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箭都在同一個時候一起向着淺舞射來。淺舞嘴角抽搐。然後起身。
長袖向着天空一拋,自己斜着身子起舞。
渾身軟而無骨,如若一朵罌粟,在大地上盛放着妖嬈。
白紗在空中如蝶影曼妙。
射出的箭在白紗周圍落到地上,有的方向一偏,射在了其他的地方。
一隻一隻的箭射出,又落下,總沒有一支射在淺舞的身上。柔軟的舞姿似乎可以柔軟周圍的一切東西。
淺舞旁邊的一切,一切向淺舞飛來的東西,都在快要接觸到自己的時候變軟,然後徐徐落在地上。
淺舞就這樣隨着清風而舞,倒也真不辜負淺舞這個好名字。
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淺舞。
突然一陣蕭聲響起。剛呆了的弓箭手立刻開始痛苦地扔掉弓箭,抱着頭在地上滾來滾去。
有的人已經痛苦得在樹上撞來撞去。將頭撞出鮮血似乎可以減少蕭聲的疼痛。
淺舞聽見蕭聲,詫異了一下,然後舞蹈開始明快了起來。真真是曼妙若仙,勝過霓裳羽衣,賽過掌中舞曲。
“誰。”肖風強制忍着疼。冷靜地問。
又是幾片葉子飄飄落下。
肖風退了幾步,嘴角滑下一絲鮮血。
肖風身前的大樹就好像內部裝了炸彈一般爆作了碎片。
肖風艱難地避開了樹的碎片,自己滾落到了地上,然後再地上連滾了好幾圈。衣上全都沾上了鮮血和屍體的味道。
肖風立刻爬起,左右看了一下,然後朝着一個方向逃開了。
其餘的人有的七竅流血而亡,有的也各自奔逃。
蕭聲停。從樹梢落下一個白衣少年,衣袍在半空被風托起。右手持蕭,左手拿着一把白色摺扇。青絲飛揚。
淺舞瞟了一眼,嘴角上揚。鮮血順着上揚的嘴角滑下,然後,緩緩倒落。
白衣男子瞬間如同幻影移至淺舞身旁,右手攔起淺舞的腰,讓淺舞緊貼着自己,而不至於摔倒。
淺舞眼角有淚水滑落,然後,眸子一閉,在白衣男子懷中啜泣。
“葬亦。”男子爲淺舞理順了凌亂的發。
“羽。”淺舞虛弱地叫了一聲,努力讓自己不要暈倒。眸子裡含着複雜的情緒。原來白衣男子正是葬羽,在葬亦離開之後又不放心,思索再三之後跟來。他只恨自己來得太晚,讓懷中人受了太多的罪。
葬羽擁緊懷中人。想要帶她一起走。
淺舞突然掙扎,道:“我已不是你的搭檔。”葬亦氣息奄奄,說完這句話她便吐了一口鮮血。
“搭檔是什麼?”葬亦撫着葬亦的後背,讓葬亦能夠順過這一口氣。
“搭檔是可以生死相依的,是永遠不會離開的影。”葬羽繼續說着,目光深邃。似乎回憶起了很多的事情呢!
淺舞聽到這句話她可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可是她知道她不能接受這份溫暖。
淺舞正想要說些什麼,可是自己畢竟受了重傷,話到嘴邊,卻只剩下弱弱的喘氣。
葬羽拉上淺舞的手,將自己的內力傳給淺舞。
淺舞感受到有一股醇厚的力傳來,本要排斥,卻苦笑了一下,任葬羽替自己調息。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這裡的血腥味正在蔓延。
淺舞面色
剛好了一點,就立刻離開了葬羽的懷抱。剛一離開,就是一股冷氣襲遍了全身。
“沒有你,哪裡都是那麼寒冷。”淺舞想着。可她終究也沒有這麼說。只是看了葬羽一眼,道:“對不起。”
於是,淺舞含着眼淚轉身。
葬羽被突然的變故所震驚。但是他看着這四周的鮮血和屍體,卻怎麼也不敢再離開淺舞了。
於是,自己沉默着跟在了淺舞的身後。
淺舞覺察到身後的腳步聲,不說話也不回頭。只是默默地留着淚水。一滴一滴。
“你娘是我殺的。”淺舞突然停下。沒有回頭,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可是聽得出來她還在強裝鎮定。
“我知道。”跟在後面的葬羽說。他知道淺舞是在和自己說話。
“所以離開吧!”淺舞最終還是說了這麼一句話,可是她心裡卻一直在想着:留下來。
後面沒有聲音。
“我知道你不會殺了我報仇,所以離開是最好的選擇。”淺舞說着。
當初,淺舞在茶樓喝茶,一個婦人見着她便驚喜地拉去淺舞上下打量,一臉的不可置信。淺舞厭惡別人碰着自己,於是沒有給婦人任何解釋的機會,就直接刺穿了婦人的心臟。
一次無意中,她發現葬羽在偷偷做什麼,跟上去才知道葬羽在找尋殺母仇人也是那一刻,她纔在其他人嘴裡打聽到了葬羽孃親的消息,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殺的婦人竟然就是葬羽的孃親。
當初,她害怕離開葬羽,沒有提。
現在,她爲了離開葬羽,再提及。
只是,她沒有想到葬羽竟然早就知道。
淺舞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繼續向前,而葬羽,依舊跟着。
前者,白紗上染滿鮮血,如盛開的罌粟妖曳。後者,一襲白衣飄飛,恍若謫仙。
淺舞總覺得欠下葬羽什麼,終於,還是回頭,看着葬羽那一副雲淡風輕,自己也就淡然了:“我已不是葬亦。”
“我現在叫清歌。”葬羽回答,聲音冰冷沒有溫度。
但是淺舞分明可以感受到溫暖呢!清歌?是因爲淺舞清歌麼?
“宮主很器重你”淺舞好像沒有聽到葬羽的話,繼續說着:“當初是我犯下錯,不能對宮主效忠。如今你呢?怎麼,要離開宮主了麼?”淺舞說到宮主二字,盡是心酸。當初,自己因爲疏忽,讓殺手驚擾了閉關的宮主,險些讓宮主走火入魔。宮主便將她趕出了“碧玄宮。”
這個宮主,弱冠之年。名爲南宮翎。
“就算是我背叛了宮主吧。”葬羽回答。
“羽……”淺舞想要說什麼。
“叫我清歌。”葬羽打斷了淺舞。
“你可知道,就算宮主趕我走,我也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你若背叛宮主,我們只能是敵人。”淺舞一口氣說完。不敢看葬羽。
你雖肯爲我離開他,我卻會爲他殺了你。
葬羽內心在滴血,只是他卻什麼也不說。他心裡想:“我不會背叛宮主,除非因爲你。”
淺舞繼續向前。這一次,她完全不管身後跟着的葬羽。
葬羽看着淺舞憔悴的背影,他知道,淺舞離開碧玄宮之後就不曾開心過,但是他更清楚,宮主南宮翎將她趕出碧玄宮並不是爲了懲戒她,而是在守護她。
就這樣,淺舞在
前面走着,不停地落淚。
葬羽在後面跟着,不停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我要回鳳儀閣。”淺舞突然開口,這句話其實她是故意找出來的話,她不習慣和葬羽保持沉默。任自己在旁人面前是多麼冷漠,一直以來,她在葬羽面前都是一個多嘴的丫頭。
“我陪你。”葬羽回答。就這樣三個字,說得很自然。但是卻是他一生的承諾。
淺舞感受着這份溫情,柔了淺舞的心,卻尷尬了空氣。
“我已不是葬亦。”淺舞重複說着。淺舞已經知道葬羽的答話會是什麼,可是她還是想聽到葬羽的回答。就好像,彼此之間不說話,隨時都會失去一樣。
“我亦不是葬羽。”葬羽回答。機械一般一步一步跟隨着淺舞。只是他心裡噴涌着的萬水千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我們真的不是搭檔了。”淺舞突然痛哭起來。“你走啊!”
似乎剛纔溫情的對話根本就不存在,根本就沒有剛纔的平靜。淺舞又開始趕葬羽離開。
“不。我們一直都是。”葬羽說。他偷偷地將手握成了拳頭,指甲已經插進了手心。手中,有一滴滴鮮血落下。
葬羽心想:“葬亦,其實你可知,我們一直不是搭檔。”葬羽眼中佈滿了濃濃的哀傷。
淺舞仰天苦笑。笑着卻淚着。
“你可知道。我把這三個月內的沉默全都補了回來。今天話真多。”是呢。淺舞今天和葬羽的話比三個月內一共說的話還要多,當然,在鳳儀閣僞裝着掩飾着的話不算。
“我永遠爲你側耳。”葬羽機械一般回答。看着淺舞飛揚的青絲。他不知道是自己脫口而出還是預先就想好的答案。但是他清楚他給淺舞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承諾。每一句話都是實話,只是要除開“彼此是搭檔。”
淺舞嘆了一口氣。不再說什麼了。踏在青草上,她想:“我會找時間讓你離開的!”
淺舞白紗上的鮮血還在散發着腥味。
不過,淺舞似乎並沒有聞到。跟在後面的葬羽也沒有聞到。
有幾聲鳥啼從空中傳來。清脆而悠長。
淺舞感到胸口好悶。她知道,自己的傷太重了。
但是她並不在意自己的傷,只是擡頭看着天空的飛鳥。入了迷。
葬羽也看着天空的飛鳥。兩隻鳥並排飛着。
“你是葬亦,我是葬羽。
你是淺舞,我是清歌。
這個世界,註定了我們被繩子拴在了一起。”葬羽想。他會一直守護淺舞的。一定會。
淺舞偷偷瞥了一眼葬羽,然後看着飛鳥,道:“答應我一個要求好嗎?”
“好。”葬羽直接答應,也不管淺舞提的是什麼要求。或許對他來說什麼要求都無所謂,只要是淺舞提出的要求就好。哪怕是讓他顛覆世界,她也願意。
“永遠不要對不起宮主。”淺舞道。她是真的害怕葬羽會背叛南宮翎,她害怕因爲葬羽背叛南宮翎,所以到時候自己會不顧一切地殺了他。
“好。”葬羽答得很果斷。根本沒有思考,就好像是隨隨便便應付一樣。
但是淺舞和葬羽都知道,這是彼此的約定。
我可以爲你顛覆世界!自然也願意爲你效忠任何人。
一切,只要你高興!
爲何,你的笑容這麼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