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姑娘,你又立了大功,本官已經奏報朝庭,請三書省爲你記功,下個月,就是刑部課考,如果你通過,便可以升一級,不再是仵作,而是司門司主事。”?
冷昱沒想到夏大人也來了,小云的職務會升得如此之快,如果小云成了刑司主薄,那就是冷奕勳的直屬。
仵作是可以隨便調動的,靈活機動性很大,刑司主薄,那就不一樣了,隸屬哪個司,就由哪個司調遣,靈活性小了很多。
冷昱感覺心裡鬱堵得慌,原本他也想等此案一結束,就將緋雲的職務提一提的,也改善改善他與緋雲之間的關係,沒想到,這個好,倒是先讓夏大人給賣了。
冷昱和緋雲同時上前,迎夏大人上座。
夏大人撫着須道:“本官只是來旁聽,如何宣判,還是由冷大人來。”說着,坐在一旁。
冷昱本就高傲,雖說夏大人是他的頂頭上司,可他是親王世子,平素也沒怎麼把夏大人看在眼裡,只是面上恭敬罷了。
所以,他也不客氣,端坐高位,一拍驚堂木:“邱林,所犯之罪,人證物證齊全,你可認罪?”
邱林猛擡眼,眸中盡是不甘:“大人,我殺了人,我認罪,但是,如果其他惡人卻並能受到應有懲處,小人不服。”
緋雲明白,與許世會的仇是邱林的心病,一日不見許世會被明正典刑,邱林一日不甘心。
“邱林,你急什麼,夏大人已經說了,不管是誰,只要犯了罪,就會受到應有的懲處,你的罪是你的罪,許世會的罪是許世會的,許世會誘0奸奪產殺人一事,會另案處理。”冷昱就心情不好,語氣就不如先前和順。
“不,我不管另案不另案,反正你們不先將許世會明正典刑,我就不伏罪,不簽字畫押。”邱林瘋了一樣大吼,拼命掙扎起來。
冷昱大怒,驚堂木一拍:“堂下犯人,你已經招供,所有犯罪事實都供認不諱,卻不肯伏罪,你以爲,刑部是你家開的,你想什麼時候畫押就什麼時候畫押,還有沒有規矩王法了?來人,給本官重打二十大板。”
邱林本就細皮嫩肉,一生又受盡凌辱折磨,反正都是要死之人,何必還要讓他死前受這番痛楚,緋雲心頭一顫,忙道:“大人,不可啊。”
“爲何不可?”一想到緋雲又要回到冷奕勳的身邊,自己這些日子的努力就要付諸東流,冷昱就很不爽。
“大人,本朝之所以有律法,是爲了維護社會秩序和公平正義,公序良俗,而讓社會成員瞭解律法,並被律法震懾,從而尊守和敬畏律法,這是司法部門應盡之責。
邱林一案的特殊性就在於,他不信律法,纔會最終以暴制暴,走上犯罪道路,所以,讓他看到律法的嚴明,看到律法的公正,讓他甘心服法,不僅能讓他死得冥目,也能讓廣大百姓瞭解,違法必究的道理,更能震懾那些想犯法,還沒有行動,也如邱益一樣,想以暴制暴之人,所以,屬下請求,先斷許世會一案,再讓邱林服法也不遲,雖說專案專辦是規矩,但法外容情,讓邱林死個心安吧。”?緋雲此言一出,堂外看熱鬧的百姓都激奮起來,不少人應和:
“說得好。”
“對,先懲處惡人。”
“是啊,讓這孩子死得安心吧。”
“夏大人,你看呢?”破壞規矩的事,冷昱常做,但他今天氣不順,就是想擰着來。
“緋雲姑娘說得很好啊,如果每個辦案的官員,都能如她一樣,如此會社稷着想,一心爲百姓,錦泰何愁不強盛,百姓何愁不安居樂業?就依她的意思吧。”夏大人讚許地看着緋雲道,以前只是欣賞她的才能,今天,卻被她這番話觸動,以前辦案,講法理,講效律,幾時如此爲犯人着想過,這是人性化的作派,讓犯人極百姓,更加心服口服,更加敬畏法律,從而減少猛罪。也不知她小小年紀,如何就懂得這麼多道理,還如此深刻。
“可是大人,許世會的行爲雖然可惡,但他的罪狀都是小云推斷出來的,還沒有拿到切實的證據,若等他的案子辦下來,又要拖不少時間,不如……”冷昱皺眉道。
“這倒不是問題,在你們辦案期間,提刑司冷大人已經將此案進行了調查,如今證據確鑿,可以先審。”夏大人笑道。
他的話音剛落,冷奕勳一身官,從外面走來。
緋雲從未見他穿得如此正式過,往常哪怕是進宮,也是一身寬大的白袍,隨意得很,如今,一身藏青色袍子,頭戴官帽,身姿修長偉岸,英氣逼人,彷彿所有的光芒都被他吸引,聚集在他一人身上,氣勢沉悶的刑部大堂,因他的到來瞬間亮了,變得光彩熠熠起來。
緋雲眼睛亮亮的,心頭也一陣歡喜,知道他會幫自己,但想着他忙於兵營中的事,只會在暗中幫着收集證據,沒空過來,沒想到,他會親自來審案。
她眼中的光彩,卻刺痛了冷昱的眼睛,心情更加鬱悶,冷冷道:“既然冷大已經收集到證據,那便請你呈上來,本官就兩案同審。”
冷奕勳卻看也不看他,傲然道:“證據既是本官收集的,當然由本官主審,冷大人,你想坐享其成?”
“大膽,你乃本官下屬,你收集證據,也是爲本官辦案服務,如何說得是本官坐享其成?”冷昱臉色鐵青道。
“既是本官一手操辦,那自然由本官來審理,否則本官還要向大人你解釋一番,實在難費口舍,大人雖然官大一級,但本官不肯提供證據,你又能耐我何?”冷奕俊眉一挑,眼神輕蔑。
夏大人眼看着兩個貴公了又要鬧起來,忙道:“侍郎大人,此案原就隸屬提刑司,由提刑大人來斷,也不爲過。”
“那先前的案子,全是本侍郎一手操辦,如何又臨時換判官?夏大人,你處事不公。”冷昱豈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失了面子。
“真是笑話,學院殺人案,雖然是你主理,可案情推斷,證據收集,全是我提刑司的人在查辦,請問冷大人,你做過什麼具體的事情?”冷奕勳嘲諷地看着冷昱道。
“你……”冷昱還沒有被人如此輕視過,氣得一拍桌子站起道:“本官身爲刑部侍郎,調派手下辦事,行使的是領導之職,便是你提刑司,也是在本官領導之下,本官又何須做具體事情,你藐視上司,咆哮公堂,該當何罪?”
“何罪?你倒是給我定一個試試?”冷奕勳雙手抱胸,又是一臉的玩世不恭,根本沒把冷昱放在眼裡。
“你當本官不敢給你治罪?”冷昱氣得俊臉發青,提着冷奕勳的鼻子道。
這兩個都是桀驁不馴的主,針鋒相對起來,誰也不肯相讓,一時間,堂中火花四射,眼看着就要打起來,夏大人一陣頭痛,知道自己的話這對貴公子根本就聽不進去,頓時頭痛不已。
眼看着就要動手,緋雲往兩人中間一站,冷笑道:
“兩位大人,你們不認爲當着這堂下衙差,和堂外百姓,爲這點小事爭吵,很幼稚,也該臉紅嗎?”
“小云,是他不對。”
“小云,你竟然替他說話?”
兩人同時幽怨地對緋雲道。
“我不替誰說話,你們要是一直爲了誰主審的事情爭執不下,那就讓開,到外面去吵,我沒空跟你們一起幼稚,這兩樁案子,就由我來審理好了,你們有意見嗎?”緋雲煩躁地將兩人同時一推道。
“小云……”
“小云別生氣。”
兩個大帥哥臉上露出同樣無奈又憐惜的表情。
“有沒有意見?沒意見的話,就坐到一旁聽審。”緋雲將驚堂木一拍道。
雖然極不情願,但冷昱和冷奕勳兩個大火桶互瞪一眼,齊齊轉身,陰着臉,坐在堂下。
夏大人長吁了一口氣,一個是親王世子,另一個是皇上最看重的人,這兩個都不是好惹的主,真要打起來,還不知道怎麼收場,自己這個老人家也難免要遭魚池之殃,還好,緋雲姑娘倒還能製得住他們兩個。
一時也不管她一個小小的仵作,根本就沒有審案的權力,只求快點把案子斷完就好。
女人當仵作百姓們沒有見過,但仵作的工作,畢竟不面對百姓,經常是很隱秘的做完,只須提交結果就行,幾乎沒有人見過,有女子端坐於公堂之上,審理犯人的,何況,其中一個犯人,還是堂堂四品官員,吏部侍郎,還真是稀奇事一件。
不少人先前聽了緋雲對案情的分析,倒早就對她敬佩了幾分,如今再看她端坐高堂,只是覺得有點奇怪,倒也沒人懷疑她的能力。
“來人,帶許世會。”緋雲一身布衣,穿着平常,但神情肅穆威嚴,驚堂木一拍之下,滿堂鎮靜,再沒有人敢議論。
那一日,刑部尚書,刑部侍郎,提刑司司長,同坐一堂,卻並不是審案,而是旁聽一個小小的女仵作審問吏部侍郎,消息不徑而走,頓時,刑部大堂外,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把個刑部大堂圍了個水泄不通。
不少人爬到欄杆上,看錦泰朝唯一的女官吏如何審問案子,如何吏部侍郎認罪伏法,如何讓變態殺人狂魔心服口服,甘心赴死。
那女子,眉清目秀,眼神情明,一臉正氣,聲音清朗自信,面對高官毫無懼色,大堂之下,更無怯意,說話擲地有聲,有理有據,條理分明,將吏部侍郎的罪行,一條條,一件件,攤開來,揉碎了,擺事實,講道理,讓在堂的每一個人,都聽得心服口服,大爲開眼。
而這件事,又很快在京城傳開,許多大家閨秀愕然,震驚,有興奮,有不屑與不恥。
但更多的是佩服,敬仰,緋雲很快成爲京城茶餘飯後的話題,這件事,比那次在夏大人家裡,揭露上天未警一事還要令人震驚。
因爲緋雲打破了傳統,打破了女子無才就是德的思想束縛,更是對女子不能拋頭露面,不能爲官,不能參與工作的陳俗發起挑戰,許多衛道夫們,開始指責緋雲的行爲如何不合世情,如何地不端,口誅筆伐,接踵而來。
但是,更多的是讚賞緋雲的,許多女子羨慕緋雲的大膽和特立獨行,羨慕她不用依附丈夫與父兄,可以堂堂正正養活自己。
“三日之後,刑部會有一場考覈,小云,記得準備一下,會有不少辦案經年的仵作來參加,這是一次晉升的機會,你一定要把握。”案子審完後,夏大人對緋雲道。
“一定會的。”緋雲很喜歡這位慈眉善目的刑部尚書大人,她以後的仕途,還得老人家多多照拂。
“小云姑娘啊,你今年芳齡幾何?未曾婚配吧。”臨走時,夏大人悄悄地問緋雲。
緋雲頓時紅了臉,小聲回道:“回大人的話,小女今年十七,未曾婚配。”
當天,邱林與許世會都被判了秋後處斬,而秋樺與秋楓兄弟,雖然也有罪,但並未實際參與殺人,秋樺被判了三個月監刑,秋楓則是當堂打了三十大板子,算是輕罰了。
許太太也被判了三年監牢,至此,學院變態殺人一案,就此告終。
但冷昱與冷奕勳之間,關係越發僵硬,兩人互看對方不順眼,冷奕勳倒無所謂,他素來孤傲怪了,對皇帝也沒有幾句好言,冷昱則因爲丟盡顏面,更加討厭與嫉妒他了。
從刑部出來,緋雲和墨竹準備上自家的那輛小馬車,令奕勳雙手抱胸,冷冷地站在馬車旁,一副你們敢扔下我試試看的表情。
緋雲一看就頭痛,她現在真不想回理國公府,不想面對紅梅和理國公夫人。
“小云,要不,咱們跟二爺一起回去吧,就算走親戚呀。”墨竹素來畏懼冷奕勳,悄悄扯着她的衣袖道。
“不去,這幾天辦案真的累了,我想回去休息。”緋雲不想慣着某人。
“那難不成,真的讓二爺一個人回去?你看他臉都黑了。”墨竹小聲勸道。
那人真是幼稚!
緋雲無奈對着對面那個傲嬌男招了招手。
想讓他過來。
那人下巴一擡,眼神越發清冷。
墨竹爲難地又一扯她的衣袖。
算了,跟幼稚男較什麼勁啊。
緋雲只好走過去,想牽那人的手,他卻難得身子一偏,向馬車斜了一眼,很明顯,讓她上他的馬車。
“我搬了家,你就沒去看過一回,你覺得合適麼?還是你身份尊貴,瞧不起我那貧寒的小家?”緋雲嘟着嘴,幽怨地看向某人。
某人俊眸眨了眨,眼中閃過一絲愧意,臉色還是冷冰冰的:“誰讓你搬出去的,我也沒讓你住小門小院啊。”
“那我窮,沒錢買大院子嘛,你去還是不去,不去就算了。”周圍不少衙役都看着,緋雲實在不想與他在刑部大門口爭執。
“你又沒請我。”某人的語氣柔和多了,還帶着一絲委屈。
你委屈個毛線啊,當初搬出來時,你根本就不肯理人好吧。
“我以爲你生我的氣啊,誰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過,說起當初,緋雲心裡還是有些愧意的,畢竟是她設計了他。
“我當然要生氣,你竟然讓我去看別的女人的身子。”果然,冷奕勳語氣很不善。
“讓你享豔福了,你還不謝謝我?”緋雲心虛地開玩笑。
“你以爲,那種豔福是誰給爺看,爺就願意享受的?別污了爺的眼。”冷奕勳冷撇她一眼道。
好,知道你貴氣英俊帥氣逼人,知道你米分絲多,不少人上杆着要脫光了給你看,你還不肯看,丫丫的,你用得着這樣傲嬌麼?
緋雲無奈地一扯他的衣袖:“我餓了,你走還是不走,不走我先回去了。”
“回去吃什麼?”某人已經站直了身子,很自然地牽了她的手。
“還能叫什麼?當然是家裡的廚娘做的啊。”想起從離開理國公府後,就再也享受不到的口福,緋雲有點鬱悶,大家大宅裡頭的飯菜,當然要精緻許多,自己纔開門獨戶,很多花銷都要精打細算,仵作的工錢可是少得可憐,養她自己還有點夠嗆。
“那些粗食你也吃得慣,你看你,快瘦成猴子了。”冷奕勳站住,揪住她的下巴道。
緋雲一把打落他的手:“哪有,人家這是變成錐子臉了好吧,流行的,最好看的臉型。”
“我喜歡看臉如滿月的姑娘。”某人一臉正色地說道。
“大街上多了去了,你看就是啊。”緋雲以前就瘦,臉又是鵝蛋型的,想變成滿月的大盆子臉,那也太難爲她了吧。
“不行,我只想看你的。”冷奕勳認真地說道。
“難不成,你還想把我塞回我娘肚子裡,回爐再造?”沒見過這樣不講理的。
“不用啊,這樣不就可以了麼?”冷奕勳說着,就捏住緋雲的腮幫子往兩邊扯,緋雲頓時感覺眼前的光變成了一線天。
看着她的小臉在自己的手下變成了小餅形,一雙清亮的大眼被扯得象含笑的小狐狸,冷奕勳心情大好,哈哈大笑:“對,就是這個樣子,可愛得緊。”
許久沒有見他笑得如此爽朗了,陽光而充滿活力,燦爛明媚,笑嫣如花,一笑傾城,說的就是這個樣子。
尤其是那雙黑如點墨的臉,此時灑滿碎金,如綴滿星辰的眼空,明淨燦亮。
緋雲一動不動,忘了生氣,心裡升起淡淡的柔情。
她知道,他一直在自己身邊,一直如珠似寶地細心呵護着她。
她曾抗拒,也曾想逃,可她一直沒有關注過他的心情,他淡漠,冷清,玩世不恭,又桀驁不馴,可是,在他冷漠的面具下,有一道深深的傷,不輕易展現於人前的傷痕。
所以,他不愛笑,也很少笑,所以,他的背影經常孤獨淒冷,只是以前,她總以爲他就是無所不能的強者,被他強勢的外表矇蔽一雙眼,沒有發現罷了。
“爺,你也瘦了。”緋雲擡手,輕輕撫了撫他堅毅的下巴。
“呃,瘦了嗎?是不是更加英俊了?你不許流鼻血。”他得意地一揚眉道。
丫丫的,你不毒舌會死啊,又揭她的短。
“走吧,去我家,我做飯給你吃啊。”緋雲拉着他的手搖晃。
“你做?”他滿臉的不置信。
“是啊,我做,爺還沒有吃過我做的飯菜吧。”緋雲有點躍躍欲試,眼前突然現出一副畫面,他在客廳悠閒地看電視,是他喜歡的足球或是財經,而她則圍着圍裙在廚房裡忙碌,爲在外辛苦一天的他做飯,然後,兩人一起愉快地進餐,說些當天工作中發生的趣事……
畫面,好溫馨,就象最普通的夫妻一樣,過着平淡而溫馨的小日子。
“你怎麼了?好好看路。”冷奕勳突然將她的腰一攬,才阻止她絆住自己的裙子,摔下去的身子。
緋雲回過神,擡眸看他,見他鳳眸裡滿是擔憂之色,眼前又是一陣晃忽,擡手撫了撫他微皺的眉,聲音輕柔如水:“我沒事,你別擔心。”
“算了,一會還是我來做飯吧,你這麼笨,一會子刀啊油啊的,傷着了怎麼辦?”他俊臉紅了紅,別開眼,小聲嘟嚷。
“哪裡啊,我不笨好吧。”緋雲挽住他的胳膊,小聲反抗。
“還不笨,你看你,走個路都會摔,頭髮也不會梳,你這髮式醜死了。”
墨竹眼睛都直了,二爺什麼時候會碎碎唸了,還真不是一般的囉嗦,可是,這樣的二爺才鮮活,才讓她覺得更親近。
這兩個人你儂我儂,完全沒當別人是一回事,冷昱坐在馬車上,一直冷眼看着,越看心裡越窩火,冷奕勳,你憑什麼跟本世子搶人,看着,有一點,我會讓小云心甘情願跟着我。
永安街的二進小院,小小的廚房裡,俊美的男子,隨意地將衣襬別在腰間,再平常不過的動作,他比常人更加優雅閒適,骨節分明的雙手正輕快而嫺熟地切着兩根芹菜,翠綠的葉,配上他白晰如玉的手,簡直就如一件漂亮的藝術品。
小小的廚房,因爲他的存在而燦爛了起來,明明是最凡俗的事情,爲什麼讓他一做,就帶上了仙氣呢?本以爲看他做飯,就以爲他會從高高的雲端下飄下,成爲如她一般的凡人,可是,有的人,就是有本事,把平凡事都做得賞心悅目,沒辦法,不嫉妒不行啊,人家就是天生帶着仙氣的,貴氣與優雅是融在骨子裡的,你不服氣也不行。
“爺,你怎麼會做飯。”緋雲站在邊上,邊欣賞廚房美男,邊吃瓜子,閒閒地問道。
“我不能會做飯嗎?”某人正飛快地切着蘿蔔,刀功又快又密,切出的羅卜片厚薄均勻。
“有爺不會的事麼?”緋雲酸溜溜地問。
“有。”他手不停,擡起頭想了想才道。
“哦,什麼?是不是女紅?”緋雲滿臉興趣。
“要不要跟我比一比?”他譏誚地看她一眼。
“不比。”丫丫的,他的手那麼巧,保不齊繡朵花真比她繡的好看,緋雲沒底氣。
“那你不有什麼是你不會的?”緋雲有點喪氣。
“有,有一件事,你會,我不會,而且,學也學不來。”他便認真地看着她,眼神灼灼。
“什麼?什麼是我會你不會的?你終於承認也有比我笨的時候吧,哼,看你還是不是地罵我傻瓜。”緋雲小小地得意起來。
“那不是聰明不聰明的事,如果憑腦子也能辦成,我還真的想盡快做。”某人的聲音變得悠遠,眼睛卻盯着緋雲,漆黑的星眸裡,有一觸危險的火苗在跳躍。
“什麼事要儘快做?”緋雲被他看得莫明其妙,皺着眉頭想了想,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
“你真的想知道?”他放下手中的菜刀,認真地問。
“是啊,難得有二爺你也不會的,我想得瑟一下,不行麼?”緋雲沒好氣道。
“這件事我還真只能求你幫我完成,如果沒有你,我肯定是做不到的,小云,你會幫我吧。”他走近她一步,眼神懇切。
“當然,二爺你幫我這麼多,我能幫你,當然會幫。”緋雲呆呆地回答,卻感覺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他從來都沒有求她做過什麼,一般都是他替自己先做好,難得他肯開口,就算再爲難,也要幫他一把。
“那好,你答應了,就不許反悔。”他扶住她的雙肩,鄭重地說道。
緋雲也鄭重地點頭,眼裡收了玩笑。
“謝謝你,小云,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似乎長舒一口氣,黑如點墨的眸子裡,滿是喜悅。
緋雲也被他帶得雀躍起來,問道:“什麼事啊,快告訴我,我好有個準備,到時候,如果費時間,我還要抽出時間來,二爺的事,我怎麼都要做好的。”
“你說過你不會反悔的哦。”他目光裡閃過一絲擔憂。
“誰反悔誰是小狗,二爺,你太不相信我的人品了。”緋雲嗔道。
“生孩子。”他突然說道。
“什麼?什麼生孩子?”話題轉得太快,緋雲沒有反應過來。
“我不會做的事啊。”冷奕勳眼裡全是笑意。
“你當然不會生孩子啊,你是男人。”緋雲理所當然道。
“所以我讓你幫我啊,你答應過的,不反悔。”他也理所當然道。
幫他生孩子!
緋雲愣怔在當場,呆呆地,傻傻地看着他,半晌,臉瞬間通紅,又羞又氣,擡手就打:“冷奕勳,你個混蛋,誰要幫你生孩子啊。”
墨竹在客廳裡等飯吃,突然聽到廚房裡一聲炸響,嚇了一跳,剛想去看,就聽見緋雲震耳欲聾的罵聲。
吃飯的當口,外頭有人敲門,墨竹詫異地起身:“誰啊,大中午的來敲門。咱們也不認得哪個啊。”
確實,搬過來後,緋雲天天忙,跟鄰居也不熟,冷奕勳還是頭一個造訪她的小家的,上回冷昱過來,也只是在門口站了一下。
有墨竹在,緋雲也不擔心,心神全被桌上的美食吸引住了,就是這個口味,原來,第一次在他後堂裡吃過的飯菜,就是他親手做的。
這會子又回想那一天,他罰自己背詩經,宜室宜家,他說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偷偷擡眸看了一眼對面的男子,俊秀絕倫,優雅飄逸,真是精品啊,還這麼會做飯,果然宜室宜家,進得廳堂,下得廚房。
“雖然爺的確秀色可餐,可你也不能太過偏食,會營養不良的。吃飯。”某人被她看了半天,臉開始發紅,忍不住磕她一筷子。
緋雲臉皮也厚了,正要回罵他,就見墨竹呆呆地回來,傻傻地看着一箱箱東西往屋裡擡。
緋雲怔住:“我家沒買東西啊。”
送東西的主管笑咪咪的:“這永安街十號,沒錯,是位姓冷的爺訂的,姑娘請簽收一下,看看還少了什麼東西。”
緋雲和墨竹搬出來以後,也沒打算長住,便也沒置辦什麼傢俱,看着一樣樣搬進來的傢俱,緋雲有點發蒙,轉頭看向冷奕勳。
那位面色不改,一副與他無關的樣子。
“二爺,你買的?”
“不是我買的,你們自個要搬出來的,我纔不浪費這個錢。”冷奕勳瞟了眼那些傢俱道。
“那是誰?”除了冷奕勳會想得如此周到,還有誰?
“管他是誰,拿來你就先用着。”冷奕勳四平八穩地坐着,一點也不驚訝。
“後面有簽名嘛。”墨竹搶過管事手裡的單子,果然真是有,不過,竟然是理國公。
“國公爺送的?二爺,國公爺爲啥要送傢俱給小云?”墨竹滿是不解。
“你們要是不喜歡,扔了就是。”冷奕勳面無表情地說道。
“那算了吧,送都送來了,隔天我回去當面致謝。”緋雲不知道他們父子之間究竟有什麼隔駭,只知道,這種相處方式,一點也不象父子。
“不必去,他愛送不送,你又沒求他。”冷奕勳扔了手下的筷子,起身朝外走。
“喝過茶,再歇一會了再走嘛。”緋雲忙過去拉住他。
“鬆開。”某人皺眉道。
“不鬆,哪有吃完飯就走。”緋雲突然就想留住他,雖然不想住在理國公府,喜歡小院裡的簡單寧靜,卻還是擔心他,不知道他的過去,不瞭解他的曾經,讓她有種愧疚感,不對等的愧疚感,她對他的關心,真的不夠。
“那你要陪我一起去?”看着掛在自己手臂上,象只小貓的某個人,冷奕勳有點無奈。
“好,我陪你。”緋雲下定決定道,就算是要面對理國公夫人和紅梅,她也不怕,不能總自私地讓他一個人去面對,她也要幫他。
“可是,我要去茅房,你真要陪我?”某人滿是意趣地說道。
緋雲頓時又鬧了個大紅臉,踹他一腳,轉身回來。
理國公府,理國公對前來複命的管事道:“你可看清楚了,二爺正在永安街?”
“回國公爺的話,二爺確實在,奴才去時,他們正在用飯。”
“嗯,好。”理國公揮手讓那人走,自己在屋裡踱來踱去,左家已經成了喪家之犬,右威衛大營如今完全被阿奕控制了,只等抓開左家,並正法以後,右威衛大將軍之職,就會定下來。
最近聖上召他進宮議過幾回來,明顯態度轉變很多,看來是要起用他了,阿奕還真是個能幹的孩子,如果當初對任氏再好一點,任氏還在的話,阿奕對他的態度,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吧。
這些年,一門心思全在書寧身上,忽略了阿奕,那孩子又因爲任氏的死,對自己生了怨懟,但願這一回,會慢慢地讓他消氣,父子感情會融洽起來。
正暗自高興,理國公夫人進來,給他斟上一杯茶:“老爺看起來心情不錯。”
“是啊,彩蓮終於懷了身子,我當然高興。”理國公笑道。
“不止是彩蓮懷了身子吧,看老爺這樣子,春風得意,應該有更大的喜事纔是。”兩人生活了幾十年,理國公夫人對丈夫的性子十分了解。
“右威衛大將軍啊,你知不知道,那個位置,我以前想都不敢想,阿奕很快就能幫我辦法了。”理國公搓着手,眼中難掩興奮。
“老爺帶過兵麼?”理國公夫人涼涼地說道。
這話果然讓理國公怔了怔,瞪她一眼道:“沒帶過不會看兵書啊,你這婦人家家的,知道些什麼?”
“老爺如今是把他當成心肝了吧,可還記得咱們的書寧?”理國公夫人沉聲道。
“書寧已經死了嘛,你就不要再提他了,沒得傷心。”想起大兒子,理國公也是一陣心痛,可人死不能復生啊。
“那國公爺現在是不是想把爵位傳給阿奕了?”理國公夫人道。
“只要阿奕願意,當然是傳給阿奕。”理國公理所當然道。
“傳給他?國公爺難道忘了,那個女人做過什麼?他可能不是你的兒子,好不容易得來的爵位,你願意拱手給個野種?”理國公夫人嘶聲吼道。
“住口!”理國公怒道:“當年的事,不過是你臆造出來的,秀雅怎麼會是那種人,你也不想想,她是什麼出身,以她的家教,她會做出傷風敗俗的事來麼?”
“爲什麼不會?當年,她可是從宮裡逃出來的,那個男人拼了命的幫她,求的是什麼?不就是喜歡她麼?她若不是爲了那個男人,又何必冒滅族的危險,逃出宮?他們情投意合,私奔的事都做出來了,難道就不會做下苟且之事?”理國公夫人理直氣壯地說道。
“不會的,秀雅冰清玉潔,她絕不會是那種女人。”理國公雖然在辯解,但聲音明顯底氣不足,當年,他也是好不容易纔娶到秀雅的。
他幾乎是第一眼,就被秀雅美豔的外貌迷住了,那個女子,優雅得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高高在上地站在雲端,他只能仰望,如果不是那一次……
“國公爺的眼裡永遠只有她,可是,國公爺如果真那麼相信她,又爲何不一開始就把爵位傳給身爲嫡子的阿奕,而是給了書寧?呵,國公爺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彩蓮懷了孩子,妾身讓太醫看過,這胎,很可能是男兒。”理國公夫人平靜地坐下來,喝了一口茶道。
“你的意思是,你要讓彩蓮的孩子繼承爵位?”理國公眉頭一皺,問道。
“可她只是個卑賤的丫頭,孩子的出身是個問題,宗族未必肯答應。”
“妾身膝下無兒無女,可以把孩子抱過來,正室養通房的孩子也是常有的事,孩子由妾身撫養,當然好過彩蓮一個丫頭,教養規矩就不會出問題。”理國公夫人道。
“可是,那奕心裡勢必會不舒服。”理國公似乎動了心,卻還是擔心道。
“老太太不是在張羅他與安寧郡主的婚事麼?能成爲寧親王的女婿,比起一個小小的理國公爵位來,不算什麼,以他的才能,只要他願意,肯定也能掙得富貴的,老爺大可不必擔心。”
“能與寧王府結親自是最好,可我擔心阿奕他不會願意,他喜歡的是緋雲那個丫頭。”理國公道。
“一個丫頭,身份低賤,莫非國公爺還真打算成全他們,讓她成爲阿奕的正室?說出去,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堂堂理國公府,竟然娶個丫頭當正室,理國公府還要不要臉面了,以後還如何在那些達國貴人面前做人?”理國公夫人道。
“那倒是,不過……”’
“不用不過了,就這麼吧,聽老太太說,庚貼已經讓人合過八字了,很合的,國公爺也要想着準備六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