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招降
鄧瑗能夠感覺到夫君內心喜悅之情,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近來父母、兄長俱喪,令她深受打擊,整個人都陷入到悲傷之中難以自拔,得知自己懷有身孕後,立時沖淡了內心的傷感,不再長久沉湎於喪親之痛。
劉景看着鄧瑗明澈的眼眸,神情無比鄭重道:“少君,謝謝你。”前世因爲種種原因,他年過三旬,仍未結婚,更勿提生子。重活一世,他終於要當爹了。
鄧瑗依偎在劉景的懷中,輕聲說道:“孕育子嗣,乃是‘女人之常道’,劉郎何須言謝。”
劉景緩緩搖頭道:“不然。少君爲我生子,經歷十月之苦,一朝臨盆,承受剖心之痛,更面臨生命危險,我卻什麼都不用付出,豈能不心存感激?”
在醫學還很原始的漢代,生孩子絕對是一件十分危險之事,動輒母子俱亡,絕非危言聳聽。
鄧瑗聽得心中暖意融融,她真的很慶幸能夠嫁給劉景爲妻,在她眼中,夫君簡直就是世上最完美的人,怎麼看怎麼喜愛。
劉景沒有發現懷中妻子看着他,眼神裡面蘊含着迷人的光彩,自顧自言道:“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不知是男是女……少君,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我希望是男孩。”鄧瑗脫離出劉景的懷抱,認真地道。
《詩經·小雅·斯干》有言:“乃生男子,載寢之牀。載衣之裳,載弄之璋。”
“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
生男孩,就睡在牀上,身穿美服,玩弄玉璋;生女孩,就睡在地下,以布襁褓,玩弄瓦片。
兩者相差,可謂天差地別,《春秋》之義,母以子貴,鄧瑗自然希望儘快爲劉景生下男嗣。
女孩嘛,第四、第五胎可以。嗯,第一、第二、第三胎最好都是男嗣。
劉景對此倒是不甚在意,他今年剛剛弱冠之年,鄧瑗更是隻有十八歲,後面的日子還長着呢,頭胎沒必要糾結於男女。
劉景笑着說道:“其實生一個女兒也挺好。”
鄧瑗瞥了夫君一眼,雖沒有爭辯,可她還是覺得生男孩好。
鄧瑗連日來被懷孕吸引住了大部分注意力,然而她並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無知婦人,荊州突然爆發南北大戰,令她憂心不已。
作爲朝夕相伴的枕邊人,鄧瑗知道夫君是一個心懷大志的人,而且也一直在爲此而努力,在爲夫君感到驕傲的同時,也不免感到擔心,尤其是在現今的局勢下,稍有不慎便會家破人亡。
對此,鄧瑗不方便多說,只能隱晦地向劉景表達自己的擔憂。 щщщ ●T Tκan ●c ○
劉景笑着安慰了她兩句,不願在這件事上糾纏,轉移話題道:“怎麼不見母親大人和嫂子?”
鄧瑗回道:“姑、嫂昨日便聞訊趕來看望我,今日也在舍中陪我大半日,午後才離開。”
“原來如此。”劉景說道,“我歸來後,因爲心中牽掛少君,還沒有去拜見母親大人和嫂子。另外還有一大堆公事等着我定奪,恐怕要晚一些才能回來陪你。”
在夫君心裡,將自己放在第一位,鄧瑗還有什麼不滿意呢,說道:“劉郎,你去吧。”
劉景溫柔地撫摸着妻子的小腹,良久,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劉景乘車返家,剛剛踏入家門,就看到劉和在院中練劍。
“阿兄……”十四歲的劉和眉眼漸開,身量業已長高不少。
劉景微微皺眉道:“阿若,近來我每次回來,幾乎都能看到你在練劍。劍,只是護身之術,沒必要專研過甚,有空多讀讀《三史》《左傳》《詩》《禮》。”
劉和忍不住撓了撓頭,說道:“阿兄,我雖酷愛擊劍之術,但並沒有耽誤讀書。”說來這擊劍之術,他還是受到劉景的影響,就如同昔日劉景受到兄長劉遠的影響一樣,可謂是一脈相承。
“你心裡有數就好。”劉景又道:“你今年十四歲了,明年就到了束髮遊學的年紀,到時候我爲你找一個老師。”
這事劉景還真的認真考慮過,明年長沙正是大戰激烈的時候,北方道路不通,難以成行,那就只能考慮南邊的零、桂二郡了。其實劉景心裡倒是有一個人選,那就是桓彝,其學問不俗,性格嚴謹,正好能夠管住漸漸長大,變得跳脫的劉和。
“諾。”在這種事情上,劉和完全沒有發言權。
“阿兄……”
遠遠望見劉景,劉饒立刻喜出望外,她被母親逼着做了一天的女紅,早就不耐煩了,而今阿兄歸來,她終於可以脫身了。
劉景太瞭解自己的妹妹了,哪會不知其心理,笑問道:“阿離,做女工就讓你這麼痛苦嗎?”
劉饒霎時收回臉上的笑容,哼道:“痛不痛苦二嫂應當最清楚,阿兄何不歸家問之?”
劉景搖頭失笑,妹妹這副伶牙俐齒的模樣,真是有其母的風範啊。
不過說來也怪,他一點也不覺厭煩,反而很是喜歡。就是日後娶她的人,絕對會頭痛無比。
劉景不以爲意,繼母張氏卻不能裝作沒看見,出言責道:“放肆!兄嫂你也敢出言相戲?”
劉饒素來畏懼張氏,聞其呵斥,頓時縮到劉景身後。
劉和本在一旁幸災樂禍,不想張氏呵斥完劉饒,心氣難平,隨即將火引到了他的身上,指着他的鼻子訓道:“還有你!你若有你大兄、二兄的學識才華,要練劍我不攔着你,可你有嗎?!”
劉和沒想到自己竟會受到魚池之殃,立時面如土色。
劉景摸了摸劉和、劉饒的頭,說道:“母親大人息怒,阿若、阿離童言無忌,疏於管教,這裡面也有我的責任,我公務太忙,沒有時間教導他們。待明年,我會給阿若找一位良師,至於阿離,亦可聘一位女師。”
繼母張氏忍不住嘆氣道:“仲達,你有心了。”丈夫劉尚去世時,劉和才一歲,劉饒更是遺腹子,張氏爲了他們兄妹,付出的代價外人絕難想象。或許她天生就不適合教導子女,反正劉和、劉饒都沒有出衆之處。比之劉遠、劉景兄弟,差得太遠了。
“母親大人言重了。”
“大人……”這時,賴慈領着劉羣進門,劉羣掙開母親的手,一頭撲入劉景的懷中。
劉羣今年已經八歲,不再垂髫,而是和劉和一樣梳起總角。
劉景擁着劉羣,對賴慈說道:“嫂子也在家啊。”
自從鄧瑗決定爲父守孝後,只是偶爾纔會出門,管理慈幼居的重擔,落在了賴慈的身上,她現在幾乎每天都要前往慈幼居。
賴慈頷首道:“這兩日少君被診斷出有孕,你又不在家中,少君身邊不能沒人,我便沒去慈幼居,和阿姑去官舍陪伴少君,告訴她一些內事。”
劉景謝道:“母親大人和嫂子辛苦了。”
賴慈搖頭道:“劉家除了虎頭外,二代人中將再添後嗣,我們高興還來不及,何談辛苦?”
劉羣在一旁拍着小手,開心地道:“我要做阿兄了、我要做阿兄了……”
劉景摸着他的頭問道:“虎頭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劉羣毫不猶豫道:“要弟弟。”
劉景笑問道:“爲何?”
劉羣不住拿眼斜瞄小姑姑劉饒,嘴上沒說,卻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他的意思。
劉饒不由惱道:“虎頭,你看我作甚?”
劉景險些大笑出聲,陪伴鄧瑗時,因爲其家門慘遭不幸,就算知道自己要當爹了,也不能盡情顯露心中的喜悅之情。而回到家中就不必掩飾了,從進門後,他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劉景還另有要事,在家坐了一會,便馬不停蹄趕回縣寺,與嚴肅等人會面。
嚴肅古拙的臉上滿是敬佩地道:“明廷真是料事如神,劉表果然選擇在八月一日興兵。”
劉景問道:“現在形勢如何?”
嚴肅回道:“張府君兵船皆少於劉荊州,因此不敢出戰,幸而張府君經營巴丘甚久,營塢堅固,荊州兵幾次乘樓船渡江而來,圍攻營塢,最後都被擊退。”
劉景皺起眉頭,說道:“固守巴丘,絕非長久之計,需知,西面的武陵郡,隨時有可能出兵威脅長沙。”荊南四郡之中,長沙、零陵、桂陽三郡皆受張羨之命,武陵郡卻是聽命於劉表。
巴丘只能防住長江以北的敵人,卻防不住同爲荊南地區的武陵郡。武陵太守劉叡,乃是一介宗室文人,不通軍事,但武陵郡的地理位置實在太重要了,不僅可以抄襲巴丘之後,更能威脅到長沙郡城臨湘。
更要命的是,武陵和長沙郡界長達數百里,張羨要想防住武陵方面的威脅,必須在益陽、羅縣、洞庭湖一帶佈置大量兵力。這會讓兵力本就捉襟見肘的張羨,更加力不從心。
劉景暗暗搖頭,先不提有沒有內鬼,張羨絕無兩面作戰的實力,武陵郡一旦出兵,威脅長沙側翼,張羨必定全線崩潰。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張羨唯一的機會,就是在劉表大軍南下前,先一步發兵攻打武陵郡,使荊南徹底變成鐵板一塊。
不過劉景心裡非常懷疑,張羨有沒有這個實力。
要知道,張羨並不是靠着武力起家的諸侯,他乃是歷任零陵、桂陽、長沙諸地,靠着爲政有方,而甚得湘江士民之心。
其固然有過平定吳人蘇代的戰績,可那不是他的功勞,而是藉助長沙吳氏、區氏等武質豪族之力。
劉景在張羨身邊做了數月的主簿,頗爲了解其人,他並無軍事才能,守成有餘,進取不足。
歷史上也是這般,張羨活着的時候,劉表大軍圍攻數載,也無法打下長沙。在此期間,不僅長沙士民精誠團結,零陵、桂陽二郡也是誓與他共存亡。
就算張羨病死,長沙也不願投降,復立其子張懌,繼續抵抗。而零陵、桂陽二郡,直到長沙陷落,才被劉表大軍徹底平定。
劉景暫時沒有能力插手北方,就算有,他也不願插手。他現在唯一牽掛的就是族兄劉宗,希望他重視自己當初的提醒,最終能夠虎口脫險,安全歸來。
…………
長沙郡,羅縣。
身軀健碩,黑麪髯須的吳巨身處於縣寺便坐,一臉玩味的翻閱着手中的密信。
這封信,是鎮南將軍、荊州牧劉表親自寫給他的招降信。
說實話,吳巨內心頗有些自得,劉表乃是受九錫諸侯王級別,天下屈指可數的強大諸侯,連挾天子以討不服的曹操,在他面前也是一敗塗地,俯首認輸。
就是這樣一位大人物,爲了招降他,居然能夠如此折節。
吳巨承認他動心了,雖然張羨視他爲心腹,待他極厚,委以羅縣縣令,併兼長沙北部都尉,在長沙地位之高,已經升無可升。
然而正因爲如此,吳巨才起了別的心思,他在張羨手下,不可能獲得比現在更高的職位了。他自問文武足恃,豈能止步於區區縣長、都尉?而若是投靠劉表,他的前景無疑將變得廣闊起來,未來有機會成爲一郡太守。
這絕非癡人說夢,眼下堪稱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劉表舉兵十萬,樓船千艘,圍攻十數日,而巴丘依然穩如泰山,由此可知劉表想要平定荊南,絕非一件易事。
在這個關鍵時期,有誰會比他吳巨,對劉表的幫助更大?
他在長沙素有威名,今手握重兵,據守羅縣要地,家族亦爲長沙著姓,他若反戈一擊,對張羨幾乎可以造成毀滅性打擊。
而張羨一旦滅亡,荊南將出現巨大的權力真空,這時候劉表遠在北方,難以有效控制,勢必要藉助他這樣的人,維持地方安寧。吳巨不敢奢望像黃祖那般,讓劉表忽視“三互法”,以本地人身份委任以長沙太守之位,可零、桂太守之位,卻非不可能。
念及於此,吳巨心中不由一片熱枕,吳家雖是長沙王吳芮之後,世爲長沙著姓,然而數代以來,並沒有出過什麼高官,他已經是家族成就最高的人了。
若是有機會成爲零、桂太守,異日未嘗沒有機會做第二個張羨,乃至恢復祖宗基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