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閣在錦繡樓的二樓,正對着藏珍閣。整個屋子不算大,約莫有藏珍閣的一半。不過賴着好歹是廚司專門的廚房,所以一應傢什也齊全,鍋碗瓢盆自然也不在話下,謝思瑤搬到毓秀閣半月有餘,對這個半大小廚房也挺滿意。茶座照例也是備了的,不過僅有兩步大的地方,也容不得邀人過來喝茶,趙子鑫的藏珍閣倒是挺大,自從謝思瑤搬出去後他也常來走動,間或邀謝思瑤過去打茶圍,不過因得每日繁忙,謝思瑤也很少能夠抽身過得去,一來二去,趙子鑫也自覺的有些尷尬,便不再常常邀請了,但是得了空還是喜歡跑到謝思瑤的毓秀閣裡插科打諢一番,不過謝思瑤卻謹小慎微了許多,其中的疏離,讓人一覺便知。
眼看着時辰尚早,前頭還不曾送了單子來,百無聊賴,謝思瑤放了手裡的菜譜,尋思着要去找莫掌櫃說說提拔樑小風的事情,於是囑咐了小九幾句便推門出了毓秀閣,誰知擡眼便看見莫掌櫃身邊的隨從莫青正提着一個銅茶吊跨進了藏珍閣半掩着的門,他閃身進了屋,俶而闔上了門。
謝思瑤忖道莫掌櫃必然是正在藏珍閣了,想到這,她徘徊了幾步,原想着敲門進去,但是又一思量,覺得這樣貿貿然進去着實不妥,說不定他們正聊些什麼要緊的事情,不想讓人打擾了去。於是謝思瑤挪到門邊的腳就要退了回去,偏偏這時細微的一聲叮嚀傳了過來,謝思瑤霎時就停住了腳,鬼使神差的往牆上湊了湊,也不是她成心想要聽人壁角,只因着她聽見莫掌櫃說:“太子交代你的事情,你可不要大意了,這幾日你可好好盯着謝思瑤。”
她警醒的豎起了耳朵,心裡也撲通撲通彷彿擂起了鼓一般,她不由自主的把手俯在胸口,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可是再去仔細聽,卻半點聲響都聽不見了,好似剛纔那句飄忽忽傳來的一句話是她幻聽的一般,她暗暗覺得有些心悸,轉眼又變成了悲哀,也終於明白爲何趙子鑫總是隔三差五的跑來找自己,原來是得了指令監視自己呢,也虧的自己糊塗,一早就知道他是太子的人卻也不覺得哪裡不對,現在冷不防的被人提醒了,她既覺得好笑又覺得難過,也再無心去聽屋子裡的動靜,只是躡手躡腳的退回了毓秀閣,悶悶不樂的坐回了圈椅上。
小九見她這麼快就回來了,不免十分詫異,再看她神色不悅,忙不迭的問道:“思瑤姐你怎麼不開心,是不是莫掌櫃沒有同意?其實你也不必要爲這件小事煩惱,他不答應也沒關係,就算你直接把樑小風安置到咱們廚房來,也沒人會說什麼的。”
小九已然瞭解了謝思瑤在天香樓裡數一數二的名頭,所以說話也分外底氣十足了。只是謝思瑤聽見他這話不免皺起了眉頭,要知道他這麼不客氣的想法可是招來禍患的。
“以後這種話可不要再提,你在我面前說,我也只當是沒聽見,卻不允許你再提第二遍,在旁人面前,你更不能有這樣的言論,倘使別人拿這個當由頭尋你的麻煩,你豈能有好果子吃的。可不能少了傷疤忘了疼,咱們先前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嫉恨,若再不收斂一些,恐怕腳下更難站穩了。”謝思瑤抿了抿嘴,十分嚴肅的看着小九。
小九被她這麼一說,心裡也唐突起來,無措的捏了捏衣角,知道自己話說的太大,惹謝思瑤不高興了,有些訕訕的住了嘴,接着又好似想起什麼似的拍着腦門說道:“不過有三皇子在,也不怕有人找我們的茬。”話說到這裡,謝思瑤更覺得頭疼了,小九儼然一副抱上了大腿,衣食無憂的橫行模樣,可見鬱華都給他灌輸了一些不得了的思想,這樣下去可不成,他還是個孩子,哪裡懂得其中的利害呢。
謝思瑤連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鄭重其事的道:“傻子。怎的現在學起了螃蟹?橫行的事情可不是誰都能做的,三皇子霸道是因爲他是皇子,他皇父皇母寵着他,還有個權大勢大的外公教養他,他想怎麼走都沒人敢說他的不對,可是咱們不能忘了形,三皇子是對咱們照拂有加,可你也不能拿這個當令箭,說話做事沒點顧忌,可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麼?凡事謹慎小心點總沒有錯的。你還是早些放了這些沒譜的心思,實打實的學廚藝纔是要緊。”
謝思瑤一股腦說了一通,小九也聽明白了大半,心中登時有些沮喪。要說三皇子對他思瑤姐的好,他真是一點一滴看在眼裡,送菜譜送玩意兒都是小的,連帶着總幫他思瑤姐撐腰,他也跟着忒長臉,眼看着天香樓裡的人個個都對他們刮目相看,他心裡受用,自然而然也覺得三皇子是個可靠的人,三皇子看他思瑤姐的眼神不一樣,他看的出來,雖然沒有挑明瞭說,他卻已經打心眼裡覺得他思瑤姐將來會是三皇子妃的不二人選了。
只是這樣的想法他萬萬也不敢再說給謝思瑤聽了,看着她一副挺嚴厲的模樣,他只好合緊了嘴巴,低頭認錯。
謝思瑤見他悶聲低了頭,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是不是明白了過來,暗暗嘆了一口氣也不再多說話,片刻便聽見門口有人聲,她豎起耳朵聽了下,正是莫掌櫃和趙子鑫的聲音,雖然想到剛纔聽到的話,心裡是有些不痛快,但是此刻她還是起身挪到了門外。
莫掌櫃看到她出門來,面上的驚訝一閃而過,大約是擔心方纔的談話被謝思瑤聽去了,但是看到謝思瑤一副清淡的神情,他又安下心來。清咳一句叫了一聲謝廚司。
謝思瑤跟着施了一禮方開口道:“我正要去找莫掌櫃,沒想到一出門就看到您在這,也正好,我這有個事情想要同您商量下。”說完她停頓了下看莫掌櫃有什麼表示。
莫掌櫃面不改色的道:“但說無妨。”
謝思瑤接着說道:“我剛搬了新廚房,沒來得及挑人進來。這幾日我物色到了一個人,想着把他安置到我廚房裡來,不過這種事情也不是我專權獨斷的,所以想要問一下莫掌櫃的意思。”
莫掌櫃負手而立,頗大度的說道:“既是你相中的人,只管叫到廚房去就是了,也不必要專門來尋我的主意。”話是這麼說,謝思瑤也知道這是客套的話,自然不敢當真,於是笑着作了一揖道:“那我在這要謝莫掌櫃了。既是在樓裡當差,自然要謹慎一些的好,旁人都遵這規矩辦事,我哪有不守規矩的道理。”
莫掌櫃點點頭:“我知道你做事妥當,這件事你自己看着辦就好。”說完他又看向趙子鑫道:“子鑫記得多照應謝廚司一些。”
謝思瑤心裡苦笑着看了一眼趙子鑫,心說說的好聽是照應,說的不好聽無非就是監視罷了,心裡雖是這樣想着,但是她表面上卻顯出欣喜來:“謝謝莫掌櫃的照拂,也謝謝趙廚司的幫忙。”
趙子鑫聽她這樣說着,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於是拿眼睛去看她,只見她微微低頭,面上也是一片平和,並不像是有什麼情緒,他輕輕舒了一口氣,只道大約是自己多心了。雖然這樣寬慰着自己,他心裡多少有些難過,原本他只是想把謝思瑤當作好友,並沒有旁的心思,可是眼下太子給他發了命令,他心知自己不能冷血到真的執行太子交代的任務,可是也不可能完全忤逆他的意思,如以此來,他和謝思瑤之間,難免要生出嫌隙了。
他不由自主的在心裡長嘆一聲,頗有些身不由己的無奈之感。可是他臉上偏要做出一副熱絡的模樣來,熱切切的對着莫掌櫃道:“二叔交代的事情,侄兒都記着,謝廚司這邊,我自然會好好幫襯着。”
莫掌櫃應了一聲便邁步走了,只留下趙子鑫和謝思瑤面面相覷的站在原地。許是覺得氣氛有些尷尬,趙子鑫打開話頭問道:“你放才說的物色好了人,不知道個什麼樣的人物入得了你的法眼?”
謝思瑤淡淡一笑道:“勞趙廚司費心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跑堂的,我看他機靈,所以有意讓他到廚房來做事。”說話間她有意避讓了好幾步,堪堪退到了毓秀閣門外,趙子鑫看在眼裡,只覺得深深的無力感,但是又找不到可以排解的話語,只好訕訕的擡了擡手道:“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便不多問了,只是我有一句話要同你說:我沒有害你的心思,也也不必要處處防着我。”
趙子鑫從沒有說過這麼煽情的話,謝思瑤一時間也愣住了,只是很快,她便低了頭去,快速的說道:“趙廚司言重了,我沒有防着你的意思。”片刻她尋思着想把玲瓏的事情告訴趙子鑫,可是話到嘴邊,又被她嚥了下去,有些事情,自己還是少插手爲好。索性她輕輕闔上了半扇門,身子倚在門後擡頭對着門外定定站着的趙子鑫道:“廚藝比拼的事情將近了,趙廚司要加緊練習呀。”
說完淺淺一笑,彷彿是鼓勵一般,卻又淺的讓人捉摸不透,只消一瞬,那笑臉便消失在門後了。
趙子鑫悵然若失的看着合緊的門,沮喪的轉身回了藏珍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