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的下,又回到那個小鎮了。
蘇盛天望着那熟悉的街道,一時間感慨萬千。那天,也是這樣一個雨天,他騎着馬,到處找他。那時的思緒,那時的情感,時至今日,他似乎一直能感受得到。
他是愛他的,這一點,他在心裡,從來沒有否認過。他更沒想過要離開他,沒想過要傷他的心,可世事難料,最終,他還是讓他傷心而去……
蘇盛天嘆了口氣,與慕容芳四處尋找着避雨的地方。而當慕容芳找到那間破茅屋時,他的心,竟如針刺般,疼的難受。
那夜的種種,猶在眼前。耳鬢廝磨,氣息纏綿。此時此刻,似乎依舊能體會到,他當時抱着他的溫暖。體會到,當時的幸福與溫馨。
而如今,人已走遠,一切的一切,猶如一場夢,頃刻間煙消雲散。呵,若早知如此,當初,是不是就會竭力剋制住自己?
蘇盛天垂下眼簾:已經過去這麼多天了,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他的笑臉、他的身影了,可自己對他的思念,卻愈來愈深。阿齊,你現在在哪兒?你現在是否過得好,過得開心?
“蘇大哥。”突然,慕容芳叫了他一句。
“嗯?”蘇盛天回過神來,見她一直盯着茅屋裡,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
蘇盛天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頓時身形一顫。裡面,窗子邊,背對着他們站着一個男子。纖瘦的身形,在蘇盛天看來,是那麼的熟悉。
“阿齊!”蘇盛天激動萬分,快步走進茅屋。
男子動了動,緩緩轉過身。蘇盛天這才發現,他用寬大的圍領遮住了臉。不過,那一雙漂亮的眼眸,蘇盛天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阿齊,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曾經的他,喜怒不形於色。曾經的他,處事淡漠如冰。可在遇到宋齊羽之後,這一切,便一點一點,悄然改變。
而此時此刻,他的所有情感,已然在臉上表露無遺。
那男子上下打量着他,眼神戒備:“你認錯人了。”
蘇盛天臉色一僵,認錯了人?不,這怎麼可能?他的身形,他的眼睛,他的聲音,他不可能會認錯的。
“阿齊,我知道,你心裡一定還在怪我,甚至是恨我。可是,你不能假裝不認識我啊!”
男子皺了皺眉:“不好意思,你真的認錯人了。我不叫什麼‘阿齊’,我姓林,單名一個軒字。”林軒,林燁軒,原來是北塞國真正的軒皇子。
“林軒?不,你就是阿齊!”蘇盛天走上前,語氣堅定的說。
林燁軒有些無奈,不再理他,轉身繼續望着窗外。
“阿齊。”蘇盛天伸手去拉林燁軒,豈料被他躲開。
“這位公子,你真的認錯人了。”林燁軒冷冷道。
“我不會認錯的!阿齊,你爲什麼就是不承認?”眼見對方如此冷漠,蘇盛天的心再次生痛。
林燁軒暗自蹙眉,甩袖便走。
蘇盛天見狀,忙拉住他:“阿齊,你去哪?”
“我說了,我不叫‘阿齊’!”林燁軒煩躁不已,邊吼邊甩開他的手。
話音剛落,那寬大的圍領隨着林燁軒的動作滑了下來,頓時,幾條暗紅、可怕的疤痕暴露在蘇盛天眼前。
原來,那晚林燁軒落下斷坡後,雖沒受什麼重傷,但臉上被碎石劃了幾道口子,如今傷口還沒好全,自是難看嚇人。
“阿齊,你的臉……”蘇盛天震驚萬分,死死盯着那些傷疤,心疼萬分。曾經那麼好看、那麼美的一張臉,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些天,他到底遭遇到了什麼?
慕容芳亦被震住,隨後暗喜,嘴角似乎浮起一絲微笑。
林燁軒臉色一白,匆忙弄好圍領,跑出茅屋。
“阿齊!”蘇盛天忙追出去,不料被慕容芳一把拉住。
“蘇大哥,你冷靜點!阿齊這個樣子,是不會想見我們的,你若追出去,必定會讓他難堪。”
“難道我就眼睜睜的看着他跑掉嗎?”蘇盛天暗暗握緊雙手,“他本就不開心,又遇到這種事,萬一、萬一……”
“蘇大哥。”慕容芳咬了咬嘴脣,眉眼間似有一絲憤恨。爲什麼他那麼在乎他,那麼關心他?不過一個男人,難道,她還比不上他?
轉眸,一個淡紫色的荷包映入她的眼簾,“蘇大哥,你看。”
蘇盛天拾起荷包,只見這荷包小巧柔軟,聞着,隱隱有股清香。正反兩面都用深紫色的細線繡了一朵清雅美麗的花兒,花瓣微翹,似是迎風綻放。
慕容芳細細打量着,突然,覺得有些眼熟:“蘇大哥……”
“令牌!”蘇盛天邊說邊拿出那塊令牌,與荷包上的花兒對照。雖然令牌遭遇火燒,但那上面的圖案,還是隱約能看出輪廓的。
慕容芳越對越激動:“一樣的,蘇大哥,這花兒跟令牌上的圖案輪廓,是一樣的!”
“嗯。”蘇盛天微微眯眼,“這荷包上繡的,是幽蘭花,看來,不會錯。”
慕容芳秀眉半蹙:“可,這是誰的?”
蘇盛天沉默:進來之前,只有阿齊一個人,若地上有荷包,他應該會看到。如此說來,這荷包難道是他掉的?
想着,蘇盛天擡起頭,正見林燁軒站在門口。
“荷包是我的。”未等蘇盛天開口,林燁軒上前一把拿過荷包,“還有,我叫林軒,雙木林,車幹軒。”
“是你的?”蘇盛天臉色微變,難道,他真的不是阿齊?
“不錯,是我的,我從小就戴着它。”林燁軒小心翼翼的收起荷包。
“這是誰給你的?”慕容芳忙問。此時此刻,她已然確定,眼前之人,不是那個令她討厭的人。
林燁軒看了看他們,沒有回答,轉身離開。
“林公子,這事對我們很重要,還請你告訴我們。”蘇盛天語氣誠懇的說。這一次,他沒有叫他“阿齊”,這倒讓林燁軒有些意外。
“是我娘留給我的。”林燁軒停下腳步道。
“那她現在……”
“她早已不在人世。”林燁軒打斷蘇盛天的話,冷漠的眼眸中,隱隱透着一絲哀傷。
慕容芳怔了怔,原來,大家都是可憐人。
“林公子,蘇大哥的爹孃,因爲一件稀有珍貴的東西,被人殺了,而我爹,因爲一直尋找兇手,也被兇手殺了。如今我們在追查這件事,有一條線索,就是這幽蘭花,所以……”
“原來是這樣?”林燁軒聽聞慕容芳的話,逐漸卸下了先前的防備。同病相憐之情,令他心底,對他們漸生親切之感。“那你們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
蘇盛天與慕容芳相視一眼,道:“林公子,這荷包上的幽蘭花,是你孃親手繡的?”
林燁軒點頭。
蘇盛天眼眸一轉:“除了她,還有人會繡這種花樣嗎?”
“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我不太清楚。不過,我聽我父……”林燁軒頓了頓,“父親說過,我孃的繡工,是全柳江城最好的。很多花樣,別人繡都繡不來,也模仿不像。”
“柳江城?是你孃親的家鄉?”慕容芳挑眉,見對方點頭,繼續問道,“那麼,林公子可曾聽過幽蘭谷?”
“沒有。”林燁軒眼神一閃,雖說他的孃親是青聖皇朝人,可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離開北塞,離開皇宮,怎麼可能聽過什麼幽蘭谷?
“令牌上既以幽蘭花相印,想必是及爲重視林公子孃親的人所爲,而最可能的便是……”慕容芳說着,看向林燁軒。
林燁軒臉色一變:“不可能,我父親絕對不是這樣的人!”雖說他很牴觸林靖崇,但涉及到殺害青聖皇朝的無辜上,他還是很相信他的爲人。
慕容芳有些尷尬:“不好意思,林公子。我只是、只是……”
“我明白你們的心情。”林燁軒緩了緩語氣,“我可以向你們保證,絕對不是我父親所爲。他什麼都不缺,也什麼都不再想要,根本沒理由殺你們的父母。更何況,他都不在青聖,與你們的父母毫無關聯、瓜葛,根本不會做出這種事。”
“我們相信林公子的話,也相信你的父親。”蘇盛天微點頭,“或許,是哪個認識你孃親的人,也或許,是哪個欣賞你孃親所刺幽蘭花的人。”
慕容芳蹙眉道:“蘇大哥,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去柳江城看看吧。”既然繡這幽蘭花的,出生在柳江城,那麼,這一趟是非走不可。想着,蘇盛天擡眸看向林燁軒:“林公子,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我不知道。”林燁軒苦笑,離開皇宮的自己,根本是舉目無親,天下這麼大,哪裡會是自己的安身之處?
(“你還有何事?”“我、我想讓你帶我一程。”“你要去哪?”“不知道,你帶我到個有人的地方吧。”)
蘇盛天微微一怔,腦中不禁回想起第一次遇見宋齊羽的情景,那時的他,也是不知自己該去哪兒。
想到這,蘇盛天心底一陣酸澀:同樣的問話,同樣的回答,同樣的臉,可爲何,卻不是同一個人?呵,老天非要這麼捉弄他麼?
慕容芳沒有察覺到蘇盛天的異樣,只問林燁軒:“那麼,你家在哪兒?你爹呢?”
“我家……”林燁軒一轉眸,眼神又恢復先前的冷漠,“我不會再回去了。”
“爲什麼?”林燁軒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慕容芳正欲繼續詢問,卻見蘇盛天對她搖頭,只得作罷。
“林公子,若你沒有打算,不如隨我們一起去柳江城吧。回你孃親的家鄉看看,路上也能做個伴。”蘇盛天微笑道。
慕容芳一愣,他這是什麼意思?臉上,隱約有些不悅。
林燁軒想了想,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