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上”
“我上”
……
霎時對講機中的聲音就亂成了一片,這種情況是從沒有出現過的。對講機使用的人數很多,一共有四十幾個,爲了避免聲音混雜影響了正常的通訊,所以大多戰士只有在必要時彙報一下,平時一般是不說話的。但現在卻亂成了一團。
話說冷槍部隊是一支只有三十幾人的小部隊,也正因爲部隊小而且也都有共同的興趣愛好,有事沒事的時候就會互相談論着槍法交流經驗,所以互相之間感情很好。這會兒一聽說三號陣地上有神槍手犧牲在僞軍狙擊手的槍下,不由個個義憤填膺,爭相搶要上去爲戰友報仇。
冷槍部隊的戰士們原本就擔任着狙殺僞軍重要目標的任務,往往能在關鍵時刻起着畫龍點晴的作用,此時他們一亂不打緊,戰場上的局勢立時就緊張起來,僞軍的戰線馬上就朝我軍陣地逼進了幾米。
我不由眉頭一皺,趕忙朝對講機下令道:“全體都有,繼續戰鬥,誰也不準上去三號陣地上的敵人就交給我了”
“團長……”
“這是命令”幾名神槍手似乎還想跟我搶,或者說是在擔心我的安全,但卻被我一句話就給頂了回去。
爲自己的步槍裝上了一個彈匣,然後將身上的水壺、乾糧袋、等暫時用不上的累贅全都解下來放到一邊。
僞軍的這個狙擊手看起來有點水平,至少我軍已經有兩名神槍手犧牲在他的槍下了。雖說僞軍狙擊手佔了很大的便宜,那就是他可以隱藏在大量衝鋒的僞軍中。但能進入冷槍部隊的戰士全都是百裡挑一的神槍手,不管怎麼說,能打掉他們就足以說明這傢伙實力不俗……
等等我剛纔聽到的好像是王新合的彙報,也就是說犧牲的兩名神槍手是王新合的兵,林雪也是王新合的兵……
林雪這犧牲的兩名戰士裡不會有林雪吧
想到這裡我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六神無主地對着對講機呼叫道:“林雪,林雪……”
叫了兩聲也不見回答,就更是讓我有如墜入冰窖般的渾身冰涼,一屁股就癱坐在地上。
“在”可就在這時,對講機裡卻傳來了林雪的熟悉聲音。
我心下不由爲之一顫,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頓時就充滿了身上的每一個毛孔。但這種狂喜只持續了兩秒鐘,兩秒之後,也不知哪來的脾氣,我氣惱的衝着對講機喝問:“怎麼回答的這麼慢,叫了老半天還沒應”
“我……”林雪委屈的應了聲就不敢再有什麼言語了。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放鬆下全身緊崩的神經,閉上了眼睛苦笑了一下。
這個轉變時間雖短,前後不過只有一分鐘,但我卻感覺有如打了一場生死之戰那麼累。整個人似乎是先被拋進了地獄裡的油鍋煎熬,而後突然又被帶到天堂享受着美景佳餚。這其中的心理落差,也只有我自己才能深刻體會得到了。
“報告團長”冷不防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的面前輕喊了一聲報告。
我不由疑惑地睜開了眼,不是林雪還會有誰?她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似的臉色蒼白,牙關緊咬好像是在忍受着什麼,當眼裡噙着兩顆淚水眼看就要掉下來時,她趕忙低下頭去掩飾。
“你來幹什麼?”我疑惑的問道。
“不是……不是你叫我來的嗎?”林雪擡起頭來委屈的解釋道:“剛纔我是打敵人打得急了,所以才反應慢了,請……請團長處分我”
“唔”聞言我不由愣了下,這才明白林雪誤會我是叫她上來做幫手了,於是解釋道:“不是,剛纔我還以爲你已經……”
說到這裡我不由停了下來,這要是說出來那也太明顯了吧話說這時代還不流行這麼大膽的表白,何況我嘴邊還有對講機,戰士們都聽着呢
“以爲什麼?”林雪愣了下,但看了看我眼光瞄向的方向,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當即就轉憂爲喜,笑容很快就爬上了她秀麗的臉龐,就連眼睛裡也閃爍着快樂的光輝。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偷笑了一聲,小心地捂着對講機坐到我身旁輕聲問道:“剛纔你以爲我已經犧牲了是嗎?真把你急成那樣?”
“誰,誰急了?”我裝作不在乎的回答道:“戰場上的事,急有用嗎?別亂猜,跟我到三號陣地執行任務去”
“是”林雪像一支歡快的小白鴿似的應了聲,臉上的笑容盡顯她內心深處的興奮和喜悅,豐滿的胸脯由於過份激動而海濤般的起伏着。
很明顯,她知道我說的是言不由衷的話,她已經從我臉上尷尬的表情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看來我還真不是塊騙人的料,我有些沮喪地抓起了槍,沿着交通壕朝三號陣地跑去。我本來並沒有想帶着林雪一塊去執行這麼危險的任務的,但想想自己剛纔在對講機裡叫得那麼大聲,所有的戰士都以爲我是讓林雪當助手,這下如果不帶她去,似乎有點……
還是帶她去吧大不了到時就讓她藏在暗處觀察,替我打掩護就好了但我不知道的是,我這個想法差點就讓林雪喪生在狡猾的僞軍狙擊手的槍下……
“你就呆在這”不一會兒兩人就一前一後的來到三號陣地,我指着一個位置對林雪說道:“認真觀察,想辦法找到僞軍狙擊手的位置,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開槍”
林雪不滿地嘟了嘟嘴。我選擇的這個位置過於安全了,其不但遠離戰線前沿,而且位於石頭的凹槽之內,就算讓僞軍狙擊手發現,如果位置不對、角度不對,也沒有辦法對她構成威脅。當然,這樣過於安全的地方,也就意味着視界很小,根本就觀察不到多少敵人。
林雪明白自己是被當作花瓶給擺起來了,開始還有些不願意,但看見了我不容置疑的目光,抿着嘴笑了笑,調皮地對我做了個鬼臉就一絲不苟的架起了步槍。
看着林雪小心翼翼的進入陣地,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沒有了林雪這個後顧之憂,我才能做到心無旁騖,才能放開了一切去戰鬥。這不禁讓我想起了武俠小說裡說的“兆門”,據說旦凡練習鐵布衫的人都是刀槍不入,但卻有一個弱點,一旦被擊中則當場斃命。這個弱點就被稱之爲“兆門”。
我想,這世上如果真有“兆門”這個東西的話,那麼林雪無疑就是我的“兆門”。
貓着腰在交通壕裡跑了一陣,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就在我身前身後響着,子彈嗖嗖的在我頭頂上直飛,帶起的勁風就像飛蛾從我頭頂上撲打着翅膀飛過一樣。
我並沒有急着選擇地形探出腦袋去尋找僞軍狙擊手,因爲我知道那不但沒有用處,反而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敵人狙擊手隱藏在衆多衝鋒的僞軍之中,在能見度這麼差的情況下要想把他尋找出來無疑是件十分困難的事。說不準他此時正用一雙獵人般的眼睛盯着我軍戰壕等待着他的獵物出現,一旦我冒出頭去,就會有一發子彈以865米/秒的速度射進我的腦袋……
因此我在冒出頭去觀察前做了一番準備工作,儘量不暴露自己在二線陣地上走了一圈,逐個翻看着躺在陣地上志願軍戰士的屍體。因爲戰鬥十分激烈,所以這些烈士並沒有當場被擡下陣地,這也給了我觀察的機會。
看了一會兒,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犧牲在僞軍狙擊手槍下的戰士並不多,一直到現在才只有七、八個。當然,這七、八名戰士還包括一些被流彈擊中。
爲什麼僞這狙擊手佔據着這麼大優勢卻不開槍呢?想了想這七、八具屍全分佈的位置我很快就明白了:僞軍狙擊手的目的是想把我給引到三號陣地來。
他最先擊斃的是隱藏在二線的我軍兩名神槍手,要做到這一點似乎不難,他只需要隱藏在暗處漸漸地等着,等着我軍神槍手擊發暴露位置後,他再出手我軍這兩名神槍手一去,其它戰士就很難對他構成威脅,於是他在三號陣地正面就可以爲所欲爲。
這時候,我相信他已經有能力協助他的戰友攻破三號陣地了,可爲什麼他沒有這麼做呢?很明顯的一點是,三號陣地位於山頂陣地的中間,即使它被僞軍攻破,也會很快就遭到志願軍戰士的兩面夾擊而不會有什麼作爲
於是他就退而求其次,想把我引到三號陣地來解決掉。這可以從被他爆頭的志願軍戰士的屍身分佈可以看得出來,它們都位於三號陣地兩側較爲突出的部位,他明顯是想讓我發現三號陣地有狙擊手,然後讓我趕過來……
從這一點來看,他的確是成功了,因爲這時的我已經在三號陣地上。
當然,我也可以不讓他成功,我還是可以選擇從三號陣地退出去。但這看似可以選擇的選擇,卻又是個不能選擇的選擇。原因無它,就是因爲我是個團長,就因爲我在戰士們的眼裡是個英雄、是個榜樣,就因爲我剛纔信誓旦旦的在戰士們面前說:“三號陣地上的敵人就交給我了”……
這次經驗充分告訴我一件事,那就是話不可以說得太滿,否則的話就會像現在這樣把自己逼進了死地。也怪不得現代當官的個個都把“看情況,看情況”,“讓我再考慮考慮”,“再研究研究”這些話掛在嘴邊了。
這就是爲官之道啊看來我這人似乎不大適合做官
接着我又想到了一點,僞軍狙擊手之所以會知道我,應該是因爲我之前露了那一手,就是在黑暗中一槍狙殺了舉着望遠鏡觀察我軍陣地的僞軍軍官。於是他就針對我設下了這個陷阱,等着我自動的投懷送抱
我怎麼就不知道“槍打出頭鳥”這個真理呢?我去出什麼頭哇於是我就更加肯定了自己沒有做官的天份。
這個僞軍狙擊手還真不懶,能夠把對手的心理分析得如此透徹,讓我不自覺的落入了他所設下的圈套,更厲害的是現在我明知道這是個圈套,卻還不由自主的脫不了身
這時的他,想必已經在外面舉着狙擊步槍等着我了……
現在我才真正明白,要成爲一名出色的狙擊手,不但要抓住對手的行蹤,還要抓住對手的心理
但現在明白這一點似乎已經遲了,難道我就這樣冒出頭去讓他痛宰嗎?
不對我什麼時候這麼悲觀了,竟然從進入陣地到現在,一直都有種處在下風無技可施的感覺要知道,我現在還沒有死,沒有死就意味着我還有機會更何況,在狙擊手的戰場上,從來都沒有肯定輸肯定贏的這種說法
想到這裡,我不由咬了咬牙握緊了手中的步槍,閉上了眼睛思考着對策。
就這樣探出頭去尋找目標嗎?
這顯然是不行的,三號陣地全部只有幾十米長,對於一名狙擊手來說,要注意這幾十米長的戰壕有沒有人探出腦袋,那還不是太容易了
讓林雪協助?
這的確是個好方法,通常狙擊手在無計可施的時候,都會讓助手在其它地方搞出點動靜引起敵人的注意,然後再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工作對助手來說雖然很危險,但戰場上本來就沒有安全的地方。要是別人的話,我這麼做也無可厚非,但我的助手卻偏偏是林雪
等等我看了看正防守在三號陣地上與敵人拼殺的戰士們,不由愣了下。僞軍狙擊手不以他們爲目標,原因是擔心在我面前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既然這傢伙不以戰士們爲目標,那我爲什麼就不能喬裝成他們
靠我本來就是志願軍戰士,還用得着喬裝嗎?僞軍狙擊手能藏身於他的戰友之中,憑什麼我就不能?
想到這裡我當即貓着腰順着交通壕緊跑幾步,來到一個火力點前。這是一個機槍火力點,機槍手正操着一挺轉盤機槍“嘩嘩譁……”的朝敵人噴吐着火舌,一排排的敵人在機槍的子彈下慘叫着倒下。副機槍手則準備着另一個壓盤準備給機槍換彈藥。在他們的後面,正有三名志願軍戰士在後頭邊壓子彈邊準備着,想也是機槍手的備用人員。
“團長”
“團長”
……
藉着照明彈的亮光戰士們認出了我,但他們個個忙得不亦樂乎,見到了我也只是眉毛一擡叫了一聲,就繼續忙着手裡的工作。
我點了點頭,並沒有對他們的表現有什麼不滿。事實是,在這戰場上他們如果敢停下手中的工作或是因爲我而分心,那纔會是我發火的原因。
我拍了拍最排前的一名戰士,接過他手中的彈盤說道:“讓我來,你排到最後面去”
“是”這名戰士雖說對我的行爲不解,但還是一絲不苟的執行了我的命令。
戰場上命令容不得半分質疑,做爲精英部隊的七連當然很清楚這一點。
“團長,您這是……”對講機裡傳來了林雪的聲音,她顯然看到了我奇怪的舉動,忍不住問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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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羅嗦,繼續觀察”我毫不客氣的回答道。
“是”林雪應了聲就再也不敢多問什麼了。
將步槍靠到了觸手可及的地方,我也跟着其它戰士的樣子,將子彈一發一發的壓進彈盤,等火力點上的機槍打完子彈副射手爲機槍更換上彈盤之後,我再把裝滿子彈的彈盤遞上去,取回空彈盤繼續壓子彈
壓子彈當然不是我的目的,我是在等
至於等什麼,還真是讓我有點說不出口,因爲我在等機槍手或是副射手犧牲的或是負傷的那一刻因爲只有這樣,我纔有可能做爲普通的一名戰士替補上陣地;只有這樣才能不引起僞軍狙擊手的注意;也只有這樣,纔有可能在這場狙擊戰中取得最後的勝利……
“轟”的一聲,正在我思考的時候,一枚炮彈在附近炸了開來。
機槍火力點就是這點不好,它總是會成爲敵人迫擊炮轟炸的目標,或者會成爲敵人機槍壓制的對像……
“團長”
旁邊的一名戰士碰了碰我,我擡頭一看,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副機槍手已經倒在血泊之中了,而我卻沒有及時替補上去。
從這一點來看,我或許會是一名好團長,或者也會是一名出色的狙擊手,但卻絕不會是一名合格的機槍手。
帶着一絲抱歉將犧牲的副機槍手推到一邊,我就一手拿着彈盤一手提着步槍靠了上去
一隊隊正朝我軍陣地衝鋒的僞軍終於出現在我的面前,機槍的子彈就像是一條長長的火繩一樣無情的朝敵人甩去,將所有敢於挑戰我軍威嚴的敵人一排排打倒。
眼前到處都是鮮血、屍體、人影和子彈帶起的道道亮光,有射向我們的,也有射向敵人的,偶爾這些子彈在空中相撞,還會在戰場中央爆起一道道絢麗的火星。照明彈的亮光在空中或明或暗,就像是瀕臨報銷的日光燈一樣在進入垃圾堆前的最後一絲掙扎,場面一時相當的混亂
而我,卻要在這混亂的場面中找出對手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