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還是這座靜諡的山,不過到處都是黯紅的血跡和毫無生氣的屍體;江還是那條緩緩流淌的江,多的是江水中刺眼的道道鮮紅;谷還是這道狹隘的谷,但谷中四處瀰漫着讓人窒息的硝煙;壕溝還是那條彎曲的壕溝,只不過身在壕溝中的我,心理卻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真的殺人了,我在心裡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我真的殺人了,而且還殺得那麼自然,殺得那麼的狠。以前連殺一頭雞都會驚懼其垂死掙扎的我,竟然就這麼幹淨利落地在瞬間就殺死了六個人,如果那四個敵人沒有投降的話,我相信那時我會毫不猶豫地將這個數字變爲十個。
我想起了死在我手下的敵人的蒼白的臉孔,想起了他們的驚懼,想起了他們胸膛上狂噴而出的鮮血,想起了他們眼睛裡失去的光茫……
“同志,喝口水。”小山東面帶笑容地給我遞上了一個水壺,但我總覺得這個笑容裡有些異樣。
“謝了!”
我接過水壺就往嘴裡送,本以爲可以用水滋潤下我乾裂的喉嚨,卻被一陣意外的剌激嗆得我直咳嗽,我很快就明白了小山東那異樣的笑容背後的秘密,水壺裡裝的是酒而不是水。戰壕裡隨即響起了一片鬨笑,笑得最歡的就是那個捉弄我的小山東。
“咱們的英雄不會喝酒哩!”小山東興奮得手舞足蹈,就差沒有在戰壕裡翻筋斗了。
“英雄?”這個詞讓我有點陌生,也很遙遠……
“沒錯!”虎子胸前纏着一大條紗布,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我身邊,吃力地坐下,說道:“同志,算兄弟我看走眼了,我虎子在戰場上混了十年,打死幾個反動派捉上幾個活口倒也算不了啥,但是用一條洋鎬砍翻三個,捉了四個,倒還是頭一回見。小同志,帶種……”
虎子用從內襯衣兜裡取出一包乾癟癟的“大生產”,丟給了我一支,自己也取了一支叨在嘴裡,介紹自己道:“咱叫李虎,同志們賞臉,都叫咱老虎、虎子。”
“崔偉,我叫崔偉。”我點燃了煙吸了一口,不由得皺了皺眉,看了手中的煙一眼小咳一聲,嗆人、辛辣、味苦……“大生產”這牌子的煙在這時代或許是好煙,但是跟現代的過濾嘴比起來還是相去甚遠。
“那個,虎子哥……”我想起了之前的賭約,不由得尷尬地看了虎子的那雙大腳一眼,雖說我殺了六個捉了四個,但是虎子在戰場上那過人的表現,倒在他手下的敵人少說也有十幾個。
“這就不當咱是兄弟了不是?”虎子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豪爽地哈哈一笑:“咱虎子的命都是你給的,還能想着讓你幫咱洗腳?”
四周的戰士也跟着發出一陣陣的輕笑,經過的我身旁的同志還時不時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此時我突然覺得這些人是多麼的親切、多麼的可愛,我好像已經融入了他們,成了他們中的一份子。
我所不知道的是,在離陣地只有二十餘公里的溫井,此時正上演着一場鬧劇。
陳翰興站在溫井的一座高臺上,透過望遠鏡看着遠處冒起的一陣陣黑煙,兩道濃密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不安感再次在心裡緩緩升起。
“上校(相當於團長)!”陳翰興轉身對身旁的一位神采飛揚的高個子說道:“上校,增援的事是不是再考慮考慮,能夠那麼迅速地吃掉我們一個加強營,敵人的實力一定不俗,如果這樣貿然前去增援,會不會……”
“陳中校(相當於副團長或是營長)多慮了。”李鍾鎮呵呵一笑,英俊且白皙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陳中校,自仁川登陸後,人民軍還能剩下多少人幾條槍?所有的重武器都丟在我們的土地上了。更何況,在我們的身後還有美國強大的機械化部隊做後盾。”
“翰興君……”李鍾鎮將手中黑色的馬鞭朝遠方一指,春風得意地說道:“再往前兩百里,你們就能飲馬鴨綠江了,你能想像嗎?統一朝鮮的大業,是在我們手上完成的,你說,這件事說給我們的子孫後代聽,那是怎樣的榮耀啊。”
“人民軍確實不足爲慮。”陳翰興見上校這麼樂觀,心中的憂慮又多了一分:“但是中國人一再發出警告……”
“哈……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李鍾鎮微笑着搖了搖頭,躊躇滿志地踱着步道:“更何況,憑着我們現在的兵力,現在的進軍速度,中國人就算出兵,也很難站穩腳根了。”
“傳令下去!”李鍾鎮頭也不回地對傳令兵下令道:“全力支援兩水洞,消滅一切抵抗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