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冉長!”
“崔團長!”
不過一會兒,坑道外的人就越聚越多、越集越密。蔣春增、李平和、黃先華、李詳明,還有張明學、徐永維,不一會兒就把坑道里裡外外擠得水泄不通,人人臉上都帶着一副驚喜的表情。
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雖說離他們不遠,但因爲一直在上甘嶺上忙着戰事,到現在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們了,
“同志們!”看到了避團的這些老部下,我不由百感交集:“同志們,感謝你們對我的關心,但是關心也不能亂來嘛!這萬一我真要是壯烈了,你們還真不顧上級的命令衝過鬼子的防線去找我了?怎麼?當我的兵當上癮了是吧!個個都趕着到陰曹地府去再當我的兵?”
“哄,”的一聲,戰士們聽着全都笑出聲來。
“我告訴你們!”我擺出一副霸道的樣子,食指在空中虛點了幾下說道:“你們就這麼下去啊!想當我的兵我還不收呢!我要是下去了,我就擺開一個臺子拿着紙筆記着。你們沒拖着幾個敵人的鬼魂下來,我一腳就把你們踢回陽間去!”
戰士們笑得更大聲了。
笑了一陣,我就接着說道:“你們要是帶一個敵人的鬼魂,我給你當個小兵;帶兩個我給你個排長;如果帶十個,我這個團長就給你幹了!”
哈哈”戰士們全都笑着了一團,坑道里的氣氛很快就變得輕鬆快樂起來。
“同志們!”這時李平和站了出來揮手朝戰士們說道;“同志們,崔團長跟敵人戰鬥了幾天,照想也沒有閤眼,一定累得夠嗆了,同志們就先回去吧!讓崔團長他們好好休息休息!”
“也對!”我點了點頭說道:“你們這麼一大堆人聚在這裡啊!美國佬幾發炮彈過來,咱們就真要到陰曹地府裡去做蝦兵蟹將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是!”戰士們見我安然無恙的回來了,也都放下了心,不一會兒就按我們的命令緩緩散去。
“團長!”蔣春增上來同我握手道:“我們也走了,你好好紂息!回來就好,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嗯!”我點了點頭,感動地看着戰士們一個個離開。
“崔團長,你的兵可真夠意思!”送走了戰士們之後,範連長不由有些羨慕地說道:“俺當兵當了這麼多年,能讓當兵的這麼拼命的幹部實在不多,有這樣的一羣兵啊!也不枉來這世上一遭了!”
“是啊!有這樣的兵真是福氣!”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但卻沒有了下文,因爲我這時想起了黃四虎和他帶走的那兩名戰士,他們又何嘗不是一些願意爲我拼命的兵。似乎是心有靈犀,又或者是我與冷槍部隊的戰士配合這麼長時間的默契,我心念一起,戰士們也很快就想到了黃四虎他們,個個都低下了頭,坑道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別想太多,全給我睡覺!”我一邊下着命令,一邊就鋪開了範連長爲我們準備好的行軍被躺了下去。
“是!”戰士們小聲應了聲。包括張發富和楊民樂在內,都默不作聲地鋪開了被子。
這兩天多的時間,大多時間都躲藏在那又矮又冷的水泥管里根本就沒辦法閤眼,這會兒全身一放鬆下來,眼皮就沉得跟灌了鉛一樣,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坑道里雖說比外面暖和得多,但身上薄薄的行軍被還是不足以讓我睡上一場舒坦覺。在瑟瑟發抖的半睡半醒中,我看到了黃四虎和他所帶領的兩個戰士,他們臉上帶着笑容渾身是血地朝我揮着手,似乎是在跟我告別。一邊走着一邊依依不捨地頻頻回頭,我伸出手去想拉住他們,卻怎麼也夠不着”
“忽”的一聲,我從被子上坐了起來,發了好一會兒的愣才意識到剛纔只是做了一個夢。
“團長!你醒了啊?”張明學聽到了動靜,從坑道口處走了進來。
“嗯!”我揉了揉勿自生疼的額頭,看了看周圍,發現就我一個人了。
“其它人呢?”我隨口時了聲。
“其它人都在外頭曬太陽呢!”張明學回答道:“他們見你睡得香。就沒敢吵醒你,想讓你多休息一會兒!”
“唔,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都有太陽了?”聽着我不由有些意外。
“晌午了!”張明學笑道:“你再遲些起來啊,太陽都要落山了。
“團長,肚子餓了吧!”這時徐永維端着一個盤子從坑道外走了進來。上面放着一大碗熱騰騰的白米飯和一小罐泡菜。
“團長,趁熱吃!”徐永維把盤子放在我的面前,給我遞上了一雙筷子:“這些可都是王師長讓人給你準備的呢!”
“啥?”我網端過白米飯扒了兩口,聽着就不由一愣:“王師長來過了?”
“是啊!來過兩回了!”徐永維回答道:“王師長見你還沒睡醒,就不讓我們叫醒你,說他等會再來!”
“平:二師長來了也不叫醒我!,“我本想放下飯碗就衆麼夾山生鉀飛,但一來肚子實在也有些餓得慌,二來這朝鮮泡菜的味道還真不錯,於是操起筷子對着面前的食物就是一陣狼吞虎嚥。
朝鮮泡菜就類似我們中國的胯菜、酸菜,區別就在於朝鮮人制作泡菜的原料是捲心菜,另外還往裡加入魚頭、排骨等美味,是朝鮮人日常食用特別是過冬的一種菜。朝鮮人管它叫“金養。”我們志願軍就管它叫泡菜。
這玩意雖說北朝鮮的老百姓經常會給我們送上一些,但志願軍人數實在太多了,所以平時能吃到它的機會不多,這時有了這個機會,我哪裡還會這麼輕易放過。心裡只想着王師長多等一會兒也是等,先填飽自己的五臟府再說。於是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那碗飯和那一小罐泡菜吃了個底朝天。打了個飽嗝擦了擦嘴。這才站起身來朝坑道外走去。
“團長!”
“團長”。
網走出坑道,在外面曬太陽的戰士就一個個站起身來朝我行着注目禮。我朝他們頻頻點頭,心裡不由又有些飄飄然起來。但還沒走幾步就愣住了,我到這五聖山地區的時間雖說不短,但大多時候都是呆在上甘嶺上,往常有王月寒在身邊用不着擔心。這下一個人出來就又找不着方向了。
“張明學,徐永維!”無奈之下我只得朝身後大喊一聲:“你們倆走前頭,去師部!”
張明學和徐永維不由一愣,向來都是首長走在前頭警衛員跟在後頭。這下我卻讓他們走前頭”
但一愣之下也不敢多問,應了聲是就跑到前面帶路去了。
我也記不清楚哪裡是哪裡。只跟着張明學和徐永維兩人在山路上左拐右拐的,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師部。心裡暗道一聲,好在還有兩個會認路的警衛員,否則這下也許就要在戰士們面前出醜了。
“報告!”
“進來!”
得到允許後我掀起坑道口的黑布就走了進去,卻見王師長正和幾介,人低着頭在地圖上商量着什麼,完全就沒有注意到我。
“唔!是崔團長!”過了好一會兒,當謝政委端着茶杯走過來的時候。這才發現站在一旁等候的我。
“喲!”聞言王師長擡起頭來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趕忙熱情地迎了上來握着我的手:“原來是崔團長,怎麼不吭一聲呢!來來來”坐坐坐”。
“原來你就是崔團長!,小剛纔和王師長在地圖上討論的幾名戰士很快就圍了上來,熱情的一一跟我握着手。
“唔,我來介紹下!”王師長指着那幾名戰士說道:“這位是洶團團長許家勳,功團團長邵傑,2引團團長朱家慶,這是炮兵團長董垠!”
原來是刀師各團的團長,聞言我不由有些汗顏,這來到五聖山地區都已經這麼長時間了,甚至還可以說在飛團打了好長一段時間的仗,這下才見到這幾位團長。
“崔團長,你這次的偵察任務完成得太好了!”滿臉鬍鬚渣子的朱家慶大大咧咧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說道:“你知道咱們打掉了敵人多少大炮嗎?整整三十五門啊!這還不算幾十輛蔣車、坦克呢!這下可是把美國佬給打疼了!”
“哦!有打掉這麼多?這還是我第一回聽到有人跟我說起過這次偵察任務的戰果。
“那還不是?”謝政委興致勃勃地給我遞上了一杯水:“據我們的情報人員說,那開闊地上是黑壓壓的一片,到處都是大炮、汽車、坦克的殘骸,數了好半天才數過來!你們幾個可是立了大功嘍!”
“總算報了一箭之仇了!”聞言我也興奮地點了點頭。
志願軍的情報人員還是可信的,畢竟這場戰爭是在朝鮮的土地上打的。南朝鮮、北朝鮮其實只是一個稱謂,北朝鮮人走到南朝鮮去或是南朝鮮人走到北朝鮮來,那是誰也分辯不出的。所以交戰雙方要在對方安插幾個間諜那實在是太容易了。
“我軍只有三十幾門炮,各打了五發炮彈!”董垠是炮團團長,自然是三句不離本行,他帶着慶幸的口氣說道三“這一百多發炮彈本來是不足以造成這麼大的破壞力的,但是我想,應該是美軍炮彈被我軍炮彈引爆,引起了連鎖爆炸纔有這樣的威力!”
“董團長說的不錯!”我贊同道:“我們撤下來的時候,的確看至裝有炮彈的汽車被引爆了。
“崔團長!”這時王師長才開了口:“你們撤下來的情況,我都聽冷槍部隊的戰士們說了!這次戰士們能活着回來,完全是因爲你隨機應變、指揮得當啊!”
“師長,還有人沒有撤回來!”
“我知道,我知道!”王師長沉重地點了點頭:“黃四虎他們都是好同志,他們爲了保全大部隊的安全而主動犧牲了自己,這種精神是值的我們學習的!他們都是我們的黨的好戰士啊!”
頓了頓,王師長又板着臉說道:“有功勞我們要表揚,有錯誤我們也要批評!那兩咋。六察員是怎麼搞的!在戰場邁會犯讀樣的錯誤!董也嘛的都是什麼人?這件事情你要給我查清楚”。
“是!”董垠挺身應了聲,半句話都不敢解釋。
“師長”。聞言我不由有些不忍道:“這次任務,其實那兩個炮兵觀察員也是有功勞的。如果不是他們把炮兵引導進敵人陣地,可以說我們根本就完不成這次任務,這”至少可以功過相抵吧!”
“嗯!”王師長點了點頭,再次坐回到板凳上,但臉上還是十分難看。坑道內的氣氛一時十分沉悶。
王師長看起來很煩躁,不一會兒就點燃了一根菸,抽了幾口後又站起身來來回踱着步。奇怪的是。我總覺得他不敢正視我的眼睛,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良久,王師長才嘆了一口氣。重新坐回到板凳上說道:“我知道,這次的損失怪不得那兩個炮兵觀察員,要怪,就怪我啊!”
“卑長!”
“師長,”
身旁的人想要說什麼,但很快就被王師長給阻止了,他擡起頭來望着我說道:“崔團長,今天有幾句話。我王某人擱在心裡不舒坦。一定要跟你說清楚!”
“王師長您,您儘管說”。見到大家這個樣子。我就越來越感到奇怪了。
“好!”王師長點了點頭,咬着牙說道:“這次的任務,之前我們的確是派出了兩隊偵察員,都沒有能成功地通過敵人的防線,不得己我們纔會想到了你。事實證明我們是對的,你很成功的通過了敵人的防線,並且完顧了任務。但我們沒有想到的是,你們還能回來
“鉢麼?”聞言我不由一驚,屁股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的站起身來說道:“王師長你是說,你是說這次是死亡任務?”
“沒錯!”王師長點了點頭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們潛伏得再好,炮兵偵察員引導炮彈進入敵人陣地的這個過程。就足夠把你們暴露了?”
“唔!這個我倒沒有想過。”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美國佬不是傻子!”王師長歉疚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們沒有空中校炮機,當你們一發、一發、又一發的把炮彈引導進他們的陣地後。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有敵人的炮兵偵察員潛伏在他們炮兵陣地附近了。那個開闊地附近就只有一個繃8高地。所以美軍很快就會找到你們的位置”
“當時我們身處美軍陣地中間,再加上我們兩條腿根本就跑不過敵人的四個輪子,所以你們就以爲我們死定了是嗎?”聽到這裡我什麼都明白了,心裡只感覺到一片冰涼。比在那水泥管裡凍上三十二小時還。
“崔團長!”謝政委見我的神色有些不善,忙走上前來解釋道:“其實我們也是迫不得已,這個任務
“師長!政委!”我打斷了謝政委的話,朝他們敬了個禮道:“下次還有這樣的任務,你們別擔心我崔偉不敢上!直接跟我說一聲是有去無回就可以了。我,還有我手下的那些戰士們,咱們如果會皺一下眉頭,那就是龜兒子!”
說着我也不理坑道里其它戰士的反應,敬了個禮後徑自走出了坑道。
一鑽出坑道張明學和徐永維趕忙就跑到了我的前頭,我心裡正不爽呢!見此張口就罵:“回來,誰讓你們走到前頭的,到後面去”。
“團長,這”張明學都被劑高得有些糊塗了。
“這什麼這?”我不耐煩地喝道:“去通知劉亞文那支冷槍部隊。馬上回陣地!”
說着就頭也不回地就朝助口高的走去。我敢這麼做的一個原因,是從師部到助口高地的這段路我熟,用不着人帶路了。
回到助高地的指揮部,躺在自己的那張由炮彈箱組成的牀上,我翻來覆去的就睡不着,心裡就一直在想着今天在師部裡發生的那一幕。
我並不是因爲被攤上了一個死亡任務而心裡不平衡,而是受不了那種近乎被騙的感覺。
但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在志願軍的隊伍中,像這種死亡任務、死命令可以說太平常了,王師長完全沒有必要用這種瞞着我的方法給我安排任務。
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其最大的原因,也許是因爲我的身份是勸師甥團的團長,而且是來傳投經驗的非戰鬥部隊。
要給我這樣一個身份的人下這樣一條死命令,這在情理上說不過去。而且甥團甚至是田師的龐師長也不會答應,所以他們纔出此下下之策”,
好在我福大命大逃出生天啊!想到這裡我不由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心裡僅有的一點不舒服也放下了,同時暗自佩服了下自己,竟然連這樣的死局都破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