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倒了?!”謝思瑤驚訝的提高了聲音,連忙問道:“他現在人在哪?怎麼樣了?”
小九紅着眼睛帶着哭腔說道:“趙大哥傍晚一身溼透的回來,整個人都虛弱的站不住腳,剛進屋就吐了一大口血,暈倒在地,我嚇壞了,叫了人來把趙大哥安頓了,莫掌櫃聽說後立馬請了大夫去給趙大哥診治,現在人都在住處。我被遣到這等着你。”
謝思瑤一聽只覺得心神亂了套,顧不上其他,只是急忙忙出了門下樓,小九也緊隨其後,兩個人一路小跑穿過院子,等到了曉風堂,門外正站着幾人,遠遠的謝思瑤便認出來其中一人是陸掌司,一人是莫掌櫃。謝思瑤腳步極快的走到跟前,對着陸掌司和莫掌櫃施了禮,便急切的問道:“趙廚司他怎麼樣了?”
莫掌櫃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才緩緩說道:“謝廚令回來了。”
謝思瑤見莫掌櫃面上似有些冷淡的神色,猜到莫掌櫃是因爲趙子鑫的事情而對自己有些成見了,只是此時此刻,她也顧不上什麼,只是着急的說:“我要去看看趙廚司。”
陸陵看了一眼謝思瑤,頓了頓說道:“趙廚司他此刻病重,大夫正在裡面診治,交代了不許其他人進去,以免妨礙了診治。”
謝思瑤的目光一下黯淡下來。
只是她不甘心的望着那緊閉的門,希望下一刻趙子鑫就如往常一般開門對她說話,可是等了片刻,只有周圍惶惶的涼意,她失落又內疚的盯着門,只覺得心裡打翻了辣醬,火辣辣的難受。
莫掌櫃看了看她,淡淡的說道:“謝廚令不必在此等候,等到趙廚司甦醒了,你再來探視也不遲。”
謝思瑤踟躇的咬着嘴脣,神色擔憂的看了看緊閉的門。陸陵見狀便補充道:“你在這裡等着也無用,不如先去廚房值班等候。”
陸陵這便是明說要讓她去廚房當班了,她即便再執拗,也只好怏怏的低了眉,轉身離去了。
一路失落的走到錦繡樓,便看見前頭四五個人錦衣錦帽的小廝候在門口,錦繡樓裡的張管事正在跟幾個人說些什麼,等到謝思瑤走近了,張管事立馬湊上來說道:“謝廚令,這些人奉了他們公子的命來給你送東西,你看是什麼情況?”
謝思瑤立刻反應過來:這是華宇在給自己送東西來着!沒想到他動作竟這樣快。
一想到趙子鑫因爲找自己而病重的事情,她便覺得氣上心頭,如果不是因爲這個華宇,她不會生病,趙子鑫更不會因爲去找她而病得這樣厲害!她這樣怒氣升騰的想着,只覺得喉嚨裡一股壓抑噴薄欲出,於是她語氣憤然的說道:“全都拿走,我一個都不要!快點離開這裡,回去告訴你們公子,不要再來煩我!”
說完就要上樓,小九跟在她後面被她嚇了一跳,雖然丈二和尚摸不着,但是看着這光景,必然是謝思瑤恨透了此人,於是也跟着附和道:“我思瑤姐讓你們都拿走,快點離開這裡!”
五個人之中有個領頭模樣的人聽到這話卻也不急不躁,依舊面目平和的說道:“我家公子說了,這些藥材和補品都是對姑娘的病情大有裨益的,倘若姑娘執拗不受,便是對自己的健康不負責,我家公子還說了,這次連累姑娘非他所願,他知道姑娘在氣頭上,大約也不願意收,但這些全都是公子對姑娘的賠罪之禮,公子還說,改日他會登門謝罪,倘若姑娘有什麼怨言,可以當面說給他。”
謝思瑤冷冷看着說話的人,面色不定的掃了掃那人身後的幾口紅木的箱子,然後對着領頭的人一字一句的說道:“不管你公子說了什麼,是什麼意思,我謝思瑤說不要的,便是不要,即便你說到明日天亮,我會這麼答覆你,所以還是請回吧,恕不遠送。”
說完謝思瑤徑自進了錦繡樓,再也不理會身後的人,那領頭的人無奈的看了看謝思瑤的背影,轉過身來,對着身後四人說:“把箱子放下,我們回去。”
四個人雖然猶疑不定,但都一一照做,張管事見狀連忙阻攔道:“你們要走也得把東西留帶走啊。”
五個人卻充耳不聞一般,留下四口箱子,腳一點地,飛身便出了院子沒了影,張管事嚇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過神來,呆呆的看着四口箱子喃喃道:“這都是什麼事?”
謝思瑤坐在藏珍閣裡,腦子裡亂糟糟的想着,把一整天的事在腦子裡想了一回,只覺得腦袋裡亂哄哄的似有幾千只蜜蜂一般,心裡也悶悶的好似壓了一塊大石頭,她一個人愣愣的坐着,只覺得從心裡冷到身上,直到小九的一聲問話她才稍稍迴轉過來。
“思瑤姐,你臉色煞白煞白的,你是不是也生病了?剛纔那個人說的公子是誰?他們爲什麼要來給你送藥?”小九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謝思瑤楞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過了會,她捏了捏手指,訥訥的說道:“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糾纏着我。”
小九沒聽明白,又問道:“那藥的事呢?”
謝思瑤擡起眼晴無措的看着小九,只覺得全身忽冷忽熱的,腦子又混沌開來,她似乎有些發懵的喃喃道:“趙子鑫生病了,他要吃藥。”
小九見謝思瑤彷彿失了魂一般的模樣,嚇得六神無主起來,只得大聲呼道:“思瑤姐,你這是怎麼?你在這裡等着我去給你找大夫。”
說完小九便跑了,謝思瑤渾身發燙的坐着,神思也聚集不到一處去了,正要勉力硬撐着站起來的時候,小九的聲音便傳了上來:“大夫您快來。”
謝思瑤看向門口,小九已經帶了一個老者上來,老者揹着藥箱,正是一個大夫。只是她沒想到這麼快工夫人就請來了,小九緊走幾步跑到謝思瑤跟前說道:“我剛出門就看見大夫正從樓下經過,他是給趙大哥看病的大夫,醫術十分高明,讓他來給你看看。”
謝思瑤聽到這裡,彷彿被提醒了什麼,脫口便問道:“大夫,趙廚司他得了什麼重病?”
大夫看到謝思瑤臉色通紅,眼神怔忡,便知她在發熱,於是放了藥箱坐下,示意謝思瑤也坐下,然後開始給她診脈,謝思瑤卻着急的又問:“大夫,趙廚司現在怎麼樣了?”
大夫屏息診了片刻,才緩緩回答道:“你自己也病的厲害,卻只問趙公子的病情。正如趙公子方纔還在問姑娘是否回來了。”
謝思瑤聽完,面色一變說道:“趙子鑫醒了?我要去看他。”
大夫舉手示意謝思瑤停下來,說道:“姑娘且慢,你的病也不容小覷,但是看起來姑娘似乎已經經過診治服了藥,不知道姑娘現在可有藥方?也好讓老夫來參詳參詳。”
謝思瑤楞了一下,便從袖子裡摸出一張藥方來,正是當時三皇子塞到裹着她的被子裡的。
大夫拿起藥方,面露驚訝之色,語氣詫異的道:“老夫行醫數十年來,見過姑娘這樣的病症,也見過不少對症的藥方,卻都不及這個方子精妙,此方不但有助於肺病的痊癒,更有潤肺開宣肺氣,祛痰排膿的功效,並且寒性較小,輕易不會傷了身體。單是這其中的幾味藥材,都是極爲難得的貴重藥材,一般人想來也尋不到這樣的藥方和藥材。”
謝思瑤若有所思的道:“給我藥方的人確實不一般。這藥方既然這樣精妙,是不是也可以拿給趙廚司用的?他淋了雨想必也是和我一般的病症。”
大夫神色鄭重的看了看藥方說道:“姑娘說對了一半,趙公子確實是淋雨感了風寒,只是姑娘不知道的是,如趙公子這般武藝高強,功力深厚的人,不可能因爲一個小小的風寒就病倒了,老夫針織了許久,纔看出其中端倪,趙公子實則身中一種罕見的毒,此毒乃是寒毒的一種,但是毒性較一般的寒毒更綿長持久,更加隱藏,依老夫的診治來看,趙公子體內的寒毒已經積聚了很長時間,但是他憑藉着某些手段,壓制住了毒性使其不至於傷及五臟肺腑,這次風寒來的又急又險,一下子調出了趙公子體內的毒素使其爆發開來,趙公子一時間體力不支也是難免。只是可惜了他年紀輕輕就身中奇毒,想來趙公子平日因此受了不少折磨。”
謝思瑤駭然的聽完大夫的一番話,只覺得如同當頭一棒,她也漸漸明白了爲何趙子鑫平日裡總是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了,想來一定是他毒性發作,只好一個人運功排毒,等到身體緩和了些纔回來。想到這裡,謝思瑤心裡不知怎的十分難受,她澀澀的看了看藥方,有些難過的說道:“看來這藥方對他無用了,大夫你有什麼好的辦法麼?”
大夫搖了搖頭道:“這藥方的精妙之處更在於它可以爲趙公子的病帶來一線良機,且看其中的白蔻仁和枇杷葉,便是祛寒毒的藥材,雖然不能根治,卻也有不少益處,而且此方後面附上的幾種進補的藥材,對於趙公子和姑娘的病情都是大有裨益,然而這些藥材奇貴無比,又是罕有,想來也並容易得到。”
聽到這裡,謝思瑤心中似乎看到一線機會,於是連忙說道:“這些藥都有!”
大夫驚奇的看着謝思瑤,只聽她對小九說道:“樓下的幾口箱子裡就有這些藥材。”
說完她便徑自跑了下去,大夫覺得驚奇便也跟着下了樓,謝思瑤開了箱子,取出十幾個牛皮紙包來,大夫打開其中一個來看,正是藥方中的藥,小九又打開另一個箱子,取出十來個匣子,每個匣子裡都裝着一味補品。大夫一一看過,嘖嘖稱奇,面露釋然之色道:“甚好!”
謝思瑤也覺得心裡的壓迫感減輕了許多,但是又想到這是三皇子送來的藥材,猶豫不決了一會,末了,她下了決心,只喃喃道:“就當是先借用你的。”
大夫命小九取了藥材和補品便去了廚房煎藥,謝思瑤則直奔曉風堂而去。
這會莫掌櫃和陸掌司已經走了,趙子鑫的房門虛掩着,謝思瑤忐忑的叩了叩門,只聽趙子鑫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謝思瑤既愧疚又緊張的進了門,便看見趙子鑫虛弱的半倚在牀上,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一個小僕役正候在一旁,趙子鑫見到謝思瑤進來,眼神裡閃過一絲喜悅,提了提精神對着謝思瑤說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謝思瑤有些不敢看他,只低聲答道:“回來一會兒了。”
趙子鑫看着她,慘敗的臉上掛上一副笑容來,又如往日一般輕輕笑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謝思瑤神色緊張的看了看趙子鑫,見他一點也沒了平日神氣活現的樣子,更加愧疚的小聲道:“都是我害你淋了雨得了病。”
“這些都是小事,誰還沒有得個風寒的時候”趙子鑫打量了一番謝思瑤,見她身上的廚師服已經不見了,換了一身常服,雖然有些疑惑,但依舊笑着安慰道:“你沒事就好,畢竟你是在我跟前的人,你初來乍到沒人照應,好歹我也該負起一些責任來,所以我常說有什麼事情要記得來找我,可你總是不開口,我也就不知道你遇見了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
謝思瑤心裡撲通一聲,面上卻平靜了許多,她湊到趙子鑫跟前,躊躇了一下,便一五一十的把前因後果說給了趙子鑫。
趙子鑫安靜的聽完,心中稍顯輕鬆的看着謝思瑤道:“我想我已經明白了,倘若今後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你一定要及時的告訴我,不然不知道會不會又有什麼狀況。這一次算是有驚無險,只是你大概受了不少委屈。”
謝思瑤捏了捏袖口,搖了搖頭道:“委屈不委屈的到不說,只是連累你成這樣,我心裡纔是最過意不去的。”
“哪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你跟我客氣這麼多我還不習慣呢。”說完趙子鑫便笑了。謝思瑤見他神色好轉了些,於是也跟着高興道:“廚房裡正在給你煎藥,馬上喝了藥就會好多了。”
趙子鑫強撐着心中洶涌的血腥之氣,只覺得血氣翻涌,口中已經嚐到了一股腥甜,他放在被子裡的左右把被褥攥出一大片褶子來,然而他面上依舊是淡然的看着謝思瑤道:“藥大概煎好了,你去廚房看看,順道幫我端來可好?”
謝思瑤不知趙子鑫現在正一身痛苦,只輕巧的點了點頭,關切道:“那你先休息着,我去把藥端來。”
說完便轉身帶上門出去了。
趙子鑫撫着胸口看着闔上的房門,瞬間嘩地吐出一口血來,小僕役嚇得連忙奉上一杯茶,急忙忙服侍趙子鑫歇下了。
門外的廊上拐角處走出兩個女子,暗淡的燈光照在兩人身上,其中一個女子看了看謝思瑤離去的方向,又看着趙子鑫的房門,惱恨的說道:“真是氣死人了!”正是玲瓏的聲音。
另一個女聲附和道:“我之前便告訴你這個小女廚不簡單,你原本不信,可是現在呢,趙廚司成了這般模樣又是怪誰呢?”此人正是若雲。
玲瓏聽完心中怒火滔天,憤恨的聲音因爲壓抑而變得十分低沉:“之前子鑫哥總是幫着她我並不覺得不對,可是如今子鑫哥因爲她病成這個樣子,卻還要處處爲她着想記掛着她,這到底是什麼道理?她究竟是用了什麼媚術,害的我子鑫哥如此難堪!”
若雲聽完,悠悠的說道:“不光是如此,據我看來,連睿王爺都對她有幾分意思,更甚者,三皇子與她的關係也是不清不楚。今日廟會上,聽說便是三皇子擄了她去,這其中,不知道還有多少故事呢。”
若雲說的不鹹不淡,卻恰好勾出了玲瓏心裡的怨憤,聽到謝思瑤被三皇子擄了去,心中更是鄙夷她,於是恨恨的道:“天生的一個狐媚子,指不定清白早就不在了,還有臉……”話還沒說完,若雲便掩上了她的口道:“這種話被人聽了去,可要有人怪你背地裡嚼舌根了。”
玲瓏拂掉若雲的手道:“她既然敢做難不成還怕別人說麼?她越是得意,我玲瓏就要她好看。”
若雲扶了扶髮髻,悠悠說道:“想要讓她難看,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玲瓏睨了一眼若雲問道:“那照你說怎樣纔好?”
“你附耳過來。”若雲輕聲道,玲瓏便湊了上去。
慘淡的月色下,只見兩個身影緊緊湊在一起,窸窸窣窣的不知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