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色已然不早,此刻趕回宮再出來,必然來不及。
寧國公主一行人便索性直奔郊外,到的時候只差她一個。
“臣妹見過皇兄。”明杏扶着寧國公主從馬車上下來。
當今天子孝昭帝,見了自家妹妹,臉上登時多了幾分笑意,扶起她,“都說了不必多禮,皇妹怎的還是這般執拗。”
楊家三代就出了寧國公主這麼一個女兒,從小就被嬌寵着。
哪怕是寧國公主嫁了人,她想要天上的星星,孝昭帝也會替她摘來。
孝昭帝有許多個兄弟,唯獨只有這麼一個妹妹,自然要多疼些的。
連帶着寧國公主的母妃楊太妃,在宮中也從無人敢怠慢半分。
“禮不可廢。”寧國公主面容依舊淡淡的,但眉眼卻柔了幾分。
聽她又是這麼一句,孝昭帝頓覺無奈,但還是笑着說道,“朕聽聞你回了趟忠勇伯府,沒有人爲難你吧!”
當初要不是寧國公主執意嫁給趙長侯,以趙家當初的門第,孝昭帝委實是看不上的。
便是如今,見了他那****的妹夫,孝昭帝也沒個好臉色。
寧國公主笑着搖頭,“有皇兄事事護着,哪裡還有人敢欺負臣妹?臣妹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寧國公主原只是隨口一說,不想孝昭帝還當了真,點點頭,“這倒也是。”
寧國公主,“……”
哪兒有這樣欺負人的兄長?!
此時尚未到祭天的準確時辰,兄妹二人便有說有笑的,期間寧國公主提及了趙雙姝。
“趙雙姝?”顯然,孝昭帝對這個人是半點印象也沒有的,見皇妹點頭,便說了句,“皇妹怎的忽然對一個庶女起了興致?”
小小庶女而已,竟也值得皇妹這般稱讚。
孝昭帝一時沒記住,“庶女”二字一出,寧國公主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
“難道在皇兄眼裡,天下庶女就都不值一提不成?”
寧國公主固然被所有人寵着,可她並沒忘記,她也是個庶女。
不過是出身的地方不同,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別。
“咳咳……”孝昭帝說完就反應了過來,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改口,“自然不是,皇妹既然說那趙雙姝品行不錯,那便應該是個不錯的。”
總之,只好皇妹高興就好!
寧國公主也並不是個被寵壞了的,深知不可侍寵生嬌,笑了笑便把話題揭了過去。
誰也沒注意到,站着二人身後不遠處的一個豆蔻少女,聽了二人的談話,眼底寫滿了驚喜。
是阿姝。
……
祭天與祭祀並無不同,一個時辰後,孝昭帝便大手一揮,領着衆人浩浩湯湯地回宮了。
翊坤宮,香蘭殿。
香蘭殿因種了數百種蘭花而得名。
原先不論春夏秋冬,香蘭殿總能瞧見各色綻放開的蘭花,遠遠的就能嗅到一股撲鼻的芳香。
如今,殿內種的那些蘭花,早已沒了人靜心打理。
常年養病的嫺妃,從來是一日都離不開藥,是以香蘭殿裡總瀰漫着一股苦澀藥味。
“香蘭殿,倒不如改成苦藥殿。”
半躺在榻上的宮裝女子,口中喃喃自語。
女子年過三旬,面容蒼白,雙頰消瘦得眼窩都快出來了。
原是個眉目如畫的絕代佳人,卻因常年養病,遠遠瞧着竟是極爲憔悴。
能爬到四妃之一的女子,容貌無疑是極美的,可她再美,總是臥病在牀,久而久之也就被帝王淡忘了。
這個女子,正是趙雙姝前世好友七公主的生母,嫺妃。
嫺妃十四年前曾誕下一對龍鳳胎,分別是已故的六皇子,和如今十四歲的七公主。
嫺妃也曾有過榮寵盛極一時的風光,但可惜好景不長,隨着六皇子被人推入水中而亡,嫺妃從此一蹶不振,漸漸地就再也沒侍寢過。
一個長年沒有侍寢的妃嬪,若不是她膝下還有個七公主,只怕早就被這後宮中的人給生吞活剝了。
就是孝昭帝,也不會記得還有嫺妃這個妃子。
一旁伺候的宮女浣衣,見了主子病成這般,眼裡盡是心疼,“娘娘這又是何苦,如今七公主越發大了,若是娘娘還同以往那樣逃避,又有誰來替七公主撐腰?”
失去了孩子,那種滋味固然不好受,可也不能因爲這個,從此就對生活失去了信心。
浣衣是跟着嫺妃進宮的,見過嫺妃得寵時和失寵後的樣子。
“我如今這副樣子,便是我自己見了都嫌棄,陛下又怎會多看我一眼?”嫺妃別過了臉去,病懨懨的。
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復寵,可就她如今這副人厭鬼嫌的模樣,復寵只是個笑話。
浣衣還要再勸,便被嫺妃擡手製止了,低聲說道,“我如今最大的心願,便就是能看着寧姐兒出宮立府。”
除此之外,她真的再無其他所求了。
“公主殿下……自然是會順利出宮立府的。”浣衣頓了頓,輕嘆一聲。
想起了寧姐兒,嫺妃面上總算有了幾分精神,“今日冬至,寧姐兒跟着陛下一道出宮祭天,算算時間,也該回宮了。”
嫺妃才說完,殿外便有宮人來報,“啓稟娘娘,七公主回來了!”
聞言,總是病懨懨的嫺妃,眼裡總算有了光彩,連忙吩咐道,“浣衣,扶我起來。”
浣衣見她打起了精神,便笑着應下,“公主殿下還是頭一回出宮祭天,奴婢爲娘娘梳個髮髻吧。”
她正要去拿桃木梳過來,就聽嫺妃說道,“我這副樣子,也不必怕被誰瞧見了去,用不着梳得多好。”
說着她便低下了頭,脣角扯出一絲自嘲。
“可是娘娘……”浣衣不贊同,皺起了眉頭。
嫺妃擡了擡手,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浣衣立刻會意。
七公主進來了。
……
素來沉默寡言的七公主,即便是對着生母嫺妃,仍舊沒有多少話。
“母妃。”七公主喊了一聲,坐到了嫺妃榻邊。
嫺妃早已習慣了七公主的寡言少語,並未多想,問了句,“今日跟着你父皇去郊外祭天,感覺如何?”
從前嫺妃一直不放心讓七公主單獨出宮,這回還是浣衣在一旁勸了許久,嫺妃才點頭,准許七公主外出祭天。
“尚可,”七公主微微點頭,依舊不多話,忽然提了一句,“母妃,我要報考汀蘭書院。”
唯有那樣,才能日日見到阿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