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鯉,生於白虎堂。
我的母親因難產而死,那段時間又恰巧父親忙於江湖上的要事,沒空帶我。
因此,自小我是被副堂主帶大的。
副堂主叫齊遠兮,三十多歲了,他說他十歲就進入了白虎堂,歷經各種坎坷才爬上副堂主的位置,已經坐了有好幾年了。
那個時候齊遠兮還單純只是個喜歡小孩子,愛逗小孩子玩,並且熱愛白虎堂並致力爲白虎堂效命的大伯伯及白虎堂副堂主。
而,知道我女孩子身份的也只有他和父親,因爲我是父親唯一的孩子,父親擔心女子身份在江湖上會麻煩點,因此給我女扮男裝,成了假小子。
後來,十歲那年,父親與他起了爭執,我路過父親門口時偷聽到,他們爭吵的內容,似乎是因着前些日子的納新一事。
一名弟子在白虎堂納新之前於江湖上犯過一些不大不小的錯,在白虎堂考覈時,被查了出來,但因其實力不弱,爲人聰明機敏,伯伯便想招收進來。但父親的意見與他相反,認爲有這樣前科的人招進來恐怕不妥,齊伯伯反駁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何必追着往事不放。因此二人爭執起來,聲音不大卻道道含着壓抑的憤怒。
我便想,平常見不到這二人爭吵的,這次吵得那麼兇,難不成他們在之前還因爲什麼事情有過矛盾,這次借一件事便刺激了出來?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我的母親,就是齊伯的妹妹,因生我時父親遠在外邊處理江湖事物,因此便覺得母親的死與他有一定的關係,便在心底生了怨氣。
只不過他不說,還是一如既往對我好,對父親好,對白虎堂每個人好。
只是這到底也是後話了。
那次爭吵的結果不了了之,我沒有聽完,就回了屋。
隔年,白虎堂遭襲,我的腿就是在那時傷的。
我想得很開,只不過是不能走路了而已,又不是不能思考了,只要人還在,總會有辦法的。
一開始父親和齊伯不約而同選擇了不信邪,整日往外面奔波爲的就是能治好我的腿,讓我重新得以走路的自由。
他們走遍了大陸,找沈肆風打聽,找皇帝打聽,找外族的首領打聽,請了無數所謂的神醫進門,結果出門時都是不約而同的搖頭嘆息。
那段幾乎算是“什麼人都能進白虎堂”的日子稱得上雞飛狗跳。被襲擊過的白虎堂內人人神經敏感,看到一個生人進來哪一個不是緊緊凝視握緊手中兵刃的呢。
墨隱也很自責,雖然他不說話,但我明顯能感覺到他的自責。
據說在我沒醒來的夜晚裡他默默跪在我房間外,任誰也勸不動。
每當我想做什麼,他必定第一個出現,有求必應,且每回都不會讓我失望。
他整日子守在我身邊,幾乎寸步不離。進了一個醫生,他都毫不客氣的亮出自己的武器,又戒備又希望那個醫生能說,他可以治好我。
他想補償我,因爲在我遇到危險時他並沒有保護好我。
我無數次與他們三人說,讓他們放寬心,我自己都想開了,這腿是用不了了,何必再奔波操勞呢。
時日一久,他們也知道這世界上終究沒有神仙,癱瘓的雙腿是終究無法醫治好的。
他們放棄了,父親將堂內大部分事物交給了他人管理,抽出了更多時間陪着我。我知道他和墨隱一樣想補償我,只不過他補償的不僅僅是我雙腿癱瘓的事情,而加上了我小的時候沒有他的時間罷了。
他的時間被齊伯代替,而這個時候有了他,齊伯反而不見了。
齊伯越發沉默,我也越少見到他了。
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心裡猜測,可能他還在過渡期緩衝期也不一定?畢竟他年紀大了。
又過了幾年,原本平平安安的生活忽然就變了,那名叫霍坤靈的與我年齡相仿的女孩穿越到我的身體上,而我的靈魂被帶到了冥界。
那名叫程越的少年致歉的與我說,他們本是要做一件需穿梭各個時空收集一樣東西的任務,卻因一時失誤魂體附身錯了人,無法更改,於是我便到了冥界。
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挺奇怪,也許正常人聽到這種事情的反應會很驚訝很不甘,亦或會趁機提出一點兒關於自己輪迴轉世後的要求。
我聽完,除卻覺得有些驚訝外,便沒什麼多餘的情緒,甚至還有點兒想笑。
過了會才感覺到心裡頭遲來的不捨感,也許我的反射弧本來就這麼長吧。
程越說我陽壽未盡,如今提前下到冥界,可以提前輪迴,下一世的生活會比這一世好很多。
但我不怎麼在意這些,問他們需不需要我的幫忙。
在下來前江湖纔出現武林盟主忽然暴斃的消息,我的直覺一向很準,隱隱察覺到一絲火藥味。
以及齊伯最近經常往外跑,他不是那麼喜歡溜達的人,除非是任務所需,否則平常連門都甚少出。
我幫他們分析了一些點,步入輪迴道的前一刻,我頓住,心裡面浮起淡淡的不甘。
於是我終究沒有進去,而是與程越一起觀看陽間的變化。
如我所料的是,盟主沒有死,還活着。
出乎意料的是,齊伯叛變了。
最終,於白虎堂前,當着父親的面,自盡而亡。
他下到冥界,我見到了他,他渾渾噩噩,就在那烏泱泱的一片生魂隊伍中,呆呆的跟着走。
我請求程越讓我和他見一面,程越答應了,將他帶到我面前,點醒了他的意識和記憶。
他見到我,訝異非常,問我爲什麼也在這裡,問我不是還活着嗎。
我扶着他的手,同他慢慢說,慢慢走,走了一路,說了一路。
我問他,爲什麼要背叛白虎堂,爲什麼要背叛自己喜愛的家。他說,曾經老堂主還在時,他與父親相爭,最終敗給父親,讓父親拿到了堂主的資格,他說,妹妹的死讓他無法釋懷。
他說,他放不下啊。
於是玄武門的人趁機籠絡他。派人去踩點,他不攔還指使自己的人做做樣子就行,帶人闖入白虎堂,他還開門迎接。
他當真是被衝昏了頭,如今連後悔都沒地方悔。
我感到悲哀,久久沒有言語,只聽他訴說。
最後別離,我也沒有同他說一句話。
程越走過來,問我何時輪迴。
我說,如今任務完成了,可否互換靈魂了。
程越說可以。霍坤靈的目的僅僅只是完成任務,任務一完成,沒有了牽制,自然可以來去自如。
於是我說,我想回去。
“霍坤靈終究不是我,如果她貿然離開,我的身體就會無故去世不是嗎?這樣總歸不妥。而若是她走完我原本的命運路線,也太浪費時間了不是嗎?何況,性格本來就不一樣,時間久了,無論是父親還是墨隱都會懷疑。讓我回去吧,這樣對你們也好。”
程越默默點了點頭,於是一陣天旋地轉,世界一黑,再睜眼,已是熟悉的房間。
“少堂主,該起來用膳了。”
是墨隱的聲音。
我撐起身子,還頗覺不大習慣。
靈體本身就輕,這樣一對比,身體笨重多了。
但終歸回到了熟悉的家啊,見到了熟悉的人。
我選擇回來還是有一點私心的。
畢竟……我的命運還沒走到感情線不是?
看着默立在桌邊擺盤的墨隱,我彎了彎嘴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