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鏡子裡是陸妍帶着怒容的臉, 她在看着梳妝奩裡的珠釵,忿忿道:“原想着找她出口惡氣,竟然沒想到倒促成了她和鬱華的好事, 真是白便宜了她了。”
翠屏擎着象牙蓖一點點的給她梳着長髮, 又拾起一隻紅寶石的珠釵別再一側的髮髻上, 緩緩道:“小姐, 您先消消氣罷, 那個謝思瑤受了這一腳,可夠她受的了呢,這會她下不了牀, 恐怕連酒樓大會的事情也要耽擱了,這樣不正好殺殺她的心性麼。”
她一手挽住另一側的長髮, 又用篦子輕輕順了好幾下, 覷着鏡子中陸妍擰起的眉頭道:“其實小姐也不必要過於擔心, 奴婢聽說三皇子只是差人把謝思瑤送回了天香樓,他們兩個並沒有什麼旁的動作。”
陸妍哼了一聲, 言語裡有了些挖苦之意:“就憑她一個小廚子,也做着攀龍附鳳的白日夢,真是癡心妄想,我和殿下青梅竹馬,何時輪到她來攙和這一腳, 可恨她用媚術把殿下迷得神魂顛倒, 聽說現在不務正業, 把心思全放在了那個狐媚子身上, 豈不是可惜!”
翠屏點了點頭:“小姐您說的沒錯, 所以您要把三皇子殿下的心思給糾正回來,可不能再讓他誤入歧途, 耽誤了他的前程。如今,也許只有小姐您才能坐到了。”
陸妍低頭沉思了片刻,忽而邪魅一笑:“好巧不巧,我想到了一個一箭雙鵰的好法子,只是可要讓婉婷郡主替我好好背個黑鍋了,誰讓她恃寵而驕,不把人放在眼裡的?”
翠屏驚愕了下,轉而笑問:“小姐又有什麼妙計了?”
陸妍扶了扶髮髻,左右端詳了片刻才啓脣道:“謝思瑤腳腕受傷了,那婉婷郡主作爲她的好姐姐,必然要盡些心意,你說對不對,如今就讓我替她做了這番好事罷。”
翠屏諾諾稱是,明白陸妍是要用借婉婷郡主的名義對謝思瑤使壞了。
因着腳腕受傷,謝思瑤就不便再出門行走,所以這一日就留在了墨韻堂裡,她正抱玉食札記細看,一個傳菜的小丫頭便跑了過來,說是有東西要交給自己,謝思瑤打量這小丫頭是替他人辦事的,便問道:“何人讓你把此物交給我的?”
小丫頭笑吟吟的遞上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說道:“謝廚司,這是婉婷郡主託人帶給你的,她聽說你腳腕受了傷,特地託人過來看你,還給你送了這個,是胡管事讓我給你送過來的。”
謝思瑤看着她手中頗華貴的盒子,一邊感嘆婉婷郡主的客氣,一邊又有了些疑心,便問道:“你可見過婉婷郡主了?”
那小丫頭搖了搖頭道:“我不曾見過,聽說這是婉婷郡主身邊一個喚作清格的婢女送來的。”
謝思瑤聽到清格的這個名字,便打消了心中的疑慮,想是婉婷郡主不便前來,拖了清格過來給自己送東西吧,於是她接過盒子,小丫頭辦完了事便一溜煙的走了。
謝思瑤打開了盒子,見是幾粒藥丸,想來是治療腳傷的,她不禁感概婉婷郡主的體貼入微,連這樣的小事都記在心上,於是拿起一粒藥丸化在水裡,就着杯子便喝了下去。
半盞茶的功夫,謝思瑤就開始打起了瞌睡,先是昏昏沉沉的,接着就連眼皮都要睜不開了,她和衣躺在牀上,頭剛捱上枕頭便睡死過去。
等到謝思瑤的房裡再也沒有任何聲響了,從房樑上飄忽忽落下兩個蒙面人,他們打量了一下四周,便悄無聲息的抱起了謝思瑤再此飄忽而出,誰知剛一攀上房頂,一個黑衣人便迎了上來,照着其中一人面門便施了一掌,那人躲閃不及,右臉捱了一掌墮下了屋頂,另一人見狀,扛起謝思瑤便要施展輕功而逃,黑衣人又翻身追來,他扛着謝思瑤不方便發力,只得左右閃躲,黑衣人緊追不捨,兩人過了幾招,突然黑衣人朝天放了一計信號彈,他心下一個慌亂便拋下謝思瑤溜之大吉,黑衣人這才接住被丟下的謝思瑤,將她安置回了房屋。
黑衣人剛把謝思瑤放在牀上,一個挺拔的身影便落在了牀前,黑衣人見狀立馬抱拳半跪說道:“主子,方纔有人要劫走謝姑娘,屬下不得已才使用了信號彈。”
鬱華面色陰沉,焦急的走到謝思瑤牀前,見她雙目緊閉,似是睡的極沉。
“可看清是什麼人劫她了麼?”鬱華咬牙切齒的問道。
“來人用黑布蒙面,屬下不曾看清楚是何人。”黑衣人如實答道。
鬱華狠狠跺了一腳,眼神中已經升騰起一陣殺氣,再看看謝思瑤的模樣,似乎不是一般的熟睡,於是立馬慌了神吩咐道:“去請凌先生過來。”
“屬下遵命!”黑衣人領命而去。
鬱華伸手試探了下謝思瑤的額頭,並沒有發熱,他不懂醫術,只能看着她乾着急,看着她睡的死氣沉沉的模樣,真的擔心她就此再也醒不過來了,想到這他無比自責的梗聲道:“從你腳腕受傷那時我就知道有人要害你,可是我竟然還把你獨自一人送到這裡來,早知如此我就該把你帶在身邊。”
他伸手撫摸謝思瑤的臉頰,細膩柔軟的皮膚帶着溫潤的體溫,她就那樣閉着眼,彷彿只是睡着了,可是冥冥之中他覺得,事情已經朝着越來越壞的地方發展了,他輕輕撼動謝思瑤的肩膀,一遍遍喚着她的名字,可是她依舊閉着眼,呼吸聲卻越來越弱了,鬱華再也等不及了,他抱起謝思瑤便飛身騰了出去,剛到屋頂,趙子鑫便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要帶她去哪?”趙子鑫冷冷的看着鬱華懷裡的謝思瑤。
鬱華一雙劍目寒如深潭,那眼神彷彿要射出劍來,“我帶她遠離危險的地方,這裡不是她能呆的地方。”
“危險的地方?”趙子鑫看着彷彿在熟睡的謝思瑤:“她這是怎麼了?”
“你再和我廢話,她就要死了。”鬱華拋下一句話,就要飛身離開,趙子鑫身影一閃跟在他後面沉聲道:“我有辦法救她。”
鬱華聞言停了下來,將信將疑的看着趙子鑫。
“相信我,我不會害她。”趙子鑫一字一句的道。
“那便隨我回府吧。”說完鬱華抱起謝思瑤直奔重華府而去,趙子鑫則緊隨其後。
片刻後,重華府內一陣喧譁,凌若拙被兩個暗衛緊趕慢趕的帶到了重華府,鬱華拉住他急急走到了牀前,指着謝思瑤道:“先生看看她究竟怎樣了?”
趙子鑫也焦急的在一旁走來走去:“她中了一種奇毒,這種毒在高陽國並不常見,我還沒有想好該如何解毒。”
凌若拙看了一眼語出驚人的趙子鑫,才又立刻爲謝思瑤診脈,半晌,他也從那一片虛浮的脈象中緩過神來,面色不愉的說道:“謝姑娘的確是中了一種奇毒。”
鬱華聞言心又揪了起來,“那先生也沒有解毒的辦法麼?”
凌若拙高深一笑:“好在老朽見多識廣,這點毒,還是不在話下的。”說完他拿出三根銀針分別紮在謝思瑤的三處學位上,又從懷裡摸出一個青綠色的小瓶子,對着鬱華說道:“還需要殿下給我一味藥引子纔可。”
鬱華早已急不可耐,聽說此毒可解,便是要什麼他都能給。
“先生但說無妨,我即便是尋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這藥引子找到。”
凌若拙又看了一眼謝思瑤,正色道:“不難,不需要天涯海角,眼前就有。”
說完他指了指鬱華的胸口道:“這藥引子,便是殿下你的一滴心頭血。”
屋內所有人聞言都大驚失色,唯有鬱華毅然決然的摸出懷中的匕首,拔出刀刃便要往心口刺去,說時遲那時快,凌若拙一個彈指擋飛了鬱華手裡的匕首,“殿下就沒有想過這一滴心頭血,就會要了殿下的命麼?殿下爲了她,連命都不要了?”
鬱華哀然看着躺在牀上的謝思瑤,沉聲道:“但凡是有一線生機,我都要去嘗試,不然我日後一定會後悔,與其以後因爲悔恨而痛不欲生,不如現在就放手一搏,也好過將來活在自責之中。”
凌若拙愣了一下,終究是嘆了一口氣,“其實老朽只是爲了試探一下殿下的心意罷了,由此看來,老朽當真是又算對了的。”
說完他也不顧鬱華和趙子鑫驚愕的眼神,將小瓶子裡的藥水一一順着三根銀針滴下,片刻,藥水便沿着銀針沒入了謝思瑤的肌膚,她的面色也漸漸有了血色。
鬱華半跪在地下,緊緊攥住謝思瑤的手溫聲道:“思瑤,你醒一醒吧,你醒了,我就再也不欺負你了,我會好好待你,再也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凌若拙招呼衆人出了房門,唯有趙子鑫僵立在原地,他暗沉沉的眸子一會看看謝思瑤一會又看看半跪在地上的鬱華,腦子裡一直都在想着倘若是自己,是否會願意用自己的心頭血來救她?他就這樣哀慼的站在一旁,終於翁動着嘴脣問道:“你剛纔說的是真的麼?”
鬱華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於是擲地有聲的答道:“我會不遺餘力的好好愛她,呵護她,即便是獻出生命。”
趙子鑫呆立了片刻,復又苦笑不已,“這樣就好,但願你不會忘記今天發下的誓言,更不要違背它。”末了,他拋下一句:“她是個好姑娘”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