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師長等人揮手道了別。吉普車在路上顛簸着朝前行駛了好一會兒,我才緩緩從分別的倜倀中解脫出來。
“小林,咱們這是要去哪呢?”這時候我才猛然發覺自己竟然還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我記得王師長曾經跟我說過他的司機是小林,於是就朝前面正開車的司機問了聲。
“報告團長!”小林一邊專開着車,一邊規規矩矩的回答道:“我們是要去九化裡,就在馬良山附近!兩個多小時後就會到了吧!”
“唔!馬良山附近?”聽着我不由一愣,不由想起了咱們180師纔剛在馬良山一帶打完仗回去休整的。
“沒錯!”小林點了點頭,眼睛不覺的朝觀後鏡往我望了一眼:“上級的意思,大慨是因爲你們180師剛在馬良山打過一仗,而且還在那裡打敗過幾個聯合軍的王牌部隊,對那一帶的地形比較熟悉吧!所以才讓你們到那一帶駐防!”
“嗯!”我也覺得有道理,不由點了點頭。
而且我也知道,爲首長開車的司機那消息可以說是最靈通的,因爲首長無論去哪裡開個什麼會都要帶着他們去。首長在會議室裡開大會,首長的司機就在外頭“開小會”。而且首長坐車無聊時還常常會跟司機聊天,所以小林如果說大慨是因爲什麼什麼的……那基本就是上級的意思錯不了了。
“我說同志!”這時坐在前排的張明學開口問道:“你這車前燈是不是壞了?咋那麼暗呢?”
“不是壞了!”小林笑道:“那是因爲我在車前燈上包了塊黑布!”
“包了塊黑布?”張明學不由有些疑惑了。
“嗯!”小林點了點頭:“這五聖山往後基本上就是一路平原,幾里路才一兩座山,如果沒有蒙上一塊黑布,那燈光老遠都看得見,等我們聽到美國佬飛機飛來的聲音再把車燈關了,那可就晚啦!美國佬的飛機把照明彈一打。那可就什麼都逃不出它們的手掌心了。咱們是爲首長開車的,得多爲首長的安全考慮!”
“哦!”聽小林這麼說我們也就明白了。正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員,這戰場上還真是打仗有打仗的本領,開車也有開車的本領。
“同志,同志!”這時路旁突然跟上來了一名小戰士,他一路小跑着一跑就朝我們叫喊:“同志,載我程行嗎?俺被咱們的車隊給落下了……”
“吱”的一聲,小林把吉普車停了下來。
“同志!”小林回過頭來朝那名戰士叫道:“不是我不肯載你,你看看我這車都坐五個人了,滿滿的都沒位置了哩!”
“沒事!”那名小戰士見我們停下了車,趕忙屁顛屁顛的跑了上來,說道:“俺的汽車就在前頭哩,俺只是下車解個手,也許是天黑了他們沒注意,冷不丁的就開走了!”
這名小戰士也好玩,也許是剛加入志願軍不久不懂規矩吧,跑了上來輕輕一跳,就坐上了吉普車的屁股上說道:“俺就坐這吧!你們只要帶着俺趕上車隊就成!”
小林剛要出聲把他趕下去,就被我攔住了。
“開車吧!”我說道:“開快點,趕上前面的車隊!”
藉着昏暗的車前燈朝前方的公路望去,只見公路上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彈坑。因爲有些彈坑被白雪覆蓋着,在這夜裡無異於一個個陷阱,所以小林把車開得很慢,也很小心。
“其實最讓人痛恨的還不是美國佬的飛機!”小林一邊開着車,一邊就咬牙切齒地接着剛纔的話題說道:“美國佬的飛機還算好,只要咱們開車小心點。或是多練練本領,就算被美國佬的飛機發現了它們也拿咱們沒轍……”
“唔?美國佬的飛機也拿你們沒轍?”聽着張明學有些吃驚地望向了小林。
不只是張明學,坐在後面的我們幾個也都被小林勾起了好奇心。照說這吉普車一沒有機槍二沒有大炮的,而美國佬的戰鬥機卻又是機槍又是炸彈,那還不是隻有等死的份……
“那還不是?”小林自豪地說道:“上星期我帶着王師長的時候,就讓一架美國佬的飛機給追着,整整折騰了十幾分鍾,又是機槍又是炸彈的……瞧瞧……”
說着小林就朝右手邊原本應該有一個觀後鏡鐵桿怒了怒嘴:“那觀後鏡就是讓美國佬的飛機給打掉的,就差那麼幾公分,就打着王師長了!把我嚇得一身冷汗,王師長倒還若無其事的……”
“嘿!我,我還真不信了!”張明學聽着都有點像是天方夜潭似的看着小林:“這,這……還真有這事?”
“這算啥?”小林呵呵笑道:“現在在這戰場上開車的,大多都練着這麼一手。現在咱們還在跟那些聯合國這談判,美國佬的飛機也不敢大批量的來轟炸我們的補給線,那太明顯了!可恨的是那些僞軍的特務!”
“僞軍的特務?”張明學疑惑地問着:“他們會比美國佬的飛機還厲害?”
“厲害多了!”小林搖着頭嘆道:“美國佬的飛機看得見、聽得着,僞軍的特務那就跟個鬼似的,時不時給咱們路上安一枚地雷,或是在路邊埋伏上十幾個人,大部隊就放過去,小部隊就給你來一頓子彈、炮彈!防不勝防啊!”
“那。那咱們就不派部隊去打他孃的?”徐永維不禁插了一句嘴。
“上哪打去?”小林苦笑道:“他們對地形熟,而且還會說朝鮮語,平時穿的都是老百姓的服裝,只要把槍往雪地裡一埋,誰都看不出他們是老百姓還是特務!有時就算他們端着槍,咱們的部隊也以爲他們是人民軍的民兵呢!”
小林這麼一說,戰士們也都沒聲音了,因爲大家都得明白這其中的難處。就像人民軍的部隊混進南朝鮮,甚至是志願軍扮成僞軍混進去敵人也很難識別一樣,這種識別混亂同樣也會發生在北朝鮮。
頓了頓,小林又接着說道:“更可恨的是這些傢伙胃口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狠了。上個月就有一輛火車給炸了,那可是幾十節車廂啊!裡頭裝的全是傷員,火車被炸出軌重重地撞在山上,前兩節直接撞了個稀爛,後頭的也歪歪扭扭的不成樣子。那時我正好開車路過,65軍的同志正在組織救人,我停下車也上去幫忙,從車窗爬到裡頭一看,那個叫慘!血肉模糊的一片全擠在一堆,手手腳腳全壓在一起,哪裡還會找得到一個活人……”
“這些狗日的!”聽着戰士們全都握着拳頭咬牙暗恨。
這時汽車在一座小山前拐了個彎,在我和戰士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時,就突然吱的一聲來了個急剎車。戰士們定睛一看,公路前方正停着幾輛軍輛,黑暗中隱隱傳來了幾聲喊號子的聲音,寒風一吹,空氣中飄來了幾絲焦臭味和血腥味!
“是俺的車隊!”坐在後頭的那名小戰士騰的一下就從吉普車上跳了下來,一邊跑就一邊回頭朝我們道謝:“謝謝了同志!”
“同志,什麼情況?”小林探出腦袋朝前面的軍車喊道。
“前面有一輛車給炸了。把路給擋住了,還死了幾個人!”黑暗中傳來了一個聲音。
“又是一輛壓着地雷的!”小林嘆了一口氣:“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每天都要來上這麼一兩回,有時一路上都要停個好幾次。在這路上開車的,誰也不敢保證自個輪子下就不會壓着一個。所以才說你們打的子彈、吃的、用的,全都是咱們司機同志用血和命換來的啊!”
戰士們聽着,個個心情都很沉重,同時也有些無奈,一種對僞軍特工沒辦法的無奈。
我想最無奈的還是車上的王顯儒,因爲一個排雷大王坐在車上,同樣也對地上的那些地雷毫無辦法,他總不能走在汽車前頭去排雷吧!
這情景也不禁讓我想起了去年去坐車去取火藥的那一回,那個人民軍的司機同樣也有這樣的苦惱,現在我都不記得那個司機叫什麼名字了。我還記得那一回我們還在路上碰到過一隊僞軍特務的襲擊,會不會這回也……
想着我情不自禁地解下背上的狙擊槍,透過瞄準鏡朝黑夜中望去,但在黑暗中根本就看不見什麼。這時我不禁就在想,如果現在有一把裝備有夜視儀的槍就好了。
戰士們見狀以爲有情況,也紛紛操起步槍四處警戒,就連小林也同樣拔出了手槍。
“怎麼了?團長?有情況麼?”張明學擋在我面前,小聲地問了聲。
“唔……”我沒想到我只是因爲一個念頭想看看周圍的情況,就惹來了同志們這麼大的動作,不由有些尷尬。剛要跟他們解釋說沒情況。我只是想觀察下,但隱隱又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但一時又想不明白哪裡不對勁。
前方又傳來了幾縷血腥味和焦臭味……這時我很快就明白了,血腥味和焦臭味是不可能同時存在的。有焦臭味,就說明汽車着了火,車上的人要麼被炸死、要麼被燒死。血也很快會被烤乾,而在戰場上打滾了這麼久的我,很容易就判斷出這血腥味還是新鮮的!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車被炸了有一段時間了,而那些發出血腥味的屍體卻是在不久前……
“有情況!”想到這裡我騰的一下就帶着戰士們躍下了汽車趴倒在路旁。
我們纔剛在路邊趴好,就只聽轟的一聲。前方的一輛軍車就爆炸開來,火光霎時就映紅了周圍的景色。接着又是接連幾聲爆炸,機槍聲也在頭頂上響個不停。
槍聲讓我們意識到敵人就躲藏在高地上,而且那些機槍和手雷的目標似乎都是朝着我們這輛吉普車來的,只不過一會兒時間就打得吉普車鏗鏗亂響,接着只聽轟的一聲,又是一陣火光,吉普車就變成了一堆廢鐵。
“他娘滴!”看見自己的受車爆炸了,小林只恨得直咬牙,就要跳起來朝山頂上射擊,但很快就被我壓了下來。
“散開,臥倒!”我也顧不上那麼許多,提着步槍沿着山腳小跑了一陣,就轉移到山腳的另一邊。我可不想讓汽車燃燒的火光照亮了我的身影。
我找到了一塊岩石做掩護,然後緩緩地伸出了手中的步槍,透過狙擊鏡觀察着山頂上的陣地。
敵人的人數不多,我可以肯定這一點,大慨只有三、四個,因爲如果他們人數很多的話,這時山腳下的我們早就被手雷給炸得一塌糊塗了。而且他們也並不是一些高手,這可以從他們的槍法並不是很準這一點可以看得出來,否則我暴露在火光的那一下,就足以被他們一擊斃命了。
“噠噠……”機槍聲還在響着,槍口冒出的火花很明顯,但我卻沒有朝他扣動扳機。因爲在這黑夜裡,認準他們每一個人的位置,那纔是最重要的。躲藏在黑暗裡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他們隨時都有可能給我致命的一槍。而我,現在就是要在這裡默默的等待,等待着每一個敵人都暴露他們的位置……
志願軍戰士們也開始還擊了,但由於地形的原因,更由於汽車爆炸時的火光把他們照亮的原因,一時被敵人打得擡不起頭來,慘叫聲此起彼伏。聽着我心裡隱隱傳來一陣一陣的痛,但最終我還是忍住了。
這也許就是龐師長所說的,對敵人狠,對自己人也狠吧!我想自己已經差不多達到這個境界了。現在所欠的只是火候。但我不知道這對我來說,到底應該是該高興呢?還是該難過。
高興!是因爲我的功力又更上一層樓。
難過!是因爲我的人性又下了一點……
終於,我在確定了山頂上所有敵人的位置後,就舉起步槍“砰砰砰……”朝山頂上射出了四發子彈……戰場在這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這個小高地充其量也只能稱作是一個小山丘,我與敵人的距離只有一百多米遠,在這個距離上,一發子彈擊斃一個敵人我還是可以做得到的,就算是在這漆黑的夜晚。
用不着我指揮,戰士們就紛紛提着槍朝山頭上圍去。跑在前頭的還是我和王顯儒幾個人,那些汽車兵和後勤部隊的畢竟很少打過正規戰,碰到這種情況難免會緊張、會害怕。但他們看到我們幾個人跑在前面都沒事,也紛紛壯起膽來朝高地爬了上來。
高地上一片狼籍,幾名身着普通百姓的特工躺在了血泊中,機槍和衝鋒槍無力的歪倒在一邊,還有幾枚來不及投出的手雷。他們一共有四人,兩個被打中了腦袋被當場擊斃,一個被子彈打中了脖子也只有出氣的份了,最後一個只是被打中了肩膀,子彈從左手臂穿了進去,再從背上穿了出來。M1步槍的穿透力還是強的,弄得他滿身都是鮮血,這時正痛苦地捂着肩膀上的傷口。
徐永維和張明學兩人二話不說,跑上前進一把就將那個傢伙的雙手反剪到背後綁了起來。
“哈哈哈……”那名特工突然發出了一陣笑聲,同時眼裡的精光一閃。我暗道一聲不妙,想起南朝鮮軍的特工都有在被俘前服毒自殺的傳統,趕忙跑了下去伸手用力一捏……那名特工慘叫一聲,嘴巴就再也合不攏了。
王顯儒的動作也不慢,走上前來二話不說,伸手就在那傢伙嘴裡一正亂扣,結果還真讓他給扣出一顆假牙出來。
“把他的傷口包紮一下!”這時我才放心地鬆開了手,對張明學等人下令道。
我可不想讓這個傢伙這麼快死,我還有很多疑問要他解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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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張明學應了聲,從急救包裡取出止血帶就動手給那名特工包紮。
“嘿!這槍法,還真是神了!”這時身後的志願軍戰士才慢慢地爬了上來。小林看着地上躲倒了一地的幾個特工,再看看我手中的步槍,不由又驚又嘆。
其它的志願軍戰士看着這場面,也都個個都朝我投來了又敬又佩的目光,有些人還在小聲地問着身邊的人:
“這個同志是誰啊?”
“不知道!看他們是坐那輛小車來的,看來是個幹部吧!”
“小黃,剛纔你是坐他們的車來的不是?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
“唔!”無意中聽到了這個議論,我這才擡頭望向那個被稱作小黃的人,正是剛纔搭我們車的小戰士。照想他也是個很少經過這種場面,此時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這時被我這麼一望,哪裡還敢說認識,只一個勁地搖頭。
我也不多說什麼,一把就提起地上那名僞軍特工,把他重重地翻了個身丟在地上。
聽着他的慘叫聲,我心裡暗道這下有着,這傢伙不是個硬骨頭,想要這他嘴裡問出情報看起來還不是什麼難事。
於是就用朝鮮語問道:“說,你們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那傢伙見我會說朝鮮語,不由意外的看了我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很快又改口道:“我是不會說的,你殺了我吧!”
見此我不由暗笑,你這都想說了還嘴硬,不給你吃點苦頭你還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