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於比試的廳堂是雲家平日聚會所用,十分寬敞,非本書院的人已經被趕到門外觀看。正中放着兩個案臺,上面各有一把名琴,雲憶柳孃親的絕世和風汐帶來的無雙琴,都是當今至寶,音色極其出色,比一般的琴多了許多音,非一般人能夠彈奏,否則反而不堪入耳。
第一場是琴藝,汐炎書院的代表是一位比雲憶柳稍長的女孩,脣紅齒白,笑意盎然,是一位難得的清麗佳人。
雲憶柳突然想起了兩把琴的來歷:據說當年神秘的天一老人在聽得兩位女子彈琴之後,頗爲欣賞,於是分別贈予了世所罕見的名琴——絕世和無雙,其中一位女子便是她的母親,另一位該是風汐的第一才女現在的風汐皇后了。
看來風汐是花了血本呢,皇后才貌雙全,琴藝和自己的孃親不分伯仲,教導出來的公主實力自是不弱,身上毫無公主該有的刁蠻任性,雲憶柳微微福了下身子,朗聲道,"民女雲憶柳見過汐月公主。"
"不必那麼客氣,快請起。"汐月公主有些意外自己的身份被輕易猜出,不過雲憶柳不卑不亢的態度讓她有些欣喜,真是特別的女孩,"聽母后說,她一直很懷念當年與你母親一起湖畔巡遊,羨慕她能夠悠遊自在地行走江湖,不如她有衆多的約束,聽說我此次能來雲家書院特地將琴轉贈我,說是希望絕世無雙兩把琴能夠再次相聚。"
汐月公主的隨和,讓人心生歡喜,開始期待起她的演奏來,更何況又是一個美得讓人賞心悅目的女子。果然不負衆望,琴聲流瀉而出,竟是一首重未聽過的曲調格外婉轉動人,甚至有些悽婉,與她柔弱的氣質倒是十分般配。
此時的雲憶柳確是有些意外,太過熟悉的曲調,並不屬於這個朝代,難不成這個汐月公主是穿越而來的?一曲終了,衆人還沉浸其中,雲憶柳就迫不及待開始追問了。
"此曲可是公主所作?"
"我要是能作出這樣的曲子倒好了,這是我一年前跟隨兄長拜訪武林盟主時所聽到的琴簫合奏的曲子,當時覺得十分委婉動人,便記了下來,卻忘了記歌詞,那首詞也好美……"汐月公主語氣有些惋惜,真希望能再聽一遍。
"是首好曲子,公主你彈奏的也是十分出色,可惜的是這首曲子太過傷感,不適合用在此時。"雲憶柳十分佩服這位小公主,一首現代的曲子,作爲古人卻能夠只聽一遍就記下來,而且詮釋的十分唯美動人。
"雲小姐,你至今還未彈奏一首曲子,有什麼資格去評價他人,別忘了此刻的身份,該輪到你了。如果自知比不過,就該自行認輸,何必去挑剔對手琴藝來顯示自己。"開口的少年,約莫十歲,身着的衣衫上面繡着龍形的暗紋,語氣衝得很,頗有些未來君王的架勢。
呃,風汐國的太子也來了,陣容倒是華麗,可是那個齊冉有必要帶風汐太子來嗎?難道爲了顯示求親的誠意,還是那個風汐太子想先來看看自己,不過此刻他眼神中的不耐和不屑,再加上護妹心切,估計是對自己全無好感了,這倒省了自己的心了。
不過,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接下來的比試很可能成爲兩國儲君之間的較量。哈哈,又開始走神了,雲憶柳自嘲地笑了笑,準備開始自己的彈奏。
"等一下,雲小姐能否告訴汐月我剛剛彈奏的曲子出自哪裡,還有那段很動人的詞。"汐月公主的好奇心佔了上風,而且母后也極喜歡這首曲子,一直想知道原來的填詞和出處。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至於曲子的名字,也在這首詞中,名爲別亦難,有些哀傷,實在不適合你們此行的目的呢。"雲憶柳拗不過公主的固執,只得和盤托出。
"這首詩該有下半闕吧。"上半闕的詞已經算得上令人驚歎的佳作了,所以當汐月公主提出來時,衆人竟萬分期待,似乎忘了正在比試。
"汐月公主果然不愧爲風汐第一才女的女兒,這首詩的下半闕並未編入曲子中。"雲憶柳發覺這位公主根本無意在琴藝上一較高下,最終目的似乎只是爲了這首詩和曲子而來,嘆了口氣,緩緩道來,"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爲探看。"
"謝謝你,雲姑娘,汐月總算是可以和母后交待了。"汐月公主的欣喜萬分,並不在乎接下來的結果,仿若輸贏都不重要。
"公主,你怎麼知道我清楚這首曲子。"雲憶柳很是納悶,自己從未在外公那裡彈奏過這首曲子啊。
"那日聽到演奏的是你的母親,後來我詢問她出處,她卻告訴我這首曲子是由你譜曲填詞的,我當時就非常想拜訪你,所以聽說這次要來天宇便央求太傅帶我也一起來了。"
"公主繆讚了……"雲憶柳心下確是十分慚愧,自己又一次盜用了他人的智慧。
此時,大家都明白了,即使雲憶柳不彈一首曲子,單憑這《別亦難》,足可以與這汐月公主的琴藝相匹敵了。
"既然勝負已分,我們就開始下一場的比試吧。"齊冉走向一邊的案臺,上面擺放着上好的文房四寶,水墨顏料,提筆揮毫前,突然看向雲憶柳,冰冷的神色有了一絲興味,"雲小姐,雖然勝了我們汐月公主,但是卻未彈奏一首曲子,未免有些可惜,不如在這場比試中,在一旁爲大家助興如何。"
"繪畫講究的是情景和心境合一,助興倒也無妨。"雲憶柳安撫着將要與齊冉在繪畫上一決高下的大哥雲沛一,心生一計,"不如就以我所彈的曲子爲題吧。"
說完,旋即回到絕世名琴旁,彈起了一首歡快隨性的曲子,彷彿在訴說着江湖的快意和悠然,旋律灑脫而豪放。
一曲終了,齊冉和雲沛一同時落筆,雲憶柳禁不住好奇上前觀賞兩人的畫作。
"雲姑娘,既然是你出題,就有你來評判吧。"
熟知哥哥的繪畫風格,雲憶柳才選了這首《笑傲江湖》的曲子,齊冉的自信讓雲憶柳先將注意轉移到了他的那副畫中,在看向哥哥的畫,有些犯難,"都極爲切題,意境都非常好。"唯一的區別,是齊冉畫中的笑傲江湖是不同於雲沛一的快意人生,更多了許多的傲氣,因爲無人可及所以笑傲江湖,簡直是自負至極。
"那就算作平局吧。"
雲憶柳聽到齊冉的話着實一愣,這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既是挑釁,爲何第一場輕易認輸,第二場自己還未決斷,他就認了和,即使第三場的比試他們勝了也不過平局,難不成是對天宇的兵法不死心,想再來比一場。應該不太可能,以齊冉的性子應該不會,況且神相世家的傳人,在排兵佈陣上自有過人之處。
"最後一關我們不如做些有趣的對子。一人出上聯,另一人出下聯,輸得人賦詩一首作爲懲罰,九聯定輸贏,如何?"齊冉的話讓雲憶柳回覆了思緒,對對子自己實在不太在行,自己瞭解的大都是那些千古名聯,或許能夠難倒對方,但是同樣的對方也能難倒自己啊,估計對方的小太子要出戰了,就讓宇文天晨來比,自己也好清靜一會兒。
"那就請先出上聯吧。"宇文天晨走上前來,舉手投足間是流露的是尊貴無比的氣質,與風易行對面矗立着。
剎那間的電光火石,仿若看到兩人立於朝堂上的揮斥方遒,不同的氣度,卻是同樣的氣概。單從此刻來看,風易行更多了許多霸氣和野心,而宇文天晨是琢磨不透的沉穩和內斂,不知道之後兩人接掌江山後會有怎樣的作爲啊!
"方若棋盤,圓若棋子,動若棋生,靜若棋死。"
"方若行義,圓若用智,動如聘材,靜若得意。"
"風生古木晴天雨。"
"月照平沙夏夜霜。"
……
幾聯下來,不分勝負,雲憶柳終於明白,古人的對聯其實是有些共通的,竟跟自己瞭解的那些千古名聯絲毫不差,不由得興致盎然起來。孰不知她的自得其樂,卻惹來了不相干之人的關注,
剛滿十二歲的風易行開始對眼前的五歲女孩有了興趣,少了剛來時的排斥,雲憶柳雖然相貌平凡,卻有着讓人親近地氣質,爲人處事謙和有度,比起一般的女子更爲聰慧有靈氣。將來自己登基爲皇,她應該是皇后最好的人選。
雲憶柳被風易行盯得有些不自在,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就有這種掠奪的目光,實在有些駭人。
"枕寫典籍,與許多賢聖並頭。"一旁農序因爲起得早,有些瞌睡,便拿了書來做枕頭躺在了角落裡,被宇文天晨看到了,拿來作了對子。
"扇寫江山,有一統乾坤在手。"風易行打開手中的摺扇,正是一副氣勢磅礴的山水畫,應是出自名家之手,目光卻瞟向一旁若有所思的雲憶柳的身上。
"開張天岸馬。"風易行說出了自己的最後一聯。
雲憶柳聽到這個對子,有些詫異,記得這好像是有天下第一聯之稱的名對,應該不是風易行所作的,看到旁邊齊冉的神色,便知曉了出處。
果然,宇文天晨對不出來,倒是爽快的賦詩一首,並不在意,接着出了自己的最後一聯:"和風自南來,聽黃鸝紫燕,音韻優雅,分明幾句有聲詩朗吟於茅屋窗外。"
話音一落,大家都安靜下來,有些意外,接連的對聯都是比較大氣,頗有男兒氣概,此刻宇文天晨卻突然轉換風格出了這種特別的對子,雖然意境巧妙,但是卻有些在設計風易行,似乎料準了他不可能對出來。
雲憶柳終於知道自己幾日前寫在桌上的上聯爲何遍尋不着了,原來是被宇文天晨收了去,有些不悅,不愧是皇家之人,拿人東西也不打招呼。不過,宇文天晨的計謀運用的相當好,直至最後再出這樣的對子,讓對方毫無餘地。因爲,同身爲王儲的他們可以胸懷天下,卻不能甘於平凡清幽的生活,這副對聯杜甫和李白在花間小酌時的對子,地點是杜甫的草堂,從小錦衣玉食的風易行怎麼可能體會到"詩聖"和"詩仙"寄情于山水間的悠然意境呢。可見,宇文天晨比他想象中的有謀略和城府,雲憶柳不得不重新審視豈這個天宇國的未來。
"又是一局平局,能否請雲小姐說出下聯呢?"齊冉看到了風易行的僵硬和不服,岔開了話題,卻也算出了,宇文天晨根本不可能有這個閒情雅緻。
"祥光從北轉,看紅桃綠柳,形色燦爛,儼然一副無墨畫懸掛在野老門前"雲憶柳將還未來得及書寫出來的下聯唸了出來。
"果然不愧爲天宇&39;小神童&39;,那麼剛纔那副沒有對出來的下聯,能否賜教下聯呢,想必以雲小姐的聰慧應該不成問題吧……"似刁難,似探究,讓雲憶柳越發莫名。
"開張天岸馬,奇逸人中龍。"語畢,就感到一抹灼熱的目光,讓雲憶柳十分的不自在,擡頭看去,又是風易行充滿掠奪的眼神,讓她有些瑟縮。
"今日,算我汐炎書院敗了,這些財物權作爲登門打攪賠償吧。"齊冉再一次的輕易認輸,讓雲憶柳心中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不過是兩家書院的切磋和交流而已,算不得輸贏,若是真要計較起來,該是平局,這還要有賴於齊太傅的手下留情。"雲憶柳自始自終都知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所謂無功不受祿,更何況是如此貴重的禮物,不如這樣,聽聞風汐的漁家村和天宇的桃花村相隔一條寬闊的河流,來往實在不變,經常會漲水危及村民,不如將這些財物變賣,以兩家書院之名捐給兩個村子修建河堤和橋樑,至於這和汐明珠是風汐至寶,豈能輕易流落在外,還煩請帶回。"
"雲小姐,倒是心繫蒼生,一切就聽憑你安排。"雲憶柳的一番話有理而得體,讓人辯駁不得,不過齊冉卻手捧着明珠,語不驚人死不休,"不過,十年後的今日,我齊冉會再次帶着和汐明珠和風汐太子的聘禮而來!"
語畢,便轉身離開,但是雲憶柳卻被這決然的語氣所震懾住,微微蹙起了眉頭,剛剛風易行臨走之時的那誓在必得的眼神,似乎在宣告着什麼。
"那小女在此恭候了,希望不要再一次的鎩羽而歸!"雲憶柳也客氣的回敬過去,被人算計了一下午,已經有些鬱悶,對方臨走還不忘在折騰一下,此時話語純粹是發泄。
齊冉停頓了下來,準轉身注視了一會雲憶柳,還有那個有些霸氣的小太子,露出笑容彷彿在宣告他們纔是真正的贏家。
不由得,雲憶柳臉上揚起一抹苦笑,果然有時候是不能亂說話的,男人的劣根性就是不容拒絕,更何況是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男子。她,不過一爲六歲的女子,沒有可以預見的傾城容顏,有得只是平凡和清秀,卻惹來這場風波,不知道該是笑還是哭。
雲憶柳示意入學考覈繼續,吩咐將財物捐助出去,這才轉身離開,去找尋一直沒有出現的文月葉,總覺得,他和這場風波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