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大會的比試場地如往年一樣是在鳳陽街口, 這是一處毗鄰西四大道的場地,當初官府專門闢出來用做集會,每逢有什麼重要的比試, 都會安排在此處, 如同往年一樣, 鳳陽街口早早的就被官差們用圍子圍起來, 因爲這塊大場地上不僅要搭起來評審席還要搭起來幾座供朝中有頭臉的人看熱鬧的臺子, 這樣一來,一座三面的臺子便搭成了,距離臺子幾丈遠的空地上則搭起了大大小小十餘個竈臺併案臺, 以供比試時使用,就這樣忙了幾日, 終於在酒樓大會的前一天全都完工了, 官府們這才撤掉了圍子, 看熱鬧的民衆們便熙熙攘攘的圍上來。
三處臺子搭的很高,正面的一處臺子上擺了六張食案, 是給評委準備的,兩側的臺子上各有兩條長几並十幾把椅子,是給前來觀戰的王公大臣們準備的。
十大酒樓的掌櫃和廚師也早已經候在了鳳陽街口,一時間街口人聲鼎沸,熱鬧異常, 無不是在討論着今年的酒樓大會, 還有那賭莊的莊家早早的開了盤口開始收賭銀, 惹得許多人前去押注。
鬱華和凌若拙在正對街口的一處茶樓上坐着, 遙遙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羣。
“以先生看來, 今年能夠拔得頭籌的酒樓乃是哪一家?”鬱華探尋的目光在人羣裡逡巡着,緩緩的開口道。
凌若拙並不作聲, 只有詭譎一笑,默默在桌上寫了一個‘天’字,鬱華看了看,便也笑道:“知我者,莫若先生也,不過先生怎知別的酒樓就不能奪得第一呢?”
凌若拙指了指人羣中樹立的幾桿彩旗,上面寫的是十家酒樓的招牌,他的手指指向洞庭春的彩旗說道:“這家酒樓去年只得了一個第五,殿下可知道爲何麼?”
鬱華順着凌若拙的手指看去,淡淡一笑道:“我大哥的把戲,我多少能看明白一些,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而已,其實本來這洞庭春就算得個第二也不爲過,可是這樣一來,目標就太大了,我大哥那麼縝密的人,恐怕不會留給別人這樣的把柄。”
凌若拙點了點頭又指向另外一家酒樓‘珍饈閣’說道:“這家酒樓是老字號招牌了,往年並沒有拿過什麼好的名次,今年恐怕要躋身前列了。”
鬱華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個招牌看了好久才道:“難道除了我大哥,還有別的勢力在控制着這些酒樓?我雖然知道這其中有幾家酒樓是在幾位王侯名下的,可是這珍饈閣、滿景樓和香積廚我卻不甚瞭解,看來還需要招認再去打聽打聽。”
凌先生點頭稱是再道:“鴻仙樓那邊,殿下是什麼意思呢?”
鬱華淡然一笑道:“自有陳玄之坐鎮,我也不用擔心了,至於萃珍樓,便讓陳玄之的那幾個徒弟上陣吧。”
凌若拙再點頭,還要再說些什麼,只見鬱華陡然起身,面露欣喜的對着凌若拙道:“凌先生,如此我便先下去了,這裡有你安排就好。”
說完他便器宇軒昂的下了樓,直奔人羣而去,凌若拙肅然看向窗外,一個女子的身影映入眼簾,接着便是鬱華向那個女子走去的身影,他雙手插到袖子裡便默然不語了。
鬱華迫不及待的從人羣中穿過,便看見謝思瑤着一身廚師服正站在天香樓的彩旗下面,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上去,大方的一拍謝思瑤的肩膀道:“思瑤,準備的怎麼樣了?”
謝思瑤轉頭見是他,眼裡也多了些喜色,一邊捋着袖子一邊笑道:“準備的還行,第一回參加酒樓大會,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呢。”
鬱華狡黠一笑道:“第一回參加又怎麼了,說不定你就勢如破竹,把其他人全都比下去了呢。”
謝思瑤赧然一笑,臉也不自覺的紅了:“別笑話我了,我在天香樓裡都不是最好的,更別提這裡有十座酒樓了,算起來有四十來個廚子呢!我哪能就那麼輕易贏了呢。”
鬱華卻不以爲然:“濫竽充數的多了去了,像你這樣用心的可不多了。”
他話音剛落便看見睿王攜着一衆隨從走了過來,睿王看見鬱華,連忙溫聲喊起了三哥,走到鬱華面前還襝衽一拜道:“三哥,那邊人都齊了,就差你了,快隨五弟前去吧。”說完他又對着謝思瑤笑道:“謝姑娘,祝你今日大放異彩,勇奪頭籌。”
謝思瑤連忙道謝,鬱華這才笑着和她告別,跟着睿王去了高臺上,睿王是評委,便坐在了正席上,而鬱華是旁觀者,便坐在了一側的臺子上,剛一落座他就捉急的去找謝思瑤的身影,見她安靜的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心頭便一陣溫熱,目光便也隨着她而動,過了片刻便看見謝思瑤正含笑和一個男子說話,他心裡一陣酸味上涌,恨不得立刻走上去分開兩人,可是轉頭再一看,她身邊的男子已經不見了,他這才覺得好受些。
思慮正在週轉之間,只聽見一聲高亢的鼓聲,衆人喧譁的聲音便小了許多,楊主簿身着錦服站在了高臺的正中央,居高臨下的看着衆人說道:“酒樓大會從今日開始第一場,明日休息一日,後天再比下一場,如此隔一日比一場,直到最後一場比試結束。每日比試午時開始,申時結束,共有三個時辰,三個時辰一過,不論是否完成比試題目,都必須停止做菜,將所做的菜餚呈到面前的案上,等着派人來取,呈送到評委席上。每場比試都採用車輪戰,做的最差的酒樓將會被淘汰出局,今日這一場將會淘汰四家酒樓。”
話音剛落人羣又開始議論紛紛起來,楊主簿不悅的掃視了一眼人羣,高聲喝道:“肅靜,比試現場不得喧譁,否則將有官兵捉拿滋事者。”
人羣被他這句話震懾住了,議論聲便小了下去,楊主簿這才接着說道:“還有一刻鐘便是比試開始的時間,請諸酒樓查看一下廚師是否在列。”
於是十副彩旗後面的人便涌動起來,過了片刻,便有人喊道:“珍饈閣廚師都已在列!”
另一家酒樓也高聲道:“九仙居廚師都已在列!”
“杯莫停廚師都已在列!”
“天香樓廚師都已在列!”
“洞庭月廚師都已在列!”
……
就這樣十家酒樓都分別報了名號,謝思瑤聽罷這些報道聲,這纔好奇的往她身旁的酒樓看過去,她身旁的酒樓乃是洞庭月,這一看不當緊,恰好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不由自主的衝着離自己只有幾步遠的人喊道:“玲瓏,你怎麼在洞庭月酒樓?!”
玲瓏聽到了她的喊聲,冷淡的轉過頭來看着她,似乎懶得解釋什麼,只是淡淡點頭道:“我代表洞庭月參加酒樓大會,這有什麼不對的。”
她冷淡的態度讓謝思瑤大爲驚訝,不過轉念一想,莫玲瓏本來就對自己有成見,態度不好也是正常,這樣一想,謝思瑤便也不拘束了,本來她還因爲趙子鑫的緣故不想和玲瓏鬧得不愉快,但是她三番兩次的給自己臉色看,自己也不能太軟弱了。
所以謝思瑤不再去看她,倒是玲瓏有了不依不饒的意味,她看着謝思瑤說道:“怎麼,看到我也參賽了你心裡不舒坦是麼?可我偏偏就要讓你不高興,誰讓你害的我子鑫哥和我產生了矛盾!”
謝思瑤聞言十分不悅的轉過頭來:“我說過了,趙子鑫和你之間的事情跟我沒有一點關係。我也從來沒有破壞你們的感情,你非要這樣糾纏不忘又是什麼道理?”
莫玲瓏冷冷一笑:“既然這樣,那你敢不敢和我比一比?倘若我贏了你,那你就再也不要和我子鑫哥有瓜葛,倘若是你贏了我,願賭服輸,我就再也不會找你麻煩。”
謝思瑤也冷眼看了看她:“比就比,這有什麼好怕的,不過你的賭約太可笑了些,因爲不管我是輸是贏,我都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和趙子鑫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倘若你非要用比試才能化解這樣的誤會,那我但比無妨。”
“好,既然這麼說,那得會我們場上見,看誰的名次高。”莫玲瓏反脣相譏。
謝思瑤不耐煩的轉過頭去再也不去理莫玲瓏了,心裡只在盤算着得會比試的事情。
不一會鼓聲再度響起,楊主簿對着臺下衆人高聲道:“午時已到,酒樓大會正式開始!諸位請聽今天的第一道題目:酸。”
楊主簿報完了題目,人羣皆是面面相覷,不知道這題目怎麼只有一個字,而各個酒樓則已經討論開了,莫掌櫃坐在一張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四人道:“看樣子今日的四個是以酸甜苦辣爲題,這第一道酸,由誰來比試?”
謝思瑤見其餘三人都不作聲,便要開口說話,誰知江泰清竟然搶先一步說道:“江某願意一試。”
莫掌櫃滿意的點了點頭:“既然江廚令願意上陣,那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無妨,總之我天香樓不會是最後一名,那江廚令你便去應戰吧。”
江泰清應聲便走到了前面空地上正對着天香樓彩旗的案臺邊,其餘九個酒樓也都陸續選出了廚師站到了案臺邊,一聲令下,十個人便開始了動手操作起來。
謝思瑤屏氣凝神觀察了一圈,見不少人都拿起了陳醋擱到面前的案上,江泰清也不例外,不僅如此,他還從一旁的水盆裡挑了一條大鯉魚出來,江泰清擅長做魚,這一道菜大約是要做西湖醋魚了,謝思瑤又環視一週,發現大家做的菜八九不離十,大多都是做的糖醋魚、糖醋排骨、糖醋里脊一類,也有兩三個另闢蹊徑的,正在剝着青橘子。
趙子鑫看見謝思瑤一副冥想的模樣便問道:“倘若讓你去做這道題目,你會做什麼菜?”
謝思瑤看了看趙子鑫,想到剛纔莫玲瓏那一出,心裡有點避忌,便悶悶不語,趙子鑫見她不願說話,便有些好奇,追着她非要問個明白,謝思瑤被他問的煩了,索性隨便拋了一個答案出來:“要是我就直接抱一罈子醋放在面前的案上,他不是要酸的麼,我就讓她一次酸個夠。”
趙子鑫聞言哈哈大笑:“真有你的,不過和我想到一處去了,不過這樣子的話會被淘汰出局吧。”
他正笑着,謝思瑤卻自顧自的看向了洞庭月酒樓前面的案臺,莫玲瓏正站在案臺邊細心的切着酸筍。謝思瑤託着下巴看了一會才又轉頭去看萃珍樓那邊,只見一個奶油小生正舉着一顆番茄端詳,看樣子這是要做番茄炒蛋?謝思瑤看了好一會也不見小生去拿炒鍋,便又去看別家酒樓,就這樣來回看了好幾輪,叮噹一聲鑼響,楊主簿便立馬高聲喊道:“第一題比試結束,任何人都不得再繼續做菜!”
言畢幾個身着同樣服侍的小廝便把十個案臺圍住,禁止任何人繼續做菜,並把做好的菜餚一一放到了托盤裡呈到了評委席上。
謝思瑤隨着端菜的小廝看過去,評委席上確實只有鄭德凱和睿王兩個熟悉的面孔,睿王端坐在正中央,他兩側是兩個面色凝重的中年人,一個穿着御廚服侍的人想必就是首席御廚了。
十道菜一一呈了上去,六個評委逐個品嚐,不一會便出了結果,楊主簿俯首接過睿王遞過去的一張紙,抿了抿嘴道:“第一道題目的名次已經分出來了:第一名:珍饈閣的山楂糕……”他剛唸完,底下人就嘩地亂起來了,原來是剛纔下了賭注的人,有的歡喜有的失望,更多的是不敢置信,謝思瑤也覺得十分驚訝,再去看楊主簿,他不悅的擡手示意官兵維持現場肅靜,一邊接着唸到:“第二名:萃珍樓的酸辣湯……”謝思瑤忙轉頭去看鬱華,正巧遇上他含笑的眼神,她頓時臉紅的迴轉過頭來。
“第三名九仙居的糖醋里脊,第四名滿景樓的什錦橘子,第五名天香樓的西湖醋魚……”人羣又是一陣騷動,謝思瑤看向仍舊一臉平靜的江泰清,心道這人看來還挺聰明的,知道要保存實力,並沒有想着一鳴驚人。
“第六名:洞庭月的酸筍湯……”謝思瑤聞言看向了莫玲瓏,只見她也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看向自己,彷彿在說我得了個第六名,看你馬上上場能得第幾名。謝思瑤也不理會她的神色,繼續往下聽。
楊主簿依次報完了名次,直到報道:“第十名:杯莫停。”人羣中有一陣嘆息聲此起彼伏,杯莫停那邊的彩旗也漸漸被撤了下去,幾個老實巴交的廚師神色黯然的離了場,剛上場就被淘汰確實是一件挺沒面子的事情,謝思瑤有點同情的看着杯莫停的人漸漸淡出人羣,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場上這下就只剩下九家酒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