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分外耀眼,暮春時節,天氣正是暖洋洋的,偶爾透出些夏日的氣息。小九一路飛奔到前頭,繞過大理石的大插屏,天香樓的正樓就映入了眼簾,他心裡有急事,腳步也不怠慢,等到了大廳,他已經汗涔涔的了,賴着兩隻手裡還捏着雞翅,他也來不及擦汗,又手肘打開了偏房的布門簾,閃身進了屋,胡令正和幾個人抓骰子,冷不防被人闖了進來,連忙喝到:“誰這麼冒失?”
他喊完定睛一看,這不是謝廚司身邊的副手麼!都說吃人家的嘴軟,謝思瑤給了他不少好處,他也要顧念着些個,再說了,人家好歹是個廚司,自己一個小嘍囉可別惹到人家了,於是他把桌上的傢伙一呼嚕,連忙站起身哈腰打了個拱道:“原來是劉廚衛,小的失禮了。你這不早不晚的過來是有啥事麼?謝廚司是不是有什麼吩咐?”
小九原本被他一嗓子吼的唬住了,這會看他點頭哈腰的模樣,也就放下心來,左右瞄了一下問道:“我思瑤姐要我來找樑小風。從今天起,她把樑小風提到廚房裡去做事。”
胡令一聽心裡驚得不得了,只道小風真是個運道好的人,白白撿了這麼大一便宜,他心裡稍微有些不痛快,可是面上還是恭敬着,“小風那孩子有造化啊,謝廚司賞識,他真長臉。”說完他扯着嗓子衝牆角一人道:“還愣着幹嘛,把那孩子找來,這會估計他正在酒窖搬罈子呢!”
被使喚的人拔腿就衝了出去,胡令用袖子掃了掃身邊的板凳對着小九道:“劉廚衛你先稍坐,等會小風就過來了。”
小九也不跟他講究那麼多,一屁股就坐了下來,接着就把右手裡的雞翅扔進了嘴裡,那香味撲鼻而來,胡令打了一個激靈,偷偷覷着小九手裡的雞翅,心裡像貓爪一樣的癢起來,話說這貪嘴的人真是要命,真要是吃上了癮,停下來都覺得難受,可是這會他在饞也要忍着,總不能上手去搶吧,無奈只好乾瞪眼,站在一邊咽口水,小九自然不知道他心裡急得慌,一邊吃還一邊咕噥着:“真好吃,真香。”那真好比是拿着吃食在饞貓眼前晃盪,恨不得上去撓人。
胡令站了一會看不下去了,只好摸了摸鼻子衝着小九道:“我出去喝口水,勞你自己先坐着等會。”
小九顧不上跟他答話,只是點了點頭,胡令這才忙不迭的出了屋。屋裡的其他幾個人也都是像紅了眼的兔子,一個挨一個的咽口水,巴巴看着小九左手裡的雞翅。
胡令剛出了偏房,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就一頭撞到了他腿上,他連忙低頭去瞧,好傢伙,一個錦衣錦帽的胖小子,指不定是哪個管家的心頭肉呢,再仔細一看,唉,這不是臨慶侯的小兒子麼!胡令連忙一個醒神兒,整個人都精神透了。這臨慶侯早年喪妻,年過半百才娶了個續絃,寵的不得了,愛妾一爭氣給他生了個小子,他樂的要命,都快要忘了自己還有個快二十的大兒子。所以說這胖娃娃簡直就是臨慶侯的心尖兒,整天捧着怕掉了,含着怕化了,誰要是見了他都得繞道走,不然蹭了點灰在他身上,都少不得要喝一壺了。
想到這,胡令兩腿都有點打顫,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可不能在這小傢伙面前再露臉了,於是他提腿就要跑,誰知道小傢伙一雙白生生的手一把就揪住了他的上衣襬子,他嚇得不輕,連忙道:“小祖宗,你這是要幹嘛呀?”
小傢伙才三歲的年紀,笑臉白白胖胖的像個包子,他忽閃着一雙大眼睛奶聲奶氣的說:“香,香,好吃的。”孩子還小,話還說不全活,就知道說吃,胡令哪跟孩子打過交道呀,聽他哼哼一通也沒聽明白,急得汗都要掉下來了,只好蹲下身子一板一眼的問:“小祖宗,你到底說的啥呀?你要吃什麼是不?我去給你買,唉,你家裡人呢!”
胡令沒頭沒腦一通說,小傢伙也被饒懵圈了,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撇了撇嘴好似要哭,胡令一看慌了神,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您別,您別哭,我可沒惹您!”
“幹嘛呢!”當頭棒喝把胡令嚇得臉都綠了,他擡眼去看,心說真是倒黴催的,來了個小的不當緊,怎麼又來個大的?說話間臨慶侯的大兒子陳嘉佑已經走到了跟前,他一把抄起小傢伙架在懷裡,看着他一副委屈的快要哭的模樣,伸腿就踢了胡令一腳,胡令被踢得胸口疼,咧着嘴從地上爬起來連忙叩着頭求饒:“小侯爺饒命,小的沒招惹小祖宗,小的真是冤枉。”
陳嘉佑哪裡聽他在這喊冤,擡腿就又要踹上去,誰知道懷裡的小傢伙蹭了蹭他的下巴,眼巴巴的道:“大哥哥,香,我要吃香香。”
陳嘉佑放下腳去逗懷裡的小傢伙,伸了跟手指頭去戳他嫩嫩的小臉蛋,“了不得了,現在就學會耍流氓了,還要吃香香,不愧是我陳嘉佑的好弟弟。”
胡令撫着胸口暗暗叫疼,聽到這心裡忍不住一抽抽,心說真是不着調,臨慶侯那樣的賢官怎麼□□出這麼一紈絝的兒子來,三天兩頭的往花街柳巷裡轉悠,瞧上的姑娘不知道千千萬,前陣子還垂涎着天香樓的若雲,眼看着若雲不在了,這會他又開始勾搭對街鴻仙樓的巧萍,真是每個定型,這還不打緊,眼看着連小的都要被他帶壞了。
嘀咕歸嘀咕,這會總要像個好辦法脫身才是,忽然他靈機一動,腦子開明瞭,這娃娃說的香,莫不是那雞翅的香味吧?
“香的,吃在嘴裡的?”胡令試探着去給小傢伙比劃,連說帶比的跟他溝通了一番,陳嘉佑原本不耐煩,但是看着他弟弟一臉興奮點頭的模樣,他只好耐了性子問胡令:“你別在這瞎比劃了,弄得我頭疼,你剛纔給我弟弟都說了什麼?”
“哎呀,小祖宗這是饞嘴啦,聞到裡間的香味,鬧着要吃呢!”胡令咧着嘴笑道。小傢伙彷彿是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高興的手舞足蹈,嘴裡嘟囔着:“香香,大哥哥,吃!”說着他伸出胖嘟嘟的小手直指着偏房。
陳嘉佑原本不覺得哪裡香,被小包子這麼一說,還真的品出來些香味,他吸了吸鼻子,也不搭理胡令,抱着小傢伙甩起布簾子就大踏步的走進了偏房,果不其然,只見一個穿着廚師服的半大孩子正把一根雞翅往嘴裡塞,眼看着雞翅要進人嘴裡,陳嘉佑突然覺得饞意四起,也不知從哪裡來了一股勁大聲叫到:“別吃!”
可是說時遲那時快,小九已經把左手裡的雞翅塞到了嘴裡,他嚇得半張着嘴,一塊雞翅橫亙在嘴角,吞了不是吐了不是的,尷尬極了。
小傢伙不知道是被陳嘉佑的一聲喊嚇着了,還是看到自己心儀的雞翅進了別人嘴裡而傷感了,哇的一聲就哭開了,小孩子嗓門大,放開了聲的哭,直哭的人腦袋都大了,房頂都要被掀開去。陳嘉佑最怕他弟弟哭,這會被他擾的心煩,一肚子氣全撒到了小九身上,照着小九的頭就要拍下去,小九嚇得慘白了一張臉,連忙從板凳上蹦起來,跳到了一邊,陳嘉佑撲了一個空,恨得眼睛都紅了,他何時受過這樣的戲弄,從來就沒有人敢躲着不讓他打的,於是他囫圇着把小包子往胡令懷裡一塞,挽着袖子指着小九道:“你給我站着別動,看爺爺今天非卸了你不可!”
他不說不打緊,小九聽他撂下這樣的話,嚇得更是上竄下跳,一時間整個偏房都亂了套。所有人都看着陳嘉佑上蹦下跳的圍着一個小子滿地跑,誰都知道陳嘉佑是要承襲侯府的小侯爺,那是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差事了,而這會他竄來竄去的樣子真是滑稽透了,衆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胃都疼了。
小九則像是受了驚的兔子,哀嚎着左閃右躲,眼看着陳嘉佑一拳頭就要砸在他腦門上,他蹭的一下蹦起來,倒退了好幾步掀開了簾子就往外衝,邊衝邊叫到:“打人啦打人啦。”
陳嘉佑攥着拳頭在偏房外站定,只見稀稀落落的食客正好奇的往他這邊看,他泄了大半的氣,只覺得窩囊透頂,眼下也不能再追人了,不然真是丟人丟大發了,他摸了摸鼻子心道真是奇怪,自己怎麼跟個猴似的鬧騰起來,這不是他的作風啊。
一個晃神陳嘉佑這纔想起來小包子還在別人懷裡,他立馬轉過身氣沖沖的進了偏房,從胡令手裡抓過小包子,這會他已經不哭了,反而樂的咯咯叫,拍着小手道:“大哥哥真有趣,大哥哥抓賊!”
陳嘉佑被小包子笑的臉掛不住了,黑着臉衝胡令吼道:“把剛纔那小子給我綁過來!”
說完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有不等到人誓不罷休的氣勢,他懷裡的小包子也是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崛起了小嘴巴學模學樣的對着胡令道:“去,把剛纔那小子吃的雞翅給我綁過來。”胡令一聽了不得了,雖然小傢伙說話的聲音還是奶聲奶氣的,可是那模樣真是像極了陳嘉佑,連話也說的成句了,張嘴就開始使喚人,可不是被人帶壞了麼!
胡令哈着腰點頭:“二位爺等着,我去給你們綁人,綁雞翅。”
說道綁雞翅,他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說這小傢伙學也只會學樣,有說要綁人的,哪有說要綁雞翅的。正笑着,陳嘉佑一個惡狠狠的眼神飛過來,直嚇得他閉了嘴,抽着嘴角弓着身退出了偏房,陳嘉佑看着他磨蹭蹭的往外走,只覺得心裡堵得慌,又大聲補上一句:“麻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