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點,戰士們休息了五個小時之後就被無聲無息的叫醒了。
許多戰士在被叫醒時還是睡眼惺忪的直犯困,但聽到了命令後也毫不遲疑的整理好行裝鑽出了帳篷和防空洞集合。
戰士們苦是苦了點,白天冒着生命危險打了一天的仗,晚上僅僅休息五個小時又將再次走上命懸一線的戰場。雖說這種苦對於我這個從抗美援朝戰場上走過來的兵來說算不上什麼,但對於長期處於和平社會而且剛走上戰場沒多久的戰士們來說,卻無疑是一種折磨。
這不?一個個戰士都在黑暗中張着嘴巴打着哈欠,要麼就是腳步趔趄步履艱難。
“同志們!”我壓低聲音朝戰士們下達命令道:“今晚的目標是……扣馬山!任務是天亮之前到達扣馬山主峰,展開兵力後在七點整對扣馬山主峰發起進攻!”
“什麼?”我這麼一說所有的戰士都被嚇醒了。他們雖說知道今晚會有任務,但絕沒想到竟然是夜襲扣馬山。
扣馬山這高地我們去過,昨天五連迂迴至417高地背面發起突襲就是從扣馬山過的。所以戰士都很清楚,在扣馬山那密林裡,就連白天都很難找到路,又何況是晚上。
不過也不是知道戰士們是相信我還是服從命令,他們心裡雖然存在的諸多疑『惑』,卻沒人提出來。
頓了頓,我就接着說道:“炮兵部隊的同志會以炮聲給我們指引方向,我們一路跟着炮聲前進,不要求快,但要求穩,要求不能走散。特別是遭到越軍小股部隊襲擊時,要求所有單位都不能『亂』,必須全部趴下打死所有站着跑動的人,直到警報解除爲止。五連走在最前面,負責偵察、開路和排雷工作;『射』擊小組緊隨其後,隨時做好準備狙殺有可能出現的越軍小股部隊的準備;四連和六連緊隨其後,除了幹部可以通過對講機進行聯絡外,所有人都不能說話,天亮前一定要趕到扣馬山主峰,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戰士們小聲回答道。
“好!”我點了點頭,接着命令道:“現在輕裝前進,除了作戰裝備和一天供量的壓縮餅乾外,所有的東西都留下!”
對於叢林作戰來說,這一點其實很關鍵。上回在叢林裡碰到越軍時,我們就因爲沒有經驗而吃了這樣的苦頭,越軍身上只有幾個彈匣幾枚手榴彈,再加上手裡端着把ak47其它的什麼也沒有,這樣才能讓他們像猴子一樣在叢林裡上跳下竄的。
而我們……行軍被、軍裝、罐頭之類的,全部加起來都有七、八十斤。這重量還只是其中一個原因,身上被着這麼多東西就免不了這個帶子那個帶子的,被叢林中的樹枝或灌木一勾一掛……往往就是致命的。
“是!”戰士們毫不懷疑我的命令,當即就解下了身上過多的負重和食物。
“崔營長!”正在我要令出發時,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參謀長帶着黃政委幾個團級幹部來到我們的面前。
“參謀長!”我得承認,看到他們在這時候出現的確讓我有些意外,因爲現在已是深夜一點,就算這個嬌生慣養的參謀長不睡覺也實在沒必要親自來一趟。
後來我才知道,參謀長爲了他的仕途着想,對於這一仗的重視程度遠比我想像的要高得多。換句話說,在一個十分偶然的原因下,我已經跟這個參謀長坐在同一條船上了。
“辛苦了!”參謀長重重的和我『摸』了一下手,讓我有些受龐若驚。
這個驚並不是因爲他一個參謀長願意屈就和我這個營長握手而驚,老子跟軍長跟司令都握過手,哪裡還會把你這個參謀長放在眼裡。我驚的是,這個參謀長跟我原本是死對頭,現在怎麼突然間就……
“同志們辛苦了!”參謀長又壓低聲音對戰士叫道。
我知道這時戰士們應該回答“爲人民服務!”,就像電視裡首長視察那樣。但是這些新兵蛋子哪裡會知道這些,七嘴八舌的回答道:
“不辛苦!”
“首長也辛苦!”
……
而且由於大多戰士都不滿參謀長之前的表現,所以這些話聽起來更像是客套話,只弄得站在旁邊的黃政委都有啼笑皆非。
“同志們!”尷尬了一會兒後,參謀長就舉起拳頭來說道:“你們的好樣的,你們的崔營長了是好樣的,你們在崔營長的帶領下一次又一次出『色』的完成了任務,一次又一次的創造了奇蹟。我相信,你們今晚也一定會創造一個奇蹟,奪下扣馬山主峰,以這個優異的成績向祖國人民彙報!”
“是!”戰士們應了聲,但卻並不熱烈。
參謀長有些無奈的朝我點了點頭,我大手一揮,喊了聲“出發!”。戰士們就貓着腰小心翼翼的朝扣馬山方向『摸』去。
“轟!”的一聲,一發炮彈在扣馬山主峰炸了開來。它爆起的亮光就像是閃電一樣劃破漆黑的夜空,同時也爲我們指明瞭方向。
事實上,爲了不引起越軍的懷疑,我軍炮兵一整晚都有一發沒一發的朝扣馬山主峰打着炮,一刻都沒停過。我想扣馬山主峰上的越軍可有得緊張一陣子了,只是他們想不到的是,那些炮只不過是爲了給我們指明方向而已……
走的還是我們迂迴417高地的那條路,在一天之內戰士們就踏上這條路兩次,但卻是爲了不同的目的,戰士們心裡不由都有了點異樣的感覺。
十幾分鍾後我們就無驚無險的來到了扣馬山腳下,在這個陰森森的高地面前戰士們不由自主的停了停。我也擡頭望了望這座吞噬了無數戰士生命的高地,然後咬着牙朝對講機命令道:“進山!”
“是!”隨着李志福的一聲迴應,五連的戰士就頭也不回的鑽了進去。
伸手不見五指!沒進扣馬山時我們還以爲外面很黑,但一跨進來我們才體會到什麼纔是真正的黑。這種黑的程度讓我們根本就看不清眼前的任務東西,甚至可以說睜着眼睛跟閉着眼睛就不會有什麼區別,就算樹木就在眼前我們也會一頭撞上去。
這讓我們不得不用步槍當作導盲棒一樣在面前探路,而五連的戰士也在前頭一直用約定好的動物叫聲爲我們指引方向。
這時我不由暗暗叫苦,之前我所考慮到的都是理論上的可行『性』,那時只想着我們看不到敵人,敵人也看不到我們,這似乎很公平,但卻沒考慮到在這樣的黑夜中行軍會有多困難。
初時的行軍還算順利,畢竟我軍在白天也幾次進入扣馬山尋找主峰,所以開始的一段路並不難走,我們基本上都可以找到一條像路一樣的通道。但越往上爬就越艱難了,樹枝越來越密,青滕也越來越多,路也越來越難走。
不過一會兒李志福就在對講機裡報告了:“營長!這樣走不行,什麼都看不到,沒法開路沒法偵察,更沒辦法排雷!”
我想想覺得也是,這烏漆麻黑的就別說排雷了,只怕跟越鬼子面對面的撞着了都不知道。
“要不……打上手電筒吧!”很快就有人提議道:“反正咱們也沒打算瞞着越鬼子上山,這也沒法瞞,這山上到處都是地雷,只要踩響了一枚地雷就暴『露』了……”
這名戰士說的也有些道理,越軍還不至於那麼傻,這麼重要的高地也不知道防守不知道埋雷。更何況我們這一路用步槍做導盲棒嗑嗑碰碰的上去,越軍隨便在暗處躲一個哨兵就能發現我們了。所以瞞着越軍潛入主峰幾乎就是不可能的,這也並不是我們的戰略目的。我們的目的只是想利用炮聲指明方向找到主峰,並且利用黑暗拉近與越軍叢林戰的距離。
可是現在,如果我要亮着手電筒的話,那無疑就給了越軍絕好的目標。
“不行!”李水波很快就反對道:“越鬼子的狙擊手可不是開玩笑的,我軍戰士抽菸都能被他們發覺,何況還是打着手電筒?咱們亮一個他們打一個,到頭來咱們還是打不上去!”
“那該怎麼辦?”李志福聽着就沒了主意了。
我也不由皺了皺眉頭,這的確是個難解決的問題,我們並不擔心被越軍發現,事實上我們早就做好了被越軍發現的準備,只是……如果要打着手電筒才能上去的話,似乎越軍只要幾名狙擊手就能將我們攔住了。
有些失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隨後『摸』到了地上的一截枯枝,不由突發奇想的朝對講機下令道:“用黑布蒙着手電筒,然後把手電筒綁在樹枝上照明!”
“唔!”戰士們聞言不由一愣,隨即贊成道:“可以試試!”
於是沒一會兒,就出現了幾個綁在枯枝上的特製光源。蒙着黑布是爲了不讓光源擴散照亮舉着它的人,綁在枯枝上是爲了增加高度讓越軍狙擊手無法正確判斷我軍戰士的位置。我記得以前在打冷槍的時候有用過這一招,爲的是吸引目標先開槍暴『露』位置,沒想到這一回還能用在照明上……
當然,我們也不敢大面積的使用這種光源,那跟找死沒什麼區別。我們只是走在前頭的偵察排很小心的用了兩、三個,而且這兩、三個都是蒙了好幾層黑布的,十幾米外就很只有一點點餘光了。但這樣也已經足夠了,它們不但能給予偵察排足夠的能見度,還能給後面的戰士指明方向,使他們不至於在黑夜中『迷』路。
戰士們就憑着這樣一點朦朦朧朧的光線一路朝炮聲所指引的方向披荊斬棘的前進,一直走了半個多小時也沒有發現任何越軍的影子,除了偵察排發現了三枚地雷外和一個陷阱之外,什麼情況都沒有。
難道越軍都睡着了?我不由心生疑『惑』,事情進行得比我想像的還要順利得多。
這時突然“砰!”的一聲槍響從前方傳來,一名偵察員趴倒在地大聲叫道:“發現敵情!他媽的,槍法夠準,手電筒都讓他給打爆了!”
“噠噠噠……”又是幾聲槍響從我軍身後傳來,接着就聽到家鄉人報告道:“我軍身後發現越軍,我軍身後發現越軍!”
“左邊也有……”
“還有右邊!我們被包圍了!”
……
槍聲很快就響成了一片,偶爾還會有幾枚手榴彈的爆炸,但我很快就發現大多數都是我軍士兵在打槍。於是趕忙衝着對講機大聲命令道:“停止『射』擊,停止『射』擊……”
槍聲慢慢的停了下來,四周再次恢復了安靜和黑暗,就好像那些越軍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似的。
“同志們一定要保持冷靜!”我朝對講機下令道:“越鬼子兵力不足,他們根本沒有包圍我們的能力,他們是在消耗我們的子彈,各單位注意節省彈『藥』!”
“是!”幾個連長有些不好意思的應了聲,剛纔他們明顯是慌了手腳了。
不過這似乎也情有可原,在人家的地頭上打我們不擅長的夜戰,誰心裡能不慌!
但換個角度來說,在這黑夜的叢林裡打仗似乎卻是最安全的,只要咱們不開槍隨便往哪裡一躺,沒有人會找到你的位置。再加上叢林裡到處都是遮天的樹木,所以迫擊炮、無座力炮什麼的,幾乎全都成了擺設;機槍、衝鋒槍也最多隻能打幾十米,再遠就全讓樹幹給擋光了……所以這叢林戰特別是黑夜中的叢林戰,一個不留神就會打成肉搏戰,越鬼子就那麼點人,他們敢跟咱們硬拼纔怪了!
不過我卻沒有想到越軍會精明至此,比如說剛纔,越軍明顯就是想製造我軍的『騷』『亂』而趁『亂』襲擊。這就像是幾頭兇狠的狼對付一羣羊一樣,它們會先圍繞着羊羣追趕嚎叫以引起羊羣『騷』動,然後他們再去追捕那些落單的就顯得容易得多。
現在,我們就像是那羣羊,而越軍似乎就是對我們虎視眈眈的狼。
但是……他們想不到的是,我們絕不會是一羣待宰的羊,而是一羣披着羊皮的狼。
我想了想就壓低聲音朝對講機下令道:“『射』擊小組原地潛伏,其它部隊繼續前進!”
“是!”戰士們應了聲,『射』擊小組的十幾個人當即就按照我的命令各自尋找藏身處,而主力部隊卻依然在偵察排的帶領下往前走。
我找了一棵一米多寬的大樹背靠着樹幹蹲了下來。乘着還有時間,我又壓低聲音下令道:“『射』擊小組,無論如何都不許離開自己的狙擊位,聽我命令開槍,打死所有站着的人,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戰士們應了聲,都知道我要做什麼了。
四連的戰士磕磕碰碰的從我們防線上跨過,接着六連的部隊也警惕從我們身旁走過,誰也沒有發現就在這片區域隱藏着十幾名戰士。從這一點來說,我們的隱藏還是很成功的。
偵察排手電筒的亮光漸漸逝去,戰士們的腳步也慢慢遠去,四周再次回覆到一片安靜和深深的黑暗之中,除了幾支不知道是什麼蟲子的叫聲外,什麼聲音也沒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枯枝折斷的聲音,我不由吃了一驚……聽這聲音距離我還不到三十米。越鬼子竟然有辦法在這能見度這麼差的情況下,距離我這麼近才被我發覺……這要麼就是他對地形太熟悉,要麼就是有一套叢林戰的本領!
但不管他是屬於哪一類,今天在我手下可別想討得了好!
不過想歸想,我也不敢大意,儘量放緩了呼吸不發出一點聲響,同時凝神聽着身後……腳步聲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清晰。人數果然與我想像的一樣不多,大慨就十幾個人,這可以從他們的腳步聲判斷出來。
這其實很容易理解,所謂船小好調頭,要打游擊戰當然就是小部隊的襲擾,如果動不動就是一個連兩個連的,雖說戰鬥力是強了但也容易暴『露』自己,一不小心又會與我軍打成硬碰硬的攻防戰了。
這也正是我讓『射』擊小組單獨參加這場戰鬥這場戰鬥的原因,人太多了就容易『亂』,一『亂』就會誤傷,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用一支精兵來快刀斬『亂』麻!
突然我感覺到後背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於是我就知道一名越鬼子是跟我靠在同一棵樹上了。心裡不由暗道了一聲好險,如果我選擇樹幹的那一面隱藏的話,很有可能就會與那名越鬼子撞了個對頭……
我閉上了眼睛,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接着只感覺身旁帶起了一陣輕風,我甚至還能嗅到風中隱隱夾雜着些菸草味……我暗罵了一聲:這丫的越鬼子,十足就是一個煙鬼!像他這樣的人不管潛伏在哪裡我光用聞都能把他給聞出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緩緩的睜開眼睛,看到不遠的前方正有十幾個越軍小心翼翼的朝我軍主力部隊跟去……
是該我們這些披着羊皮的狼動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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