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嗬!”褚團長剛走進屋,就被滿地坐着的俘虜嚇了一跳。
“團長好!”見到褚團長,我們紛紛挺身敬禮,就連那些俘虜也站起身來。
“咋回事?”也許是幫褚團長做過幾次翻譯,他一進屋就認出了我,直接走到我的面前指着那些俘虜問道:“這些兵……”
“報告團長。”我不無得意地說道:“咱們抓的俘虜,一共五十四個,別的在旁邊那間屋裡看着!”
“搞什麼名堂。”沒想到褚團長臉色一放,就對我們訓斥道:“抓着俘虜派兩個人押回去嘛,戰士們都在外面追敵人,你們……”
褚團長手指在我們面前亂指,漲紅着臉說道:“啊……你們倒好,躲在屋裡烤着火啃着牛肉罐頭!你們知不知道外面的同志餓着肚子在流血、在犧牲!全體都有,馬上進入戰鬥!”
“是!”我們幾個被褚團長這麼一說頭都擡不起來了,急急忙忙整理好裝備就往外走。
走出門時我就意識到我之前的想法錯了,志願軍中是沒有功過相抵一說,功是功,過是過,有了功勞並不意味着可以犯一些小錯就不挨批評。就像剛纔我們抓了那麼多俘虜,但並不是說我們就可以在那小屋裡享受片刻溫飽這樣的特殊服務。
“天哪……”我在心裡哀叫一聲,什麼時侯就連我自己也認爲“溫飽”是一種特殊服務了。也難怪國人會稱志願軍爲“最可愛的人”,這時我深深地感受到志願軍戰士那種生命不息,戰鬥不止的精神。
“同志,同志!”跑了不一會兒,陳耶政委就在後面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同志,我認得你,你就是在溫井那晚出主意的那位同志吧!”
“政委好!”我停下了腳步,立正敬了個禮。
“同志,團長的話你別往心裡去。”陳耶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團長就那火爆脾氣,對人對已要求都很嚴,最見不得人偷懶。”
“是!”我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我也覺得褚團長說得對,在同一支部隊中本就該與戰友同甘共苦,而不應該藉故偷懶。
“同志,你做得很好!”陳耶繼續說道:“抓了這麼多俘虜,又爲部隊爭取到了一些糧食和彈藥,打得不錯,要繼續努力。不過你一定要記住,我們是革命軍人,一定要有吃苦耐勞的精神,要有無私奉獻的精神,要有犧牲的精神,享受主義是要不得滴!”
“是!”我再次一挺身,心中暗叫一聲:媽呀,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思想政治工作,我倒寧願再讓褚團長罵一次了。
“唔……”陳耶本還要接着說,但似乎想起了什麼,停下來說道:“好吧!軍情緊急,三十八軍還在我們前頭堵截呢,快去追敵人!再抓幾個俘虜回來給我看看,我給你報功!”
“是!”我如獲重釋般地帶着虎子等人轉身就跑,那速度啊,就算當年追我心愛的美女也沒這麼快過。
同時我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三十八軍?那不是被稱爲萬歲軍的三十八軍嗎?
三十八軍是厲害,但是在第一次戰役中卻因爲沒有按時穿插到預定地點,而讓僞八師逃出了包圍圈,爲此三十八軍軍長還捱了彭老總的罵呢!
哦,是了!我這纔想起我們追的正是僞八師……想到這裡我的腳步情不自禁地慢了下來。
“咋了?崔排長?”虎子見我慢了下來,疑惑地回頭問道。
“甭追了,追不上。”我沒好氣地說道:“三十八軍堵不住敵人哩,咱兩條腿怎麼會跑得過敵人的四個輪子!”
“排長!”老班長停了下來,語重深長地對我說道:“褚團長教訓得對,咱也不能捱了批評,就思想開小差啊!別往心裡去,啊!”
“啊,我……”我一時語塞,也不知道怎麼解釋纔好,無奈之下只得跟着衆人往前跑,心裡那個沮喪啊,心想有時還真是知道了結果也不是好事。
也不知道是因爲吃了罐頭有了力氣還是因爲跑習慣了,這時跑起步來不覺得累也不覺得困,只是心裡知道自己是在做無用功,而且心裡的想法被人誤會感到有些鬱悶。
朝鮮天色亮得很快,或許是因爲遍地白雪反射光線的原因,剛纔還是灰濛濛的,只不過一眨眼功夫周圍的景色就清晰起來。我不由有些擔憂地擡頭看了看天,太陽漸漸從東方升起,照亮了半邊天,但在太陽底下的羣山卻顯得更加黑暗。只要天色一亮,爲了保護僞八軍安全逃跑,就該是美國飛機出動的時侯了。
但是我又沒有收到任何停止追擊的命令,是團部的命令來不及傳達嗎?還是以爲三十八軍在前方堵截敵軍,爲了作戰的整體考慮而不顧一切地追擊敵軍呢?
志願軍的通訊裝備是極其落後的,只有團部以上才配有電臺,營級以下部隊之間的聯絡全都是靠通訊員。所以在這種追敵的情況下,部隊與團指揮部失去聯絡是完全有可能的。我心裡忐忑不安地想着,要不要在沒有團部命令的情況下下令停止追敵呢?否則被敵機發現了,我們就只有捱打的份。
但我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嘛,我在心裡氣苦地想道:就希望美國飛行員昨晚個個都吃壞了肚子,或者個個都睡過了頭,否則我的小命……咦,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我還沒開始祈禱呢!天上就傳來了飛機的嗡嗡聲……
衆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都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
向着不太剌眼的陽光望去,幾十架野馬戰機分成五個縱隊朝這個方向飛來。有幾架似乎已經發現了目標,離開縱隊往下投彈、掃射。
“咋辦?”老班長問道。
看了看周圍,一片空曠到處都是皚皚白雪,完全沒有可以隱蔽的地方,我們幾個人就像是一鍋白粥裡的幾顆黑色老鼠屎一樣明顯。衆人情不自禁地又把目光投向了我。
此時正有兩架野馬帶着可怕的嘯聲朝我們飛來,銀白色的機翼反射出刺眼的陽光,好像在向我們炫耀着他強大的武力。橢圓形的機頭正對着我們,隨時都有可能噴射出無數顆子彈將我們打成篩子。
“狗日的跟你拼了!”虎子舉起手中的步槍就朝敵機瞄,卻被我一把壓了下去。
“揮手!”我叫道:“大家一齊揮手,然後高聲歡呼!”
然後我就帶頭高舉着手對敵機歡呼起來,衆人會意,馬上也跟着歡呼,虎子也不例外,而且讓人頗感意外的是,他叫得還特別大聲、特別投入,仔細一聽,才發現原來他喊的是:“俺……操……你……老……母……”
“嗚……”野馬戰機有驚無險地從我們頭頂飛過,掠起的氣流把我的帽子都掀到了雪地上,不過還好,我暗暗抹了一把汗,掀掉的不是我的腦袋。
“排長,給!”老班長臉上掛着笑容,撿起了地上的帽子遞給我,眼神中充滿了敬佩和信任。再看看虎子和其它戰士,全都那樣色迷迷地望着我。
我心裡明白,如果他們以前在心裡還覺得我不夠資格做他們排長的話,那麼經過了這幾場戰役,他們已徹底的接受了我,並對我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信任甚至是盲從。就像他們現在遇到難題總是把問題推給我一樣。
這就是習慣吧!小時候我聽過一個故事,養羊人把羊趕出羊圈時有意在門口橫了一根木棍,羊羣可以很輕鬆地跨過木棍跳出去,當剩下最後一隻羊時,即使養羊人把這根木棍抽掉,那最後一隻羊還是會跳了出去。
同樣的,在虎子、老班長這些戰友面前,我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了正確的決定,有一天當我做了一次錯誤的決定時,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也許軍人,需要的就是這種盲從吧!
我掃了一眼正因騙倒了美國飛機而開心的衆人,然後下令道:“跑步前進!”
“是!”
果然,他們問也不問一聲,就按照我的命令列起縱隊,而就在我們的頭頂上,無數架野馬戰機呼嘯着飛來飛去。
更讓我覺得意外的是,每當我們經過一座小山,或是一片草叢,總有幾名隱藏在內的志願軍戰士跳出跟在隊伍後,於是跟在我身後的隊伍越來越壯大,很快就發展到幾百人。
我那個威風啊,那個過癮啊!帶着一支幾百人的隊伍,這哪還是排長啊,怎麼說也是個營長了吧!說不定這隊伍裡還能揪出幾個營長來呢!而且這支隊伍也有如神助,敵人的飛機就在上頭飛來飛去,卻不傷我們分毫,甚至還有幾架飛機在兜着圈子爲我們提供警戒、提供保護……
也許是因爲沒油了,半個多小時後野馬戰機就一窩蜂地飛個精光,但我們還是以整齊的隊伍一路前進,在天黑前有驚無險地開到了清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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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不知道的是,就因爲我這小小的舉動,美國情報局收到了來自僞軍與飛行員的兩種不同版本的情報。僞軍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身後有大批共軍追殺,請求空軍支援。而美國飛行員卻自信滿滿地說:大韓民國的部隊正在我們的保護之下,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其身後沒有任何大部隊的跡象。
情報局局長費皮斯看後哈哈大笑:“這些大韓民國的軍隊,被赤色分子的幾個散兵遊勇嚇得像老鼠一樣跑到了清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