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進二的比試結束, 睿王匆忙謝過了謝思瑤和趙子鑫的俠義相助,便隨着大隊的侍衛離開了。而其他的人也漸漸散去,謝思瑤原想着還要等凌若拙一同回重華府, 可是眼看着街口已經少有人往來, 她不免也有些急了。
趙子鑫同她等在一處, 便進言道:“看起來那個凌若拙一時半會回不來, 興許是備什麼要緊的事情纏身了。不如現在你先和我回天香樓吧。
謝思瑤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鬱華還傷着,她又怎麼能一個人迴天香樓了呢。可是片刻她又覺得不放心,便問趙子鑫:“好幾日不見小九了, 他近來可好麼?”
趙子鑫早上從天香樓過來前就見到了小九,他個子又拔高了, 身體倒是好的。於是他不緊不慢的點了點頭方要答話。
誰知一陣風聲從身邊擦過, 便見凌若拙滿面寒霜的落在了地上, 而他背後竟然還揹着一人。
凌若拙把背後的人緩緩挪到身前,謝思瑤只覺得那身形莫名的熟悉, 再細看時,她不禁大叫一聲:“小九!”
說完她便撲上去,一把扶住小九渾身是血的身體,哀哀叫道:“小九,你怎麼?是什麼人把人打成這樣的?”
她哭的甚是傷心, 趙子鑫詫異之餘也連忙上前想要去查看小九的身體, 卻沒想到謝思瑤竟然都然擡頭, 用一種他從不曾見過的冰冷眼神看着他, 然後沒命的喊道:“你離我們遠一點!看看吧, 都是你那個好主人做的好事!你們謀得什麼大業便只管去謀,牽連上我們這些無名小輩做什麼?”
她淒厲的控訴聲像刀子一般剜在趙子鑫心上, 他怔忡了好一會纔不可置信的看她,“思瑤,這根本不是……至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
“是,你沒想過,可是你爲之效命的人呢?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我的親人,我們從沒有阻攔過你們,你們爲何還苦苦相逼不肯放手呢?”
趙子鑫的胸腔裡瀰漫起一團團的血腥氣,他痛的簡直站不住腳,只好用一種無辜至極的眼神看着謝思瑤,希望能得到她的信任。
可是謝思瑤再也不願意看他一眼,只是對着凌若拙說道:“凌先生,我們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凌若拙自然沒有異議,等到謝思瑤踅身進了重華府的馬車,他也馱着小九緊隨其後而上,車伕一甩馬鞭,馬車便揚起巨大的塵土飛馳而去。
趙子鑫望着揚塵中越走越遠的馬車,心中雖然痛不可遏,卻還是苦笑出聲,忽然他喉嚨一熱,便順勢吐出一大口鮮血來。他輕輕拭去嘴角的血痕,垂頭喪氣的往天香樓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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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重華府門口停下,凌若拙便馱着小九飛速的奔入了府門,謝思瑤也是拔足而追,等到了慧曜樓,鬱華正倚在窗下焦急的看着外面的情形。
他看見謝思瑤跟着凌若拙朝着慧曜樓本來,衣帶飛揚,似乎是萬分着急的模樣。
他便也一時急了,忍着痛迎到門口,把剛跑到門口的謝思瑤一把捉進懷裡,憐愛的問道:“怎麼了,竟是跑得這樣快?”
謝思瑤原本還強撐着,見到鬱華之後,心裡那根弦一下就斷了,她不管不顧的伏在鬱華胸膛上放聲哭起來,也不顧鬱華疼得齜牙咧嘴。
“小九出事了,凌先生把他帶了回來。”
鬱華聞言這才連忙去看凌若拙,果然見他背上馱着一人,不由分說便進到屋裡。鬱華看着凌若拙把小九安置在矮榻上,驚詫萬分的問:“凌先生,這是?”
凌若拙忙的頭也不擡,“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事不宜遲,還是先要救救這個劉阿九。再晚了恐怕來不及了。”
說着凌若拙便把一根銀針插到了小九的頭頂,小九本是昏迷着,這時他身體突然有了反應,猛一痙攣,竟從口中噴出大口的血來。血點沾到了牆上,是觸目驚心的紫黑色。
“大事不妙!”凌若拙一下變了臉色,“他喝下了劇毒!”
謝思瑤也慌了神,一下子撲倒在矮榻邊,期期艾艾喚着小九,小九好似迴光返照似的乍然睜開了眼睛,他大口抽着氣,似乎萬分痛苦,“思瑤姐……別費力氣了,我活不了了,讓我死吧……我好疼。”
這一句話,就耗費了小九大半的心神,接下來他便只能發出啊嗚的聲音,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謝思瑤看的心疼萬分,悲痛的連連搖頭:“不,你不會死,有凌先生在,你不會死的!”
說完她便滿臉是淚的去看凌若拙,“凌先生,求你了,救救小九,救救他!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謝思瑤期待凌若拙說是,可是他卻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連凌若拙都無計可施。
“凌某也不想看着他這麼痛苦,可是凌某實在是無力迴天。他體內的劇毒已經侵到了四肢百骸,即便是再好的解毒藥,也都用不上了。”凌若拙無力的看了一眼已經面色發青的小九。
“怎麼會這樣?!”謝思瑤不敢相信的捂着臉大哭起來,繼而她又哀求一般的迭聲去問小九:“是誰。告訴我是誰把你害成這樣,我即便是死了也要去取他性命爲你報仇!”
鬱華看的不忍,只得把謝思瑤緊緊箍在懷裡,然後一聲又一聲的安慰她:“別這樣,思瑤,還有我在。”
謝思瑤心痛的無法言語,彷彿整個人都被抽去了氣力,小九和他從小一處長大,不是親姐弟卻勝似親姐弟,可是如今她卻要眼睜睜的看着他在面前死去卻一點法子都沒有!
她好後悔,早知道如此她便不該去天香樓,不該進京城,那樣小九便不會出事,這一切的波折便都不會發生。
她前所未有的痛恨自己,恨不得癲狂起來。
鬱華怕她損了心神,不得已在她腦後施了一掌,她的哭聲便戛然而止,一下歪到在鬱華懷裡。
“殿下……”凌若拙眼神複雜的看着鬱華,“先前是周氏,如今又是劉阿九,來勢洶洶,用心險惡,殿下還不出手麼?”
鬱華的眼裡已經聚上了殺意,“是可忍孰不可忍,當我鬱華是死的麼?老凌,動手罷,按照原計劃,此時不出手還等何時?”
凌若拙表情一肅,“謹遵殿下之命,”言訖他又看了一眼榻上的小九,“那這劉阿九該怎麼辦?”
鬱華眸色沉下去,“想辦法把安平郡主接到府上來。以前郡主在天香樓時曾和劉阿九感情甚篤,便讓她來送一送他吧。”
凌若拙心頭一震,也早已明白鬱華這是何意,起身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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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郡主正是曾經被謝思瑤收留的小風,只是如今她身世已不是謎團,作爲成安長公主的獨女,她自然而然成了名副其實的皇家女兒,自從被婉婷郡主送入宮中便養在太后身邊,凌若拙也是費了些功夫才把她從太后那裡找來。
因着凌若拙並沒有說明爲何要安平郡主到府上,她便也只好隨着進了慧曜樓,甫一進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鋪天蓋地而來,還有被薰的到處都是藥草味。
安平郡主先是詫異,等到她看清楚躺在面前的矮榻上之人之後,才猶如遭了晴天霹靂一般的釘在原地。這不是她進宮之後朝思暮想的人麼?宮裡的束縛那樣多,任何一點的行差踏錯,都可能給自己招致麻煩,她膽小怕事,只好每天躲在自己的房門裡不出來,也只有太后找她,她才露面。大多數的時候,她都一個人坐在窗前去想曾經在天香樓那時的快樂時光,連帶着製造那份快樂時光的小九。
曾經虎頭虎腦的健壯小子,如今竟像是下一秒就要斷氣一樣的躺在自己面前,她如何不痛心?
“九哥?我是小風,你聽見我的聲音了麼?我來看你了,我好不容易纔能見你一次,你怎麼不睜開眼睛看看我?”安平郡主壓抑着驚恐和悲傷走到榻前,用顫抖的聲音一遍遍叫着小九。
可是她喚了好一會,也不見小九有什麼反應,她沒辦法了,只好回望凌若拙,“先生可否給我一句明白話?爲何九哥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先生叫我過來,一定是有話要說的罷。”
凌若拙楞了一下,不禁感嘆這個小姑娘的蕙質蘭心,既是她這般問了,他也便不再拐外抹角,便肅了一肅躬身說道:“回稟郡主,在下確實有要事要告訴你。”他頓了一頓,便直起身子說道:“郡主可知是何人將劉阿九折磨至此?恐怕你想都不敢想,正是端坐東宮的太子!也許你覺得太子不至於會爲難劉阿九。可是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從古至今,想要成爲聖人的人,哪一個不是要踩着森森白骨而來,而劉阿九,也便是這千萬白骨中,被不幸葬送的一個。”
“可是爲什麼是我九哥?他那麼憨厚老實,從來就沒有什麼野心、爲什麼是他?”安平郡主仍舊沒法相信這個事實,“太子爲什麼會拿我九哥下手?”
凌若拙眸色微暗,低聲答道:“因爲你,因爲劉阿九是爲你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