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冷槍部隊和七連的訓練很快就開始了,時間還是像往常一樣選擇在夜裡。
事實上,我們訓練的地點是在649.8高地的反斜面陣地上,這裡雖說是對面敵人的射擊死角,但我們還是不敢在白天公然進行訓練活動。一是擔心讓敵人看出什麼端倪,二是避免敵人炮擊讓戰士們有不必要的傷亡。要知道,冷槍部隊的戰士和李國強手下的這個七連,可個個都是咱們538團的寶貝。
不過我也可以看得出來,戰士們心裡都不怎麼樂意,這並不是因爲他們不願意遵守我的命令,而是因爲像這樣的訓練根本就無法刺激他們的神經。
他們的心理我是可以理解的,這支部隊人數雖少,但每一個都是身經百仗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李國強帶領的七連是這樣,冷槍部隊的戰士就更是這樣。這些兵平時早就見慣了大場面、看多了槍林彈雨,現在要讓他們在這沒有幾個敵人也幾乎就沒有危險的戰場上訓練,哪裡還能打得起精神
老兵們常說的一句話,那就是打仗打得多,慢慢的就變成了老油條。老油條也稱老兵油子。剛上戰場的新兵聽到槍聲就嚇得個半死,而老兵就算炮彈在旁邊爆炸還一樣蒙着腦袋睡覺。這其中雖說有戰鬥經驗豐富的一面,但也有磨磨蹭蹭積極性不高的意思。
冷槍部隊和七連的戰士似乎就是這樣的老兵油子。他們雖是礙於我的命令不得不執行這個訓練任務,但心裡的不樂意自然而然的在訓練中表現出來,比如衝鋒時有氣無力的,動作、敏捷還有配合等等,全都無法達到預期的效果。讓直接負責訓練他們的劉順義不由大皺眉頭。
當然,這不能把剛剛加入冷槍部隊的林雪算在其中。林雪不是老兵,她之前就一直在高級步槍受訓,所以現在的訓練任務對她來說就好似如魚得水。而且她似乎也有意在我面前表現一番,於是每一回訓練都表現出超常的積極性,訓練場上到處都是她活躍的影子。
因爲這段時間剛剛恢復談判,戰線前沿基本沒什麼戰事,所以我這個團長也就空閒下來,有事沒事就跟着劉順義一起來到訓練場觀看他們的訓練。
部隊的編制,劉順義就按我的意思將冷槍部隊和作戰部隊分開。除了冷槍部隊一班長在上次戰鬥中犧牲了,由剛來的王新合接任外,其它的基本就沒什麼變化。
看着看着,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心裡還在納悶,怎麼劉順義還是一個勁的訓練戰士投彈、衝鋒、打靶、還有構築陣地之類的,這樣子似乎就跟其它部隊沒什麼區別嘛也難怪戰士們會打不起精神了……
“劉副團長”想着我不由問着還在指揮着戰士的劉順義道:“這訓練……還有別的內容嗎?”
“報告團長”劉順義轉身上我面前站定道:“我們這支部隊的任務,主要是偷襲敵人前沿陣地,然後守住陣地兩到三個小時,所以我覺得對他們的訓練,主要是讓冷槍部隊和作戰部隊互相配合拿下陣地,然後構築陣地防禦”
“所以你就訓練他們怎麼配合着衝鋒,怎麼構築陣地建立防線?”我反問道。
“崔團長的意思是……”劉順義有些不解的看着我。
看着劉順義臉上的疑惑,我算是明白了一點,那就是在志願軍部隊裡還沒有特種部隊這個慨念,打仗的時候要麼就是衝鋒要麼就是防禦,要完成特種任務的時候,多是派出偵察兵去完成的。而對正規部隊的訓練,已經形成了統一的模式無法突破了。劉順義作爲志願軍部隊裡的一個副軍長,當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訓練這樣一支有特色的部隊。
也難怪志願軍戰士到了後期,在面對僞軍深入北朝鮮的特工部隊“白突擊隊”的時候,會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行如果讓劉順義這麼訓練下去的話,這支精銳部隊只怕又會變得跟一支普通部隊差不了多少,不過是成員經驗老一點、槍法準一點罷了。
劉順義練兵是行,但他腦袋裡的練兵方法還是以前的那一套,完全沒有辦法發揮戰士們手中夜視儀還有對講機這些設備的優勢。而我想要的,是一支能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戰果的部隊
想到這裡,我就隨口問着劉順義道:“偵察排在敵人陣地前沿的坑道挖得怎麼樣了?”
“很順利,沒有出什麼差錯”劉順義回答道:“偵察排的同志選擇了三個位置做爲坑道口,第一天晚上比較危險,因爲他們要小心的避過敵人巡邏隊,還要注意把新土分散所以進度很慢。第二天後就相對輕鬆多了,因爲所有的戰士都可以躲藏在挖好一截的坑道里作業,新土也可以在坑道里頭屯積一會兒,到現在已經有四、五米深了吧”
“劉副團長”我接口說道:“偵察部隊在敵人前沿陣地上構築坑道的任務非同小可,有可能會直接關係到我們這次戰鬥能不能成功。爲了保險起見,我覺得你還是專心關注坑道的進度比較好訓練七連和冷槍部隊的事,我和李政委這段時間都沒什麼事可以做,就暫時交給我們吧”
“是”劉順義應了聲,也很認同我的這種說法,畢竟坑道的事也的確要有人時刻關注,所以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妥。
話說這就是說話的藝術啊,如果我指着他一頓批評,說你怎麼能這樣、那樣訓練之類的,然後再跟劉順義說:你還是別幹練兵了,就交給我和李平和吧
這樣做的劉順義肯定也會接受命令,畢竟是當兵的嘛都會服從命令的,但心裡肯定會不舒服,這人心裡一不舒服,幹起活來自然而然的就會彆扭、就不會再那麼盡心了
但等劉順義把部隊的幹部集中起來交給我之後,我不由又發起愁來了。我以前是幹記者的,可以說是用筆桿子打天下,從來就沒有練過什麼兵,就更別說訓練什麼特種部隊了這時面對這一羣滿臉期待地看着我的兵,特別是站在不遠處的那個林雪,兩眼帶着一副挑戰的眼神望着我,似乎在說:“放馬過來,看你有什麼本事”
“手勢統一了沒有?”我隨口問了聲。
“團長”一名戰士揚了揚夾在領子上的對講機,說道:“有了這玩意,還要手勢嗎?”
“當然要”我兩眼一瞪,狠狠地說道:“不要手勢,敵人就在咱們面前怎麼辦?馬上給我整一套統一的手勢出來”
“等等還是別整了”我改口對着胡祖弟說道:“這樣吧統一用冷槍部隊的手勢,等會開完會後讓冷槍部隊的戰士把手勢教下去”
“是”戰士們應了聲。
特種部隊……該怎麼把眼前的這支部隊給訓練成特種部隊呢?這時我腦袋裡突然閃過現代時電視、電影裡那些特種部隊的樣子,不由靈光一閃:對啊可不可以按照那個樣子訓練出一支特種部隊來呢?管他怎麼訓練,只要上戰場能打得了仗、打好仗就行了就像戰士們的手勢一樣,管它好不好看,只要能清楚的表達意識就成了
想着當即問道:“你們對講機是怎麼分配的?”
“報告團長”李國強回答道:“作戰部隊排級以上幹部各人一個冷槍部隊班級以上各人一個”
“那其它的呢?”我問道。
對講機一共有四十多個,如果按這樣分配的話,最多隻用十幾個。
“劉副團長的意思……是其它的配用”
我聽着不由有些苦笑了,這劉順義只怕是把這對講機當作寶貝了,所以都捨不得用了吧對講機雖好,但在我眼裡就算是再先進的裝備,又哪裡會比得上戰士們的生命。
於是當即下令道:“對講機的分配改爲作戰部隊每個班一個,冷槍部隊人手一個”
哄的一聲,戰士們就議論開了。我這明顯是側重於冷槍部隊戰士的結論,讓李國強作戰部隊的戰士有些不服,就連李國強臉上都有點不樂意了
“吵什麼吵?”我板起臉來衝着戰士罵道:“不服氣了?還是咱538團的精銳部隊呢這樣就開始鬧情緒了?”
“崔團長……”李國強摘下帽子,有些委屈地說道:“咱們,咱們這不是鬧情緒,你這……這不是成心看不起咱們嘛?憑啥冷槍部隊的就人手一個,咱們還得班長才能攤上一個?”
“憑啥?”我沒好氣地說道:“就憑着人家冷槍部隊要潛伏、要打冷槍”
我指着四周黑漆漆的陣地說道:“你也不想想,冷槍部隊的戰士全都是要分散在陣地上潛伏的,可以說是官找不着兵、兵也找不着官,這如果沒有對講機,怎麼統一指揮?你的部隊能一樣嗎?你們打仗大多都是一個排一個排的往上頂,要那麼多對講機幹啥?當飯吃啊?”
我這麼一說戰士們就明白了,不由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剛纔那番情緒的確是沒道理。
“不是我說你們”我食指在空中虛點着李國強等人說道:“你們都是我的老部下了,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還能看不起你們?還能偏心?我這是按實際需要分配你懂不?”
“團長,我們懂了”李國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嘴道:“您,您就繼續下命令吧咱們不打岔了”
“是啊咱們都聽團長的”
“堅決服從命令,不搞個人主義”
……
戰士們的表態讓我不覺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們其實並不是搞什麼情緒化,而是志願軍戰士的通病,那就是最受不了讓別人瞧不起這會兒知道我並沒有瞧不起他們,哪裡還會有什麼情緒
“這樣……”回憶了下現代電影鏡頭裡特種部隊進攻的鏡頭,我就接着說道:“我們這次訓練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冷槍部隊和作戰部隊之間的配合。冷槍部隊和作戰部隊怎麼配合呢?這就要求你們要會用到對方、依靠對方”
“用到對方?依靠對方?”聽着我說的這些,戰士們包括冷槍部隊的戰士都有些不明白了。
“沒錯”我點了點頭說道:“我們這支部隊跟其它部隊不一樣,打法也不一樣這也是我組建這支部隊的目的,我想要的並不是你們勇敢,也不是你們怎麼能打,而是要你們配合跟身邊的戰士配合,同時也跟冷槍部隊的戰士配合我要你們做整支部隊就像是一個人一樣的默契,這樣才能很好的保存自己消滅敵人,最終做到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
戰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有些聽不明白,有些戰士在點着頭,但我知道那也是似懂非懂,有些甚至還極有可能理解錯了於是我不得不用具體的實例來解釋……
“李國強”
“到”
我指着斜上方黑漆漆的一塊石頭,問道:“如果那塊石頭後面躲藏着兩名敵人的神槍手,你會怎麼辦?”
“還能咋辦?機槍手掩護,帶一個班上去打他娘滴”李國強大大咧咧地說道。
我苦笑着搖了搖頭,舉起手中的M1步槍在李國強面前晃了一下,說道:“敵人這兩名神槍手居高臨下,位置好的話機槍火力不一定能把他們壓制得住。美國佬的步槍你也不陌生吧他們一次就可以打八發子彈,兩把步槍就是十六發,如果他們槍法好的話,你這一個班十幾個人還沒衝到一半,只怕就要全躺在路上了”
“團長”也有戰士不服氣地說道:“咱們可不是新兵,咱們知道怎麼找掩護敵人想那麼快把咱們全部放倒,哪那麼容易?”
“要不咱們試試?”我抓起步槍說道:“其實不用敵人兩個神槍手,只要我一個人就夠了”
那名戰士嚇得伸了伸舌頭,搔着腦袋說道:“團長是可以,敵人的神槍手哪有團長這麼能耐?”
“怎麼就沒有?”我反問道:“前幾天我就差點死在敵人神槍手槍下,你們都忘了?如果再有一個呢?你們一個班的戰士的命就拼上去了?就換了敵人的十幾發子彈?”
我這麼一說,戰士們就全都不說話了。
“所以說……”我接着說道:“你們要互相利用、互相依靠這時候你們就要想到身後冷槍部隊的戰士,只要你們把敵人的位置通過對講機跟冷槍部隊的戰士們一說,咱們三、四個神槍手把槍口往那一瞄,再加上冷槍部隊的戰士還有夜視儀,只要他們一冒頭,保準讓他們腦袋開花什麼叫保存自己?這就叫保存自己本來只要往對講機裡說上一聲,就可以一個人都不傷,卻愣是要拼上一個班你說有這樣打仗的麼?”
戰士們聽着無言以對,李國強就更是面有慚色,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冷槍部隊的戰士嘛”我轉身對胡祖弟說道:“你們不需要衝鋒陷陣,但要緊緊地跟在作戰部隊的後面,無論什麼時候,你們都要注意佔領制高點,可以從不同方向、不同角度保護着前方衝鋒陷陣的作戰部隊。你們就像是作戰部隊的火力延伸,要時刻注意着有可能對作戰部隊構成威脅的可疑位置,先敵人一步打掉敵人隱藏在暗處的火力點。並在作戰部隊傳遞來敵人的位置時,能夠準確及時的鎖定敵人的火力點”
“明白”胡祖弟點了點頭,我說的這些對有潛伏作戰經驗的冷槍部隊來說並不難理解。因爲他們在以往打冷槍時,要做的差不多也就是這些,現在只不過就是多了保護作戰部隊這個任務罷了。
“李營長”我轉身對着李國強繼續說道:“你想想美國佬是怎麼打仗的他們打仗的時候一個部隊分成幾批,互相掩護着往前進攻,一碰到前面有危險或是難打的火力點,召喚炮兵部隊或是飛機先炸一遍再說。你們要學的,差不多也就是這種打法”
“啥?”聽着李國強又不明白了,騰地站起身來問道:“要,要咱們學美國佬的打法?要學帝國主義的那一套?”
“是啊崔團長”其它戰士也想不明白了,紛紛問道:
“這美國佬會那樣的打法,還不是給咱們給打得趴下了嗎?現在咱們還要學他們那一套?”
“美國佬碰到釘子就逃跑,然後就叫炮兵、叫飛機,咱們難道也要像他們一樣逃跑?”
“是啊這,這不是丟人嗎?”
……
看着戰士們這麼大的反應,我不由暗暗叫苦。剛纔說着說着,得意忘形之下竟然忘了要跟美帝國主義劃清界線了,現在被戰士們上升到階級鬥爭的高度,這下要讓他們接受這種打法那還不是難上加難?
都說每一種新事物要在舊有的制度下讓人接受並且得到發展,都要經歷過一番鬥爭,這話還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