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洞通靈犀別樣開鋪 欲逞武功意欲投軍(下)
瑞安大藥鋪開業和買賣的成功,再次確證了盧嘉瑞在父親母親們心目中已經長大成人的印象,之後盧嘉瑞在家裡所說的和所做的,都不會遇到太多的不同意見,父親母親們唯一操心的就是盧嘉瑞的婚事而已。
三娘搬到城裡住之後,似乎看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更多的機會,彷彿眼界豁然開朗。她想在城裡富戶或官宦之家中物色媳婦,一定比囿於溪頭鎮更快更好。
家裡沒有以前那樣追逼自己的讀書進展了,這點盧嘉瑞是感覺到的,也感覺很喜慰。本來他早就無意於通過讀書博取功名。於是,他更多的興趣和時間精力放在練武和學藝上。
單先生也感覺到了這種變化,但他知道並瞭解盧嘉瑞的心理,卻無法改變他的傾向,他自己只能盡人事而已。
漸漸地,父親母親們也接受了盧嘉瑞不再以科場得意作爲讀書的目標,但更加令盧永茂和妻妾們震驚的事情是,盧嘉瑞竟然要去投軍!
有一日,盧嘉瑞在聊城街上閒逛時,看到一大羣人在一處牆邊圍觀,擠過去看時才知道那是招募軍士的公告。在盧嘉瑞看時,就聽見有人朗聲說話:
“國富而兵不強,是該多招兵買馬,免受異族侵擾欺凌了!”
盧嘉瑞側眼看過去,那是個中年人,看衣冠貌似讀書人。
“富個鳥!不富也不強,荒野遍地,饑民滿路,哪有這樣的‘國富’呢?看相公只讀書不聞窗外事罷了!”有人說道。
盧嘉瑞看過去,是個魁梧的壯漢子搭話。
“這位漢子說的極是,在下乃一介書生,但也並非兩耳不聞天下事,正好相反,天下事時時事事都關心,而且讀書也正是爲着天下蒼生。須知窮人朝朝代代都有,我朝農工商各業繁榮,天下承平日久,雖不能做到人人豐衣足食,受寒捱餓的人已是極少的了。”貌似讀書人的迴應道。
“讀書人說話文縐縐,肚子裡自有理,俺等大老粗說不過的。那你就說說看,我朝一直以來多受外族侵擾,邊境難有安寧,還有燕雲十六州被遼國佔去,這是國恥,如何洗雪呢?”有人插話道。
盧嘉瑞看過去,也是個高大的青年壯漢子,頭戴沖天冠。
“我等讀書人自然是長於文治天下,至於守疆拓土,抵禦外侮,當然需要勇將猛士,我等頂多能幕下出謀劃策而已。”貌似讀書人的答道。
“也不過是讀得書來就怕死罷了!說得好聽,敢說爲天下讀書,就直接投筆從戎,像漢朝班固一樣,值得人敬仰!”又有人插話說道。
盧嘉瑞看過去,是個跟自己年紀相仿,身穿藍布衫的年輕人說話。
“說的好,有種就投軍去,不要嘴上說得天花亂墜,真要出力時當烏龜。”魁梧漢子大聲說道。
“說得對,堂堂天朝大國,北邊的荒蠻異族,魑魅小國,怎麼就敢來侵擾,實在可恨,是漢子就該投軍殺敵!”沖天冠也高聲說道。
“幾位大哥報國之志實在可嘉,小弟也正有投軍志向,不如咱們就結伴到衙門去報名,一齊投軍去!”藍布衫也附和說道。
圍觀的人羣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魁梧大漢徑直走到貌似讀書人的這邊,拉着其手,說道:
“讀書人整天說爲天下讀書,知書識禮,滿口的道德文章,一會天下蒼生,一會國家朝廷,這下國家要你投筆從戎,看你年紀不算老,身體強健,你可不能落下了!”
“去就去,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別看我讀書人一個,論起武來,也不見得比你們差!”貌似讀書人的凜然說道,似乎本來就準備好似的。
“好,各位聽到了,這位讀書人都願意去投軍,咱們其他的人還有什麼可說的呢?算是有緣,今日這裡圍觀的,所有的青壯年,咱們都一起去,往後到軍伍中咱們就是兄弟!”魁梧壯漢高聲喊起來。
於是,圍觀的人羣中的女子、老弱及殘疾的,自覺退到圈外,圈子裡就剩下八個青壯年的漢子。盧嘉瑞未及細想就已經被留在圈中,也不好意思退出去。
“這位兄弟,看你一表人才,表情卻是老大不樂意,爲何呢?”藍布衫問盧嘉瑞說道。
“有什麼不樂意的?奮勇殺敵,立功報國,本來就是年輕人應該做的事情,還可以巴望建功立業,拜將封侯,應該高興纔是!”盧嘉瑞還來不及開口,魁梧壯漢過來,拍一下他的肩膀,說道。
“倒不是在下懼怕,只是家父定是不準。”盧嘉瑞只好這麼說道。
“怎麼就定是不準?投軍又不一定是去送死,建功立業同樣可以光耀門庭,跟讀書出息不是一樣的嗎?”沖天冠也湊過來說道。
“你們有所不知,小弟是家門三代單傳,甚爲要緊的。如果但說小弟自己,也是學過些武功的,雖不敢誇口武功有如何了得,沙場殺敵卻也無所畏懼!”盧嘉瑞只好實話實說。
“這不就好了嗎?咱們去投軍,一來不一定就能到前方禦敵,二來時下也就是些邊境侵擾,沒有什麼大戰事,你說你有一身武功,定然不會有什麼事的。”沖天冠說道。
“大丈夫志在四方,何必拘泥於家室?你看鄙人雖一介書生,卻也已經決然投筆從戎,要說顧慮,除了監牢裡的刑犯和流浪漢,誰人都可以說不能投軍的了。”這時貌似讀書人的倒過來當起了說客。
“那各位先報名,小生先回家稟告過父母再說,如何?”盧嘉瑞說道,其實他自己倒是想去投軍。
“稟什麼稟的?報了名再說嘛,做個男子漢,顧慮那麼多?有咱們一班兄弟一起投軍去,軍營裡大家好照應,包管沒問題的。”魁梧壯漢嚷道。
“小弟想的倒是建些軍功,往後升了軍職,圖個出身。你想,時下靠科考圖出身有多難,不如練得一身好武藝,到軍營行伍中效力,憑本事更有機會拼出個天地來。”藍布衫年輕人說道。
“大丈夫在世,當是鼎天立地,怎可有女兒姿態、猶豫不決的呢?父母大不過是想子女過得好,活出個樣子來,只要你做對了事,有什麼不允的?”看盧嘉瑞有些猶豫的樣子,沖天冠對盧嘉瑞說道。
“你還猶豫什麼的?大家兄弟都去吧,沒事的,你看這個明白的讀書人都改定主意一起投軍去,你還說練了一身武功,不去投軍,不就浪費了嗎?俺就一身蠻力也就去拼了,沒什麼大不了的!”魁梧壯漢激動地說道。
“去就去,俺等就拼死去混口飯吃,保不準還能立了軍功,混出個名堂來,好過在這市井間埋沒了!”另外的幾個漢子也嚷道。
“那好吧,我和你們就一起投軍去!”盧嘉瑞思索了一下,下決心說道。
這時的盧嘉瑞也已經熱血上涌,管什麼三代單傳獨苗,別人能做的他也能做。他也想自己一身武功,不到軍旅中去一展身手到底顯示不出什麼威風來。況且,他也相信在行伍中立些軍功,也是爭取個出頭的出路,也許比那咬文嚼字、搜腸刮肚的拼科考出息更便捷可盼。
於是,豪氣沖天的八個人就立馬一起到縣衙門內募兵處報了名,大家相約起程日聚齊出發。
這八位青壯漢子在趕去報名的途中相互通了姓名,他們是:魁梧壯漢陳鋼達,頭戴沖天冠的孫大壯,藍布衫尹初昀,貌似讀書人梅義仁,還有杜之傑、方誌軍、莫知鶴,加上盧嘉瑞,一共八人。
這一年是大宋徽宗崇寧五年,二十歲的盧嘉瑞決意去投軍,開始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旅程。
晚飯後閒話中,盧嘉瑞向父親提到了今日報了名去投軍的事,盧永茂不聽尤可,一聽着實大吃一驚,繼而冒出一身冷汗!他瞬間就想到:我家三代獨苗,兒子怎麼能去投軍呢?
“你,你,你怎麼竟去投軍!這,這……”盧永茂指着盧嘉瑞,氣得說不出話來。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的觀念在他的腦子裡是根深蒂固,他不敢想象遭遇萬一的可怕後果:盧家要絕嗣的!
“你知道,你是我們家三代獨苗,得傳宗接代,得繼承家業,你以爲投軍好玩?打仗好玩嗎?萬一……,那可怎麼辦呢?”盧永茂氣得聲音都發抖,頭一次對盧嘉瑞發這麼大的火。
“你已經不小了,應該知道事體大小,應該能分輕重,怎麼就這麼糊塗呢?你做什麼其它的事情爲父都可以由着你,這事爲父不同意,你不能去!”盧永茂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繼續大聲說道。
三娘在旁看着也非常着急,但她不想火上澆油。她壓制着自己的情緒問盧嘉瑞:
“瑞兒,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想到要去投軍的呢?”
“孩兒想自己練了一身的武功,也好去建立些功業,也是出頭的門路,不必死心眼靠拼科場找出息。”盧嘉瑞說道。
“可是你知不知道行伍兇險,三長兩短是常有的事,你何必冒這個險呢?咱們家雖非大富大貴,也不缺衣食,就算行伍沒有性命的兇險,也大可不必去受那份苦啊?”三娘說道,見盧嘉瑞默然不做聲,又繼續說道,“爲娘聽人說了,去投軍的大多是飢寒之人,家中缺衣少食,到行伍中去混口飯吃。要不就是犯人刺配充軍,再不就是有時候按人丁徵發的。如今朝廷又沒有要徵發,我兒爲何偏要去冒性命之險呢?”
“孃親,如今國境安寧,沒有什麼仗打的,孩兒去行伍歷練,也是增廣見聞,增加學識。不是有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嗎?在行伍中最能增長見識。”盧嘉瑞說道。
“可你也不能拿着性命去增長什麼見識啊?真的只爲增廣見聞、增長見識,你可以去遊歷天下嘛,何必冒性命之險吃行伍之苦呢?”盧永茂說道,他一點都不能理解兒子的決定,他認爲兒子投身行伍簡直是愚蠢之極!
“你沒有經歷過陣仗,那可不是鬧着玩,是你死我活的真刀真槍搏殺,你想象得太簡單了!而且胡人善於騎射,就算刀槍可擋,強弩難防,戰場上能活着回來都是造化!”三娘似乎對戰事有很多的瞭解,又說道,“你別說國境安寧,眼下北邊遼國強盛,常來擾邊,向來有大舉進犯之意。西北有夏國,邊境爭戰也是不斷。大宋國邊境上,大小陣仗時有發生,行伍兇險並非空話。”
盧永茂看着三娘,也不禁被三孃的見識所折服。他自己雖不時跑遠途,見聞是不少,但這類國家朝廷的軍國大事他很少在意。三娘這麼一說,他就更覺得盧嘉瑞投軍這事的嚴重性了。
盧永茂和她的妻妾能勸住盧嘉瑞不去投軍嗎?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