
在看到進來的人是媽媽的那瞬,魏可反射性地從手術檯上弾坐起來,瞠大雙眼愣愣地看着媽媽。
魏家敏徑直走到手術檯前,冷冷看着發愣的女兒,怒喝一聲,“下來!”
冷厲的語氣威嚴十足,不容抗拒。
魏可不敢有違,連忙從手術檯上下來。
從進入手術室的那刻,嚴楚斐就死死盯着魏可,死死盯着。
像是恨不得看穿她的心,看看她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
魏可知道嚴楚斐正狠狠瞪着自己,但她視若無睹,連冷漠的眼神都懶得施捨給他一個。
從他說她噁心,以及質疑她不是清白之身的那刻,她與肚子裡的孩子,就已經與他無關。
所以就算他現在用譴責和憤恨的目光看着她,她也毫不在乎。
“魏可!你想幹什麼?”魏家敏目光冷厲地盯着女兒,怒喝。
看着明知故問的媽媽,魏可不敢不答,垂下眼瞼幾不可聞地吶吶,“……人流。”
“爲什麼?!”魏家敏疾言厲色地叱問。
魏可輕輕嚥了口唾沫,狠着心說:“不想要。”
她輕描淡寫的三個字,把嚴楚斐刺激得雙眼頓時泛起血絲,簡直想與她同歸於盡的心都有了。
嚴楚斐想,她的心不是石頭做的,而是她根本就沒心!
連自己的孩子都能狠心放棄的女人,良心肯定被狗吃了!
魏家敏又問:“那你知道若做這個手術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危險嗎?”
“知道。”魏可神色平靜,頭也不擡地回答。
“你再說一遍!”魏家敏眸光一凌。
“知道!”
啪!
魏可話音剛落,一記耳光就狠狠扇在她的臉上。
“媽媽!”
嚴楚斐驚呼,立馬一個大步上前,擋在魏可的前面,將她護在自己身後。
今天的嚴太太讓他很生氣,真的很生氣!
可就算再怎麼生氣,也還是見不得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雖然他現在恨不得能親手將她胖湊一頓。
魏家敏揚手給了女兒一耳光,同時自己也被氣得呼吸急促渾身發抖。
“閃開!!”魏家敏怒急攻心,衝着嚴楚斐大喝一聲。
嚴楚斐不敢讓,擔心岳母大人再動手。
嚴太太現在懷着孩子,情緒也不太好,不能再捱打了。
魏可的臉頰一片火辣辣地疼着,她垂着眸,沒有情緒激動,也沒有悲傷哭泣,平靜得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用舌尖頂了頂腮幫子,同時伸手想將擋在身前的男人撥開。
嚴楚斐不動,擰着眉轉頭看她。
他那麼高那麼壯,她撥不動就索性自己從他身後移出來,與媽媽面對面。
“魏可!你的腦子是進水了還是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啊?!明知做這個手術有多危險你還做?”魏家敏怒不可遏,吼得地動山搖。
魏可小聲辯駁,“並不是絕對的——”
醫生說她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不是麼……
“萬一呢?”魏家敏見女兒還一副不知悔改的倔強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魏可沉默。
“啊!若有萬一呢?!”魏家敏氣得往前跨了一步,疾言厲色地狠狠瞪着女兒。
嚴楚斐悄悄護在魏可身側,以確保岳母大人若再動手自己能及時攔下。
面對媽媽的質問,魏可無言以對。
“我辛辛苦苦養你這樣大,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養育之恩是不是?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我怎麼辦?你外公怎麼辦?在你心裡我跟你外公到底還有沒有一點點分量?你做這個決定之前可有想過其他人的感受?!”魏家敏恨鐵不成鋼地怒瞪着女兒,字字犀利,句句如刀。
魏可低着頭,知道自己錯,所以只能默默承受媽媽的責罵。
“是我家教有問題嗎?竟把你教得如此自私!”魏家敏越說越氣,痛心疾首地怒罵道:“魏可,你……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說完,魏家敏大腦倏然一陣暈眩,整個人搖搖欲墜。
“媽!”
“媽媽!”
魏可和嚴楚斐見狀,嚇得同時大喊一聲。
嚴楚斐連忙上前扶住往地上倒下的岳母大人,魏可則紅着眼跑到手術室外嘶聲大喊——
“醫生!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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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敏被氣暈了。
一陣搶救之後,才悠悠轉醒。
病房裡,魏家敏病怏怏地半躺在病牀上,臉如蒼白,神色憔悴。
魏可紅着眼站在牀邊,心跳被媽媽的突然暈倒嚇得到現在都還混亂不堪。
在看到媽媽緩緩張開雙眼的那刻,她想給媽媽倒杯水,剛一轉身,就見一杯水已遞到她面前。
嚴楚斐已先一步倒好了水。
魏可二話不說接過水杯,然後忙不迭地彎腰下去湊近媽媽,“媽,你喝點水……”
“拿開!”魏家敏有氣無力地怒喝一聲,拒絕女兒的關心和示好。
“媽……”魏可雙眼泛紅,心裡難受極了。
“別叫我媽!我不是你媽!”魏家敏也紅了眼眶,把頭撇向一邊,沒好氣地冷冷哼道。
見媽媽拒絕喝水,魏可只得把杯子隨手擱在牀頭櫃上,然後看着媽媽蒼白的側臉輕顫微哽,“你明明就是我媽……”
“你若當我是你媽,這麼大的事兒你會不跟我說?”魏家敏猛地又轉回頭來瞪着女兒,傷心又憤怒地說道:“結婚是這樣,現在想流產也是這樣,你長大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做什麼都不用知會我一聲了是吧?魏可!你是當我死了嗎?!”
魏可低着頭咬着脣,被媽媽罵得啞口無言。
魏家敏越罵越激動,“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着我?啊!你到底……咳咳咳……”
一激動就氣血翻涌,忍不住咳嗽起來。
魏可見狀,嚇得連忙伸手去撫媽媽的心口,可她的手還沒觸到媽媽,手就被媽媽狠狠一把揮開。
魏家敏喘着氣罵,“走開!我不用你管……咳咳……咳咳咳……”
咳得更厲害了。
“媽……”魏可急得眼淚直掉,卻又拿倔強的媽媽沒轍。
嚴楚斐連忙把牀搖高一些,然後將擋在牀邊的魏可往後拉了拉讓她別擋道,他再上前將岳母大人扶坐起來,一手輕拍岳母大人的背,一手去端牀頭櫃上的水。
女婿遞到面前的水,魏家敏沒有拒絕,接過杯子小口小口地喝。
一會兒後,魏家敏終於止住了咳嗽。
“媽媽!”待岳母大人無礙之後,嚴楚斐沉聲開口,“對不起,媽媽,都是我不好……”
“你還知道你不好啊!我反對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是怎麼跟我保證的?你看看現在這叫什麼事兒?!”魏家敏勃然喝道,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嚴楚斐一眼。
“對不起!”嚴楚斐低頭,態度誠懇地再次道歉。
魏家敏往後一倒,半躺在病牀上,氣得閉上雙眼什麼話也不想說了。
魏可看着眼前的一切,覺得事已至此,那就乾脆挑明瞭說。
於是她說:“媽,我們已經決定離婚了。”
魏家敏驀地張開眼,看着一臉認真的女兒,然後又轉眸看向在瞬間變成冰雕的嚴楚斐。
嚴楚斐眼底泛着血絲,惡狠狠地盯着魏可,氣憤填膺又心如刀絞。
我們?
什麼我們?
他何曾同意過?
這分明只是她單方面的決定而已!
她撕了結婚證,還要狠心打掉他的孩子,嚴楚斐覺得眼前的女人已經陌生得可怕。
魏可垂着眼瞼,始終不肯與嚴楚斐的目光有所交集,因爲她不想自己的心出現動搖……
“你們離不離婚我不管,但這孩子你必須給我生下來!”
魏家敏在沉默半晌後,威嚴十足地冷冷命令道。
魏可聞言,皺起眉失聲叫道:“媽,我都跟他離婚了這孩子還怎麼生啊?”
“醫生的話說得還不夠明白嗎?你這個手術不能做!”魏家敏怒斥。
魏可咬了咬脣,不以爲然地小聲吶吶,“醫生向來誇大其詞……”
“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保證你毫無損傷你都不許給我做!”魏家敏態度很堅定地搶斷道。
“媽……”魏可皺眉。
“就算沒有生命危險,萬一傷了子宮以後不能再懷孩子怎麼辦?”
“不懷就不懷唄,現在那麼多的丁克家庭,多我一個又有什麼關係……”
聽着魏可雲淡風輕的回答,嚴楚斐的心,涼到了底。
“你覺得沒關係是吧?你就只顧你的感受是吧?”魏家敏氣得胸口不停起伏,“魏可,你就這樣回報爲我的嗎?我養你這麼大,到頭來連孫子都抱不上,我還這麼辛苦活着幹嗎?!”
啪!
怒到極致,魏家敏揚手一揮,剛纔嚴楚斐擱在牀頭櫃上的水杯頓時掃落在地,應聲而碎。
覺察到魏家敏的舉動,嚴楚斐搶先一步擋在魏可的面前,不讓四下飛濺的玻璃渣傷到她。
然而他的好意,她卻並不領情,被他擁在懷裡不過兩秒,她就像是無法忍受一般往後退,退出他的懷抱。
嚴楚斐看着明明近在咫尺卻如同遠在天邊的小女人,一顆心抽搐不停,痛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最可恨的是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看過他一眼!
魏家敏在把玻璃杯掃到地上去之後,冷冷看着冥頑不靈的女兒,說:“魏可!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你敢打掉這個孩子,從今往後你就沒我這個媽!”
“媽——”魏可狠狠皺眉。
“媽媽,我跟可可談一談,你先休息吧!”嚴楚斐轉身,對魏家敏畢恭畢敬地說道。
魏家敏什麼也沒說,直接閉着眼對他們使勁兒揮手,意思是讓他們快滾,省得她看着心煩。
嚴楚斐轉回身去,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欲牽魏可的手。
魏可不肯讓他牽,冷着臉率先朝着病房外走去。
嚴楚斐伸在半空的手,一點一點地緩緩攥緊,猩紅着雙眼看着走得頭也不回的小女人,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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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楚斐直接把車開回了家。
魏可沒有反對,心想分手這種事,的確不適合在外面進行。
偌大的客廳,陷入死寂般的沉默中,魏可坐在沙發裡,嚴楚斐則坐在距離她最遠的沙發扶手上。
他不敢離她太近,因爲他怕自己一時失控雙手會忍不住掐住她的脖子……
嚴楚斐看着魏可,冷冷看着,像是恨不得把她這副絕情的模樣刻在心上,以此警戒自己往後別再對她太好。
他覺得自己真的是把她寵壞了。
他原本以爲她是個善良心軟的女人,可原來,她的心,毒着呢!
她對所有人心軟,唯獨對他心狠!
不!還有孩子!
她對他們的孩子,也心狠至極。
活了三十幾年,嚴楚斐覺得今天是他過得最驚心動魄的一天。
經過追蹤,他尋來醫院,在醫生辦公室外將她和醫生的交談聽了個清清楚楚。
得知她懷孕,他還來不及喜悅,就被她的決定嚇得魂飛魄散。
他至此都想不通,想不通她怎麼可以自私到這個地步。
這個孩子不是她一個人的,她憑什麼獨自決定孩子的生死?作爲孩子的父親,難道他連知情權都沒有嗎?
懷孕了不肯告訴他也就罷了,可當她決定不要孩子時,憑什麼不通知他一聲?
而最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她居然狠得下心殺掉他們的孩子……
他一直在忍,一直在看,看她會不會在最後關頭後悔,看她會不會因爲不捨而改變主意。
可他失望了。
她沒有改變主意,爲了殺掉他的孩子,就算冒着生命危險她也在所不惜。
呵……
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心灰意冷,真真是心灰意冷了啊……
再愛她有什麼用?把整顆心挖給她了又有什麼用?如她所說,她根本就不稀罕!
是啊,她不稀罕,一點都不!
哪怕只有一點點在乎,她也不至於這樣對他!
是誰說她善良的?
她明明就是個毒婦!!
見她下定決心要打掉孩子的那刻,從未有過的恐慌在心裡蔓延,像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整個籠罩。
他想他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當時那種絕望感,就像是世界突然一片黑暗,天空崩塌,將他狠狠掩埋。
走投無路之下,他只能讓醫生拖延時間,他則連闖數個紅燈像瘋了一般趕往魏家。
他跪在岳母面前,將安安的死和最近發生的事以及魏可要打掉孩子的噩耗一一告訴了岳母大人……
好在他賭贏了,岳母大人當即與他一同趕來了醫院。
有岳母大人的那句“你敢打掉這個孩子從今往後就沒我這個媽”,他想孩子應該是可以保住了……
只是他們的婚姻和愛……保不住了。
她傷了他的心,狠狠的,傷了……
終於明白,說什麼不放手,不過是沒痛夠。
當心痛超出能承受的範圍,又該拿什麼去堅持?
她對他狠,他忍,可她對他們的孩子狠……
他忍不了!
還不是寒冬,客廳裡的氣溫卻直逼零下,氣氛僵到谷底。
魏可坐在沙發裡,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茶几。
茶几上,擺着一小堆紙屑,紅白交加,正是被她撕碎的結婚證。
想要結束,她已是鐵了心!
夫妻一場,她太清楚他此刻心裡在想什麼,但她不想解釋,也已沒什麼好解釋的了。
畢竟,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很惡毒……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嚴楚斐目不轉睛地看着幾步之遙的魏可,強忍心痛,冷冷開口,“你就真這麼想跟我離?”
他的聲音森冷低沉,嘶啞中透着一絲陰狠的意味。
“對!”魏可沒有一絲猶豫,堅定又決絕地吐出一個字。
“魏可,你對我就真的已經一點感情都沒有了?”他雙眸微眯,寒光四溢,高大的身軀瀰漫着一股不容忽視的戾氣,極其駭人。
“沒了!”可她無畏無懼地與他對視,言簡意賅,殘忍至極。
聽着她堅定的語氣,嚴楚斐覺得字字誅心。
他死死看着她,死死看着。
半晌後,他笑了,卻笑得比哭還難看,“我想也是……”
近乎低喃的聲音,透着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悲傷,沒有最痛,只有更痛……
她承認自己對他已經毫無感情,他信了!
嗯,她的所作所爲,讓他不得不信。
連無辜的寶寶她都捨得不要,又怎會對他還有任何留念?
算了,算了……
他說,我想也是……
魏可依舊面無表情,一副無動於衷的冷酷模樣,只是她揣在衣服口袋裡的手,卻驟然攥緊。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試圖用掌心的疼,以轉移心臟的痛……
“行!”嚴楚斐點頭起身,走向茶几,抓起碎成紙屑的結婚證,噙着苦笑垂眸看了看,然後揚手一灑,字字鏗鏘,“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