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徑直來到皇宮,皇甫逸剛下馬車,便與同樣剛下馬車的皇甫熙不期而遇。
在看見對方時,兩人都有些怔愣,但立馬便是相視一笑。
下了馬車,皇甫逸邁步走到了皇甫熙的面前,單手揹負在身後,面色平和地出聲問道:“老三也進宮給父皇請安?”
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兩人一同朝着前方走去,皇甫熙這纔出聲回答道:“進宮給父皇請安,順便去看看母妃。”
“靈妃娘娘一切可好?”扭頭看了他一眼,皇甫逸低聲問道。
“也就那樣吧,無所謂好與不好。”
不由地暗自打量了他一眼,皇甫逸有些納悶兒,這老三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深沉了?讓他還有些不習慣。
“老四,你近些日子去了哪裡?”沉默了稍許,皇甫熙突然出聲問道,“怎麼這麼長時間不見人影?莫不是偷偷跑出去玩了吧?”
果然還是這樣的老三讓他習慣些,只知吃喝玩樂逍遙快活,倒也過得很是瀟灑。
皇甫逸微微笑了笑,隨意地回答道:“只是出去走走罷了,沒什麼特別的事情。”
“就算是出去走走,也得告知一聲吧,你這麼一聲不吭的離開,可讓人擔心吶!”帶着責備的語氣,皇甫熙沉聲說道,“老二不止一次詢問我們可否知道你去了何處,似乎挺擔心你呢。”
扯了扯嘴角,皇甫逸訕笑了兩聲,隨口敷衍了過去,但心中卻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暗自沉思道,這老二哪裡是在關心他,分明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擅自離開了京城。
“是我考慮不周,讓大家擔心了。”低聲說道,他朝着皇甫熙歉意地拱了拱手。
“得,你不用向我道歉。”急忙擺了擺手,皇甫熙隨口說道,“你還是自個兒去向老二道歉吧。”說着,便指了指前方迎面走來的一人。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呢。
皇甫逸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便看見皇甫軒和皇甫炎一同朝着他們走了過來,兩人也顯然看見了他們。
兄弟幾人聚首,就差皇甫羽了,不然王爺五人組便到齊了。
四人互相打過招呼過後,皇甫炎便出聲問道:“老三老四是一起進宮的麼?早知道,我們就一起進宮了。”
聽了他的話,皇甫熙冷哼了一聲,便將頭偏向了一邊,表情很是不以爲然,甚至還帶着些許的不屑:“怎敢讓老大和我們一起呢?老大不是一向很早就進宮給父皇請安,在宮中待很久的麼?怎麼今日這麼早就出宮了?”
皇甫熙的這一番詢問,讓皇甫炎的臉色有了些微的變化,顯得有些尷尬,只得訕笑着回答:“府中有一些事未處理,便要早些出宮。”
“是麼?”挑眉斜睨了他一眼,皇甫熙漫不經心地說道,“既然如此,那老大請自便吧。”
一番話,讓氣氛頓時陷入了尷尬和壓抑當中,其餘三人的臉色都帶着幾分的尷尬和難看,尤其是皇甫炎,一直隱忍着心中的不滿,纔不至於與皇甫熙爭吵起來。
他一直都知道老三是一個很記仇的人,從當初他記恨凌若瑤讓他當街出醜就可以看出來,可偏偏他自個兒也得罪了老三,不僅責罵了他,還曾出手打了他。
以至於,時隔了這麼久,老三還在記恨着他,對他的態度也是這般的糟糕。
因深知老三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纔沒有和他多加計較,不然肯定會爭吵起來,說不定還會大打出手。
見氣氛有些壓抑沉悶,皇甫軒急忙出聲打圓場說道:“老三老四,你們也是準備去給父皇請安吧?既然如此,那就趕緊去吧,父皇剛服了藥,若是晚了,估摸着就睡下了。”
“如此,那我們就先行一步了。”明白他的意思,皇甫逸也出聲說道,並推搡了皇甫熙一下,拽着他就徑直往前走去。
這次是因爲皇甫熙與皇甫炎的關係僵硬,不便長久說下去,他纔沒有和皇甫軒直接過招,還不得不配合了他一次。
但雖然面上看上去很平和,實際上卻是暗潮涌動,走遠後,兩人均不由地回頭看了對方一眼,眼神都顯得凌厲。
與皇甫炎一同離開,直到走遠看不見皇甫逸二人,皇甫軒這纔看向皇甫炎,出聲勸說道:“老三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不要和他置氣了。”
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皇甫炎輕嘆了一聲,無奈地搖頭:“哪裡是我跟他置氣,是他一直記恨着我,哪次見到他,我不是想方設法和他將和,可他呢?就是一直不肯罷休。”平便了都。
說話間,他的情緒微微變得激動起來,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拔高了不少。
同樣帶着一付憤憤不平的神情,皇甫軒也嘆息着說道:“老三也真是的,不就只是責罵了他幾句,打了他一巴掌麼?他至於記恨這麼久麼?”
皇甫熙與皇甫炎之間的過節,兄弟幾人都是清楚的,故而,皇甫軒纔會爲皇甫炎感到不平衡。
擺了擺手,皇甫炎低沉着聲音說道:“算了,由他去吧,等他心中的那股怨氣徹底的消了,也就不會再記恨我了。”
“怕就怕他心中的怨氣一直無法消除。”
眉頭瞬時間蹙了起來,皇甫炎的臉色也變得嚴肅凝重,神情肅穆:“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順其自然吧。”
見他不願再談及與皇甫熙之間的事情,皇甫軒也很識趣地不再出聲,但那雙幽黑的眼眸裡,卻是帶着琢磨沉思,似是在暗自盤算着什麼一般。
而這邊。
朝着皇帝寢宮走去的二人,一路無話,氣氛顯得有些沉默。
雙手揹負在身後,皇甫逸邁着優雅閒適的步子,步伐沉穩地往前走去。一邊走着,他還一邊扭頭打量着旁邊的皇甫熙。
稍許過後,他忍不住勾了勾脣角,輕笑了一聲,語調輕鬆地問道:“老三還在和老大置氣呢?”
皇甫熙也不隱藏自己的心情,見皇甫逸問起,他反倒像是找到了傾訴對象一般,倒豆子一般噼裡啪啦地出聲說道:“老四,不是我和老大置氣,實在是他太欺人太甚了!之前他讓我當衆出醜不說,在二王妃生辰宴會上,他居然動手打我!你說,我能嚥下這口氣麼?”
這二人之間是積怨已深,想要徹底的化解矛盾,只怕不是那麼容易,而只有當事人能放下,這二人的關係纔有緩和的可能。
“老大也是爲你好。”低沉着聲音,皇甫逸語重心長地說道,“從小到大,老大都是最穩重的那個,我們闖下的禍,有多少不是老大給擺平的?”
“就算如此,我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撇了撇嘴,皇甫熙哼哼着說道,依舊帶着濃濃的怨念。
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老三這般執着的態度,而感到無可奈何。
“我看吶,還是讓你也打老大一頓得了。”輕笑了一聲,皇甫逸玩笑地說道,“打他一頓,總能讓你消氣了吧?”
被說得有些尷尬,皇甫熙也不好再擺出一付憤憤不平,恨不得找人拼命的樣子,撓了撓頭,訕笑着說道:“就是不知道老大肯不肯讓我打一頓。”
“倒是可以向老大說說。”
“得,還是別和他說。”見皇甫逸似是說真的,皇甫熙急忙出聲制止道,“我還真不敢動手打他。他畢竟是老大。”
“你呀,也只敢在心中暗自記恨着。”無奈地嘆氣,皇甫逸搖頭說道,“這樣有意思麼?老三,不要總是記恨着誰,那樣只會讓你自己不好受。”
皇甫熙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訕笑,但心中卻開始琢磨起他這一番話來。
他心知,老四也不是沒道理的,他也沒想過要報復老大,只是心中一直放不下,覺得憋屈罷了。
他不能像當初報復凌若瑤那般,想盡法子報復皇甫炎,畢竟大家都是兄弟,而且他也不可能想皇甫逸所說的那般,將皇甫炎給打一頓。
且不說皇甫炎會不會讓他打一頓,就是他願意,他想他也不敢動手。
別看他平日裡囂張跋扈,蠻橫無理,對待下人,對待其他人,都是一付傲慢到不行的樣子,但其實膽子挺小的。
若不是仗着自己是個皇子,是三王爺,他哪裡敢這般橫行霸道?
所以,當皇甫逸提議讓他也打皇甫炎一頓時,他頓時便感到了震驚詫異。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往皇帝的寢宮走去,不多時,便來到了宮殿外。
邁步走了進去,在太監的通傳下,兩人一起走進了殿內,來到了寢室內。
皇帝依舊虛弱得躺在牀上,身邊照例是莫盈玉在照料着,倒也照顧得很盡心盡力。
來到牀前,二人同時向皇帝行禮道:“兒臣給父皇請安。”
擡眼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停留在了皇甫逸的身上,視線顯得有些凌厲不滿,冷哼了一聲,他用虛弱的聲音說道:“回來了?”
有那麼一瞬間的怔愣,皇甫逸這才明白他是在對自己說話,便急忙回過神來,一撩衣袍下襬,突然一下跪在了地上,低垂着頭,語氣嚴肅地說道:“兒臣不該私自離開京城,還請父皇責罰。”
他這是在唱哪一齣戲?
皇帝微眯着一雙犀利的眼眸,緊盯着跪在地上的皇甫逸,沒有出聲,蒼老虛弱的面孔上,是一抹凝重的神情,卻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當初離開京城時,不是走的很瀟灑很執着麼?怎麼現在知道錯了,要請求他責罰了?還真是會唱戲呢!
“你還知道自己是私自離開京城吶?”從鼻孔裡哼哼了一聲,皇帝斜睨了他一眼,便將視線移向了別處,語帶嘲弄地說道,“怎麼如今又知道回來了?”
心中很不是滋味,但面上卻不得不擺出一付認錯嚴肅的神情,皇甫逸微抿着薄脣,沉思了一下才出聲說道:“還請父皇責罰。兒臣之所以會私自離開京城,是有原因的。”
“那你倒是說說,你離開京城都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皇帝的視線變得凌厲起來,一瞬不瞬地緊盯着他,似是恨不得將他整個人給看穿一般。
他可還記得,之前他離開時,皇甫軒對他說,老四離開京城去了邊城呢。
如今,他倒要聽聽,他是如何爲自己辯解,如何回答的。
“兒臣離京是爲了去尋找一個人,這個人對兒臣而言,格外的重要。”擡眼看向皇帝,皇甫逸低沉着聲音,語氣堅定地說道,那一雙深邃狹長的鳳眸中,也顯得很是認真。
微抿了抿雙脣,皇帝沒有出聲,而是一直緊盯着他,稍許過後,他卻是轉頭看了一眼皇甫熙和莫盈玉:“你們先下去吧。”
皇甫熙有些不滿,自己這纔剛來,連一句話也沒說上,怎麼就被趕走了?
“父皇……”剛想出聲,卻立馬接收到了皇帝投射而來的凌厲視線,帶着不容反駁的威嚴。所有到嘴邊的話,全都被硬生生的遏制了,他只得聽話地退了出去。
待到兩人離開後,皇帝這纔再次看向皇甫逸,沉聲說道:“尋人?朕倒想知道,什麼樣的人,能讓你不顧朕的旨意,私自離開京城!”
雖然他這話說的很是平靜,就好像在說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但話語裡依舊透着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嚴,那是身爲天子,與生俱來的威懾力。
悄悄地嚥了咽口水,皇甫逸突然覺得有些緊張,只因爲此時的氣氛太過沉悶壓抑。但他又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只得恭敬地回答道:“兒臣是去尋找丞相大人的千金,兒臣那和離了的王妃,凌若瑤。”
雙眸微眯了起來,皇帝的臉色變得陰沉難看,似是很不滿他的這個回答一般。。
竟是爲了一個女人,而不顧皇命,擅自離開京城,而且一去便是這麼些日子,實在是太無分寸了!
索性的是,他也沒有對他抱有期望,或者說,他根本不希望他有所作爲,而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看來,也的確沒什麼作爲了。
“凌若瑤……”反覆地咀嚼着這一個名字,皇帝開始在腦海裡,搜尋着任何有關於這一個名字的信息。
沉思了稍許,他纔想起這名女子的容貌,以及當初她對自己說過的話。
他可是清楚的記得,當初這二人之所以會和離,正是因爲這凌若瑤,主動請求他,希望他能下旨讓二人和離。
而和離的原因,便是皇甫逸並非她的良人。
如今這又是什麼狀況?這老四居然會爲了一個女人,而擅自離京,而且還是自己的前妻!
這老四不是有斷袖之癖,只愛男人,不喜女色麼?
莫不是,他的斷袖之癖是裝出來的,他並沒有龍陽之好?
“繼續說下去。”收起了心中的沉思,皇帝低沉着聲音說道,說話的聲音也冷冽了幾分,顯露出了他此時的心情,愈發的冰冷起來。
“兒臣懇請父皇再次爲兒臣與若瑤賜婚。”擡起頭來看向皇帝,皇甫逸語氣懇切認真地說道。
身爲皇子,雖說有着尊貴的身份,過着優渥的生活,但卻有着許多身不由己的時候,比如自己的終身大事。
王妃的人選,並不是他自己能夠決定的,即使他有着自己的心愛之人,但卻必須得到皇帝的許可,才能娶進門。若是皇帝下旨賜婚,他甚至連休妻都不能,一切都得經由皇帝答應。
若不是如此,他早就用大紅花轎,將凌若瑤娶進門了,哪裡還用得着來請示皇帝?
“請求下旨和離的是你們,現在讓朕再次賜婚的,也是你們,你們還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心中一陣怒火在翻騰,皇帝怒視着他,憤怒地低吼道,“你們當朕的旨意是什麼了?兒戲麼?想和離就和離,想複合就複合?你們可有把朕放在眼裡?!”
“父皇息怒。”皇甫逸有些着急起來,一邊又很想讓皇帝下旨賜婚,一邊又怕惹得皇帝不高興,會得不償失。
“息怒?”冷哼一聲,皇帝拔高了聲音訓斥道,“你倒是說說,朕該如何息怒?你又是真的想讓朕息怒?”
“父皇……”剛想張嘴反駁,卻在接觸到皇帝那一道威嚴凌厲的視線時,所有到嘴邊的話,全都硬生生地嚥了下去,皇甫逸只得沉默地閉嘴,接受他的訓斥。
“朕的旨意那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從未有收回更改的時候!”皇帝說着,面色愈發的嚴肅不悅,“可是你們,一次又一次的無視朕的旨意,挑釁朕的威嚴,你們的眼中,可還有朕?!”
皇甫逸突然覺得很委屈,他根本就沒有要挑釁他的威嚴,和無視他的旨意的意思,他只是在爲自己的終身大事做努力罷了。
“朕不管你離開京城是否真的是爲了去尋找凌若瑤,但從今以後,你不要再在朕的面前提起賜婚二字!朕是絕對不會再爲你們賜婚的,你還是趁早死了心吧!”
“父皇……”皇甫逸頓時急了,“父皇息怒,兒臣知道錯了,還請父皇原諒兒臣這一次,再爲我們賜婚吧。”
“行了,你退下吧,不要再來煩朕了!”說着,皇帝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道。
“父皇……”
那一雙深邃狹長的鳳眸頓時變得黯淡,皇甫逸只覺得一顆心突然降到了谷底,所有的希冀,都在這一刻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