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傢伙!”一走進坑道,李寶成就心有餘悸地說道:“還差點被那些狗日的把陣地給搶去了!”
“是啊!”高永祥從急救包裡取出一卷繃帶,一邊熟練地爲自己受傷的左肩包紮着,一邊應和道:“要不是參謀長急時命令咱們衝出去,咱們現在也許都回不來了!”
“我說……”苗懷志搔了搔腦袋,不明所以的問道:“那些美國佬怎麼打着打着,突然就像瘋了似的,全都不要命的往咱們陣地衝了?”
“報仇唄!他們來脾氣了!”李寶成一邊擺弄着手裡出了點問題的衝鋒槍,一邊隨口應了聲。
“報……報仇!”苗懷志一聽就來了脾氣,臉紅脖子粗的罵道:“我日他大爺,這是他們在進攻我們的陣地,還報仇?他們有啥仇好報的!憑啥跟咱們來脾氣!”
李寶成一聽就樂了,笑着對苗懷志說道:“苗排長,你還別說,他們還真有仇要報!”
“唔!說說!”苗懷志有些不服氣,滿臉的不高興。
“因爲他們恨咱們!”高永祥接嘴道:“特別是恨咱們參謀長!”
“你瞎扯吧你!”聽着這話苗懷志不由加重了口氣,明顯不高興地衝着高永祥吼道:“這跟咱參謀長有啥關係?就算參謀長槍法準些,在戰場上多打死幾個人吧!那感情他們還會認得出哪些子彈是參謀長打的?”
“子彈倒是不認得,這炮彈就說不準了!”對苗懷志的壞脾氣,高永祥也不以爲意,呵呵一笑道:“還記得咱們炮兵部隊打出的那一頓‘喀秋莎’火箭彈嗎?”
“記得!”苗懷志點頭應道:“炸了一片林子,我正想問呢!咱炮兵兄弟有事沒事把那片林子炸掉幹嘛?難道是擔心敵人藏在裡頭?”
“噗哧!”一聲,聽着苗懷志這話,高永祥和李寶成兩人都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苗排長!”高永祥一邊笑,一邊斷斷續續的說道:“不是咱們擔心敵人藏在裡頭瞎炸,咱要是爲了這個,犯得着出動‘喀秋莎’冒那個險嗎?而是敵人早就藏在裡頭了!”
“高排長說的沒錯!”李寶成也笑道:“怪不得敵人這段時間對我軍陣地的進攻,時間能掌握得這麼準,天天都是在八點整發起攻勢,而且還能源源不斷的補充兵力,原來一直都把那片林子當作兵力中轉站!”
“哦……我明白了!”苗懷志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拍腦袋興奮地說道:“敵人在那片林子裡藏了不少的人,一古腦兒的被咱們給全炸了,所以他們才恨上咱們發脾氣的是吧!”
高永祥抓過步槍一邊擦拭着,一邊打趣道:“了不得啊!我說苗排長,你啥時候變聰明瞭!”
哄的一聲,高永祥這話立時就引來了周圍戰士們的一片笑聲。
“那,那得有炸死多少敵人啊?”苗懷志跟着傻笑着問道。
“這就不好說嘍!”高永祥回答道:“那火箭彈這麼一通狂轟濫炸,那林子轉眼間就不是火就是煙的,連個鬼影都看不到,誰知道炸死多少敵人呢?”
“少說有一、兩個營吧!”也有戰士接嘴道:“那麼大的一片林子,而且還要不斷的往陣地派兵,怎麼說也有這個數!”
“參謀長,你有沒有敵人傷亡的消息?”李寶成的一句話,成功的把戰士們的目光都引到了我的身上。
此時我也正擦着槍。美國佬的武器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製作精密,精確度高。不像蘇式武器那樣,製作十分粗糙,總講究低成本的量產。
這個特點在戰場上可以說是優點,也可以說是缺點。優點是它打得準,缺點就是容易出問題。製作精密的武器,各個部件的接觸都是十分嚴密的,只要有一點點髒東西,甚至是小小的灰塵進入槍體,都可能導致槍械卡殼。
而製作粗糙的蘇式武器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了,這也是爲什麼在今後的世界裡,多數國家都特別鍾愛蘇式ak47的原因。
ak47雖說精確度不高,但簡單易用,造價低廉,基本無需保養。據說有人做過一個實驗,把ak47放在沙地上拖着走幾十米,抄起來照樣能打響。這武器只需要短時間的訓練,就連小孩都會用。
而美式武器雖說精度高,造型也特酷,但那玩意普通人用不來。隔三岔五的就要拆了擦拭,否則就打不響,能用上的都跟半個專家差不多了。
好在現在的m1步槍還沒有那麼嬌氣,不過跟拿着蘇式武器的戰士們比起來,那我可是痛苦多了。有事沒事的就要把這步槍拆了擦拭幾遍,別人休息的時候我就在擦槍。沒辦法了,597.9高地上的煙塵太多,爲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我可不敢有半點殆慢!
熟練的把手中的槍械部件恢復原樣,我就擡起頭來面對戰士們好奇的目光,說道:“其實啊,要想知道被炸死的美軍多少,也不是很難!美國佬的脾氣越大,這被炸死的人就越多不是?”
“嘿,這話說的好!”苗懷志一握拳頭說道:“美國佬脾氣越大,損失的人就越多!這脾氣發的好啊,越大越好!”
“我說苗排長!”高永祥不由笑道:“你剛纔還說美國佬憑啥來脾氣不是?這會兒怎麼又說這脾氣發得好了?”
“這,這咋一樣?”苗懷志沒好氣地迴應道:“要是能再來這麼一下,俺就是站在那隨他們怎麼來脾氣都成!保證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哄的一聲,戰士們又笑成了一團。
我看着眼前的這些戰士,個個滿是煙塵、血跡斑斑,其中不少人身上還纏着繃帶。現在的狀況其實還是十分兇險,即使我軍已經成功的炸燬了美軍的集結點,並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傷亡。但一八七空降團的實力還是比我們大得多。
剛剛秦指導員才做過統計,我們現在還有戰鬥力的,不過就只有七十幾人,這其中有許多戰士是傷員,甚至還有二次負傷、三次負傷的。而反觀美軍,就算在山谷裡被我們炸掉了一個營,他們現在至少還有一個營的兵力。那已經是我們的十幾倍了,更何況,只要他們願意,他們隨時還可以把其它部隊補充進來。
而我們,只有七十幾個人。
我之所以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數字,那是因爲這其中有幾個傷員,暫時計算在戰鬥人員裡的幾個傷員,我無法確定他們能否撐到開戰的那一刻。
一個是二排的班長,整條手臂都被彈片給削斷了,但是在包紮之後,他還堅持說自己斷的是左手,右手還可以打槍,還可以投手榴彈。他雖說緊咬着牙關,裝得十分輕鬆的樣子,但我還是可以從他發青的臉色的顫抖的嘴脣上看出,他失血過多,疼的已經快不行了……
一個是三排的一名戰士,他身上套着一件嶄新的棉衣,誰都沒有發現他有什麼不妥。直到他的戰友在打退美軍後,興奮地擁抱了他一下,讓他痛呼出聲,這才發現有異。掀開外面的那件新棉衣一看,裡面的那件舊棉衣已經被打爛了,渾身鮮血淋淋,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彈片釘在他的身上……可他就是一聲也不吭。爲了能繼續在戰場上打下去,他甚至還把珍藏了幾個月也捨不得穿的棉衣套在了身上。
還有一個,我已經記不起他的番號了。來到597.9高地的戰士很雜,什麼部隊的都有。但我相信他是一個幹部,因爲在他棉衣的內襯裡有幾道紅線,那是共產黨員的標誌。他不是自己是什麼幹部,那是因爲他想呆在戰場上。即使他的手指已經在拼刺刀的過程中被削斷了四根,即使他的胸膛也硬生生地捱了一刀,連走上幾步都疼得他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
像他們這樣的人,還相信還有不少,只不過是我沒有發現而已。
想要發現這一點,其實也很簡單,把戰士們集合起來檢查一下就可以了。但是我不願意這麼做,這麼做也沒有意義。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我相信,在敵人佔領我們陣地的時候,我們中將不會再有人能活着走出這個戰場。所以,我何必又要揭穿他們的“謊言”呢?
對於這種狀況,戰士們不會不知道。當敵人的轟炸停下來,我們再次衝上陣地的時候,也許就再也回不來了。但他們依然在坑道里談笑風生,跟平時沒有什麼兩樣。
戰士們是在笑看生死嗎?我卻不這麼覺得,因爲我覺得他們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死,他們心裡只想着陣地,只想着任務,只想着榮譽,以至於他們根本就沒有想着等會兒上陣地也許就會死,所以也就沒有“笑看生死”之說……
坑道外的爆炸聲一陣緊過一陣,半個多小時過去了,美軍的對我們的轟炸還沒有停止。當然,這些轟炸還是像往常一樣無法對坑道里的我們構成威脅,除非他們炮彈的威力大到能夠把597.9高地打穿。
美軍這一回的轟炸持續了這麼久,無疑也就是在告訴我兩件事。
其一,他們不知道我們兵力不足。顯然,如果他們知道我們只有七十幾個人的話,根本就不會給我們任何喘息的機會,也不會浪費任何時間,生吞活拔都會在天黑前把我們這點兵力耗完。那時我就只有兩個選擇了。要麼交出表面陣地,要麼全體陣亡。
另一個,我也可以從他們這麼久的轟炸時間,更加確定一八七空降團在我軍“喀秋莎”火箭炮的轟炸下損失不小。因爲遭受到了重大的傷亡,所以他們才需要時間重新組織兵力。因爲他們的兵力突然出現了一個這麼大的缺口,所以他們才需要時間制定另一個可行的計劃。
我把步槍靠在了一旁,把彈藥箱裡的m1步彈匣塞滿了自己的子彈袋,這才放心地坐下,靠在坑道壁上休息。想了想,又不由掏出懷裡的懷錶看了看時間,已是下午三點多,離天色入黑大慨還有一個多小時。
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美軍的炮火能轟炸得更久一些。但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爲不管怎麼樣,在天色黑下來之前,美軍肯定還會對我們發起一次進攻。他們也希望能在天黑下來之前,就能夠把我們解決掉。他們也知道,等到第二天,我們或多或少的都會得到新的援軍,那時再對付起來就更加麻煩了!
果然,不過一會兒外面的炮聲就漸漸稀疏了下來。我深深地看了戰士們一眼,看着他們臉上的堅毅,看着他們表現出來的決心,咬着牙大聲下令道:“進入陣地!給美國鬼子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咱們中國人民志願軍,是打敗的!”
“是!”戰士們齊聲應着,提着武器背起彈藥箱就衝出了坑道。
我本來是想說“堅持到天黑就是勝利”,但臨時又改變了主意!因爲我不想用“堅持”這個詞,這聽起來我們像是處在被動挨打的狀態,這或許會讓戰士們有了一種消極防禦的心理。反之,“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卻極具攻擊性,我要讓戰士們知道,要讓他們有信心,咱們這場戰不只是防守,更是能像上次一樣用刺刀給那些美國佬一個教訓!
提着步槍再次來到了九號陣地,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去一看。美軍一八七空降團的士兵們已經排起了散兵陣列開始進攻了,隊形又回到了以往的井井有條,看來他們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之後,已經恢復了理智。
與上一回不同的是,這次他們並沒有出動坦克支援。山腳下除了兩輛“潘興”給他們的迫擊炮手充當屏障外,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也許是他們發覺對於進攻這麼陡峭的高地,山腳下的坦克炮和高射機槍除了增加噪音和浪費彈藥外,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於是乾脆就把這個環節給省略了。
但是……
我注意到他們手中拿着的還是卡賓槍,根本就不適合拼刺的卡賓槍!
難道說,他們還想像剛纔那樣來一回?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天黑前的最後一仗,對我們來說似乎也太簡單了點。我們只需要朝他們射擊,然後等到美軍衝到跟前時,再像上次那樣來一回……雖說我們的人數已經很少了,但如果要做的只是這些的話,我相信戰士們還是能辦到的!
在坑道休息時,我就有想過,美軍爲了避免再次發生同樣的情況,也許會考慮更換適合拼刺的m1步槍。當然,這對於用慣了卡賓槍的他們並不是一個好主意,何況以他們的拼刺技術,似乎手裡無論抓着什麼槍都沒有什麼區別。又或者,他們會選擇拉一支僞軍部隊上來進攻。畢竟僞軍的拼刺技術要比他們厲害太多了。
不管怎麼樣,我覺得他們應該會有所改變纔對,但沒想到他們還是這樣就衝了上來……
我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不由舉起了步槍透過瞄準鏡朝敵人望去。但在那些美軍身上搜尋了幾遍之後,除了覺得他們走得有些慢外,沒有發現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等等,那是什麼?
這時從煙霧外透進來的一道耀眼的陽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看見過太陽了,所以這道陽光想不引起我的注意都難。
我的視線透過層層煙霧,只能依稀看到山腳的公路上似乎擺放着什麼,卻看不清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什麼呢?我隱隱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但一時又想不起是什麼!
我相信這東西就是美軍這次進攻的“改變”,也是他們制勝的“法寶”,於是趕忙放下步槍,舉起放大倍數更大的望遠鏡對着那個方向望去。
這一望之下我就明白了,那是美軍用來聯繫和引導飛機的信號板,我曾經還利用過這個信號板從美軍那得到補給,後來還搞了點小動作讓美軍炸了砥平裡……
他們是要引導戰鬥力對我們山頂陣地進行轟炸!我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讓飛機轟炸山頂陣地,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了。就在前幾天,也是在這個高地,僞軍就用信號彈引導飛機朝我們投彈。但我還是很快就想到了這次的不同。
一八七空降團這是要搞地空協同!
地空協同、海空協同……這些一向都是美軍最喜歡也是最擅長玩的一套。不過這時的通迅設備還沒有發達到步兵可以直接聯繫到空軍的地步,所以他們才需要用信號板引導。僞軍之所以不玩這一套,是因爲他們還無法做到像一八七空降團一樣,可以輕鬆自如的與空軍協同。這也許,纔是一八七空降團真正精銳和值得驕傲的地方!
這時我不禁爲難了。
撤回坑道嗎?
如果這樣做的話,美軍完全可以在最後一刻通過信號板指揮飛機不投彈,接着輕鬆的佔領我們的陣地。
不撤回坑道?
那就意味着我們要在這裡硬生生地等着敵人飛機的轟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