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思瑤原本還在計較着鬱華有沒有佔自己便宜的事情, 被他這突然的一聲喚拉回了神。她略帶好奇的問:“什麼事?”
鬱華看着她遇事就上心的樣子,不禁微微笑了起來,“小九今天來找過你, 不過你當時在睡覺, 我也就沒叫醒你。”
“啊?”謝思瑤頗爲懊惱, 總覺得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再去看鬱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她便有些抱怨的說道:“說好的有事情你就吱聲的, 怎麼連這樣要緊的事情都不知會我?快點戒了你這專權自斷的壞毛病。”
鬱華含笑看着她帶着不滿的臉色,溫聲道:“我專權自斷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哪裡好改的掉呢?不過沒有辦砸事情, 你且別再是這一副氣咻咻的模樣了。”
謝思瑤便也不再追究鬱華沒有及時叫醒自己這件事了,轉而問道:“那小九必然是帶了什麼要緊的消息過來罷?可是關於酒樓大會的事情?或是天香樓又出了什麼岔子麼?”
上一次南傲吃官司的事情還沒有解決, 天香樓要是再攤上什麼麻煩, 那太子還不急的跳腳?
鬱華也不甚在意天香樓出了什麼事, 只管如實說道:“天香樓有我大哥在,再不濟也不會亂到哪裡去, 這一點你也就不用操心了。倒是酒樓大會的事情,你興許還在意些,小九奉了莫掌櫃的命來給你傳話,說是酒樓大會明日午時在鳳陽街口如時進行。他過來問問你的意思,畢竟明日是四進二的比試, 天香樓參賽的四位廚師, 除了南傲現在不便參加, 你和另外兩位, 都有上場的資格。所以此事, 你有什麼打算?”
“自然是要去的。”謝思瑤想也沒想便脫口答道,“我已經缺席了六進四的比試, 這一次再缺席,豈不是落人笑柄麼?我剛進天香樓沒多久就被選拔參加酒樓大會,這件事已經在樓裡鬧得沸沸揚揚,倘若我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臨陣脫逃’,那我將來還如何在天香樓立足呢?”
說完她面上浮上一層憂慮之色,酒樓大會是三年一屆的盛會,能代表天香樓參加這一盛會就是一件不易的事情,且不說她實力如何,單單在這態度上就不能給人落下話柄。上一次是有人給她下了藥,她昏睡了三天沒法參加六進四的比試,這一次,哪還有不去的道理?
鬱華也早猜到了她會這樣,要強如她,從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她會這樣決定。
他也不勸阻,笑道:“你想要去便去,明天的比試想必會十分精彩,可惜的是我沒法前去觀戰了。”說完他惋惜的將手覆上胸口。
謝思瑤本來去意已決,可是看到鬱華身上的傷,又猶豫了,她要是去參加酒樓大會,那便不能再陪在他身邊了。她一時犯了難,有些失落的靠着牀圍。心裡亂得一團麻似的。
鬱華見她的兩隻手反覆的絞來絞去,便知道她是犯了難,於是漫不經心道:“我也不希望你總是缺席。我希望能讓更多人看到我的思瑤是個出衆的女孩子。咱做事就要高調一點,有了本事就拿出來給人家看,老是藏着掖着多可惜,你說是麼。”
謝思瑤眼巴巴的看了看他,似乎覺得他說的在理,但是轉念一想,便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鼓勵自己。她有些感動,眼神也堅定了些。“我知道你是不想耽誤我參加比試。”她羞赧的輕聲說了一句,然後又有些侷促的頓住了,半晌才憋紅了臉道:“那,明日你就安心在府裡養傷,等我比試完了一準回來看你。”
鬱華笑了,“只要你不是偷跑回天香樓了就好。”
謝思瑤的臉更紅了,這點隱秘的小心思就這樣暴露在他眼前了,虧得她剛纔還猶豫了半天遮掩了半天。
既然已經被他點破了心思,謝思瑤也便沒那麼無措了。只是垂眸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說道:“肚子好餓,該吃飯了。”
鬱華錯愕了一下,才又開懷的笑了。當即喚了花朝去備晚膳,誰知花朝早有準備,一個吩咐,四五個人魚貫而入,不一會就擺了滿滿的一桌子的飯菜。
謝思瑤驚訝於花朝的聰慧,更加驚訝於菜色的珍巧。
“這些菜都是周媽媽做的麼?”謝思瑤一邊打量着桌上的翡翠煲,蝦仁蒸蛋,燉乳鴿,一邊問花朝。
花朝正給兩人佈菜,也笑着回道:“正是。周媽媽在府裡好些年了,殿下一直誇她手藝好呢。”
鬱華看她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於是也附和道:“花朝說的沒錯。除了你大師兄,府裡做菜最好的便是周氏了。你若是喜歡她做的菜,回頭我便讓她好好教教你。”
謝思瑤眼前一亮,“此話當真麼?”
“自然沒有假。”
謝思瑤歡喜起來,“真可謂高手在民間,沒想到你府上竟有這樣的做菜好手,可惜她足不出戶,要知道像她這樣的廚子,可是很搶手的。”
鬱華卻不以爲然,“外面的酒樓有什麼好?哪裡有我這府上寧靜自在呢?再說了,我這裡的月俸也不比外頭的低,但凡一個聰明人,都是會選擇在我府上當差,而不是去外面的酒樓。酒樓裡是非那樣多。一個不小心就成了活靶子,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你說是不是?”
鬱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倒看的她心裡有點毛毛的,這番話可不是說給她聽的麼,這是要勸她離開天香樓住進重華府呀。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惜她從沒想過要這樣。而且假如她真的來了重華府,也不見得就能多清靜吧。
所以她不置可否,淡漠的夾了一筷子翡翠煲,放在嘴裡慢慢的嚼,這味道是那樣的熟悉,翠色的菜葉裡裹着晶瑩剔透的米粒,鹹中帶着鮮味,讓人胃口大開。
她詫異良久,心湖被吹皺了層層漣漪。她搜腸刮肚的去尋找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一無所獲。她惆悵的擱下碗筷,卻又覺得不甘心。於是又舀了一勺蝦仁蒸蛋,她啜了兩口,那鮮滑的感覺繞齒留香。記憶也就是在那一瞬間突然打開了閘門。
謝思瑤怔愣良久,覺得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她呆呆的看着滿桌的珍饈,身子竟然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鬱華方纔就從她明顯遲鈍的動作中看出了端倪,這會看見她微微搖晃的身體,才發覺事態蹊蹺。於是連忙問道:“思瑤你怎麼了?”
花朝也被這一句問話嚇到了,她忙不迭的檢查謝思瑤吃的東西和碗筷,急躁的問道:“可是飯菜有什麼問題麼?”
謝思瑤怔怔的搖了搖頭,嘴裡不住的呢喃道:“周媽媽,快,找周媽媽來。”
花朝一聽,嚇得差點失了魂,高高的應了一聲,立馬就往外奔去了。
鬱華看着謝思瑤一副着了魔症的樣子,甚是擔憂,一把攥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涼,鬱華心疼的裹住她的手。焦急的看着她喚道:“思瑤,你怎麼了,你那裡不舒服快點告訴我,別讓我害怕。”
謝思瑤也忘了掙脫,只是有些失神道:“阿孃,我的阿孃……”
鬱華有一瞬間的不明所以,但是他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雖然他不敢相信,但是很顯然,謝思瑤是想她娘了,而且,她娘和周媽媽之間一定有着什麼特別的關係。
他恨不得立刻起身把她環在懷裡,可是一個用力,他就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可是他還是強忍着坐了起來,這個時候,還管他疼不疼的。
他不假思索的把面色沉重的謝思瑤攬在了懷裡。一片溫香軟玉……他愣住了,心裡涌起千萬浪潮,一時間就要衝昏了他的頭腦,他剋制着自己,生怕因爲力氣過大而驚了她。
他從沒有像這一刻這麼貪婪,她帶着淡淡清香的身體就這樣被他收入懷中,他的心臟突突的跳起來。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強帶她去狩獵那次,他從她身後攬着她,手放的規矩,一絲一毫的也不敢亂動,還有她生病受傷,他抱着她那次。可是無論哪一次,他都不曾這樣近的接觸她。
他既激動又心疼,忘了怎麼去安撫她激動的情緒,只是無聲的攬着她。
謝思瑤的思緒彷彿一張巨網,從十年前的某一天,這張網一點點的延伸,將她緊緊的罩在其中,她在這些記憶力努力的平復,可是無論她怎麼掙扎,都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彷彿下一刻就要窒息。
她看到一根稻草,便不管不顧的想要抓住,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就像周媽媽是她找到阿孃的唯一希望。
她從壓抑變成了期待,連呼吸都變得熾熱。她終於強自鎮定下來,揚起臉看着鬱華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如何認識周媽媽的?”
鬱華見她終於平靜下來,也寬心許多,忙如實答道:“是六年前,我從嶺南迴京的路上見到了因爲飢餓而暈倒在一邊的周氏。便命人給她餵了吃的,本來我想着她醒了便讓她離開,但是當她聽說我是去往京城的時候,便求我帶她一起走,我想反正路上多一個人也無妨,便帶了她回了京城。在路上我也曾查過她的底細,她只說她從前是大戶人家的廚娘,別的一概都不交代,我見她爲人踏實,在京城也沒有去處,便留她在府裡了。”
謝思瑤有些感激的看着鬱華,正待要開口之際,忽聽到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傳來,接着是花朝帶着粗喘的慌亂聲音:“不好了,周媽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