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三年後,也就是十五年以前,景暮年突然之間滿頭青絲變爲了白髮,人們萬般猜測,最後一致認爲他是修煉邪功走火入魔了。
至此以後,景暮年和景暮萱二人就像水被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在這個世界出現。光陰荏苒,慢慢地也沒有人在提及二人。
當然,這些都只是流傳下來的說法。至於當初的事實究竟是怎麼樣的,又有誰說得清呢?
景暮萱見林晨錦依舊很是害怕,因笑道:“瞧你嚇得,景暮萱早死了。”景暮萱停頓了一下,看着林晨錦眉心,繼續道:“我只是雲老的弟子,方纔不過是嚇嚇你。瞧你的反應,多有趣啊!”景暮萱試圖用這些話讓林晨錦靜下心來。只是,她卻不知道自己眼角的憂愁是越來越明顯了。
林晨錦被這突然的改變所嚇住了,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
景暮萱突然感覺到自己胸口壓抑得厲害。她立即把目光從林晨錦的身上移開。她現在想要快些離開這個地方,看着林晨錦她的心好痛。
“這桌上的‘美人殤’可是好東西,你怎麼還不喝下?”景暮萱盯着桌上的那碗鮮紅的液體。
“姐姐你若是知道這美人殤是什麼東西練成你就不會覺得這是好東西了。”林晨錦神色立刻暗淡了下去,這美人殤怎麼可能是好東西呢?
景暮萱呵一聲冷笑。
林晨錦擡頭看了景暮萱一眼,她不知道景暮萱爲何會發出這麼輕蔑的冷笑。
“九十九名初生女嬰的鮮血。九十九名百歲老婦的眼淚,四十九種毒花,七十二類毒蟲混合煉製而成。”景暮萱相當平靜而流利地把美人殤的煉製原料講完。
“那又怎樣?”景暮萱剛一講完就斜睨了林晨錦一眼,平靜地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喝了後會……”林晨錦有些哽咽。
“喝了後觸碰到你的人便會全身無力,兩個時辰之內化爲乾屍而亡。但是在有雨的日子裡,別人因美人殤毒受到的痛苦會十倍反噬到你的身上。讓你忍受求生而不能,求死而不得的痛苦。”景暮萱一步一步,逐漸向着林晨錦逼近。
“你都知道?”林晨錦不知道是驚詫還是感嘆。她默默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臟跳動的節拍在不停地變化。
突然,林晨錦的臉上浮現了一絲苦笑,繼而,盯着桌子上的美人殤。“所以……”
她想要說的是:所以,不敢喝的。
“所以死不了。”景暮萱打斷了林晨錦的話。對視着林晨錦,眼中灼熱的光似乎想要在這雨天把林晨錦燃燒。“所以你得喝下。”景暮萱並沒有說出林晨錦想要聽到的話。
“就算不喝也會有其他辦法的。”林晨錦避開了景暮萱的視線。她在逃避這碗美人殤。或者說她沒有自己可以熬過美人殤的痛苦的信心。
“有辦法?”景暮萱嘲諷地大笑着。語氣突然變得怪誕了幾分。右手伸出,閃電一般捏住了林晨錦的下額,讓林晨錦的眼不得不正對着她:“林晨錦,你告訴我啊,若是真有其他辦法你爲何要來到這裡找雲老?你說啊!”景暮萱字字見血,如同一把利劍一刀一刀地插近了林晨錦的心裡。方纔還冷淡平靜的景暮萱突然變得這麼狂躁,這麼的咄咄逼人,倒也着實是把林晨錦給嚇了。
“放開我。”林晨錦掙扎着似乎是在反抗,但是眸子裡閃爍着點點淚花,又好像是在哀求。景暮萱因爲激動,捏住林晨錦下額的手力度重了許多,林晨錦疼得眼淚滑下,只得死死地掙扎着。
“倘若你不喝下這碗美人殤,你就會被迫嫁給慕容傾,到時候,你的人生就毀了。”景暮萱根本不管林晨錦的掙扎,絲毫不管林晨錦的疼痛。屋外的雨點激烈的拍打着外邊的竹葉,就好像景暮萱的話語一字一句地撞擊着林晨錦的心扉。
“那混小子整天穿梭於花街柳巷之間,盡和些不正當的人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你若嫁了他,必定會抱憾終生。”景暮萱冷冷地說着,看得
出來他對慕容傾這個人是相當瞧不起的。
“喝下了又何嘗不是自毀前程?”林晨錦下額被景暮萱捏着,每吐出一個字都顯得很是痛苦。萬分艱難地才說出了這一句話。
“美人殤並非天下無解。景暮萱被林晨錦一句自毀前程給懵住了,立刻解釋道:“美人殤之毒可以解開的。”其實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解,只是一口一口地說着總有一天總有一人能夠解開,不知道她到底是要說這句話來寬慰自己還是寬慰林晨錦。
林晨錦並沒有追問怎樣解開。眼前的這個人喜怒無常,在她面前,自己還是不要說話的好。林晨錦只是摸着自己的下額,希望這樣可以緩解一下疼痛。只是每一次手尖碰到下額的一剎那,她都能感受到刻骨的痛,就好像是下額已經被捏碎了一般。
突然,狂烈的風把木門撞開,一些雨水順勢飄了進來,景暮萱突然一下,雙瞳放大,目不轉地盯着林晨錦。嘴角向上彎起了一絲弧度。景暮萱衣袂飄揚。髮絲在凌亂的風中胡亂的飛舞,倒真讓景暮萱有了一種邪女的感覺,難怪景暮萱自己也要說自己是不老邪女呢。只是真的只是說說而已麼?林晨錦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的呢。
景暮萱快速伸手,將林晨錦對着自己一拉,林晨錦差一點直接摔倒。景暮萱右手一繞,右臂接住了林晨錦剛要摔倒的身子,左手對着桌上的美人殤運氣了內力,掌風一帶,這個缺了一個角的破碗就撞進了景暮萱的左手裡。一滴液體濺起,濺在了景暮萱的眼角,又如同眼淚一般慢慢下滑,在景暮萱的臉上留下一道鮮紅的痕跡。最終這滴濺起的美人殤,凝在景暮萱的嘴角,不再下滑。
景暮萱將碗往天上一拋,左手強制着張開了林晨錦的嘴,再用左手食指發起內力,快速地將拋起的美人殤液體引進了林晨錦的嘴裡。然後放下了林晨錦,哈哈大笑。那嘴角凝着的美人殤就好比剛殺了人所濺起的鮮血。
碗落下,在地上發出悶響,滾了一下,正面向上立着。
方纔景暮萱內力引領下還未進入林晨錦嘴裡的美人殤,如雨水一般飄下,不經意中,又有幾滴回到了破碗之中。
林晨錦覺得自己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腦袋似乎在不停的膨脹,全身都沒有力氣,臉上有無數的螞蟻在爬動。林晨錦想要伸手抓下臉上的螞蟻,可是手就好像沒有了骨頭,怎麼樣也舉不起來。漸漸的,她感到自己喉嚨乾涸,似乎有蟲在喉嚨。那蟲還在順着喉嚨往人深處專。林晨錦感到自己體內有無數的蠕蟲在蠕動,在撕咬自己。突然又覺得腳筋被什麼東西挑斷。林晨錦想要痛哭大喊,可是她根本發不出聲音,她的嘴也被蠕蟲所堵住,他們在撕咬着自己的舌頭。
林晨錦倒在了地上。她的眉心若有若無地有着一團黑色地影子,就像是大凶的徵兆。林晨錦手上有一條一條的青筋顯露出來,慢慢慢慢的向上突起,一不小心就會掙破皮膚,噴薄開來。
林晨錦的秀髮被汗水溼透,蓬亂地散在了地上。有那麼幾縷緊緊貼着自己的臉頰。
悠然,林晨錦的頭上冒出了股股白煙,在外邊的雨水映照下,倒是有了一種說不盡的詭異。
景暮萱轉身,從被風吹開的門走出。她並沒有撿起落在地上的雨傘,由着雨水沖刷着自己疲倦的身子。
景暮萱突然回頭,即便現在是在雨中,他也能夠感覺到自己心裡的燥熱根本就無法平靜。她眼神迷離的看着木門,好像自己丟了什麼東西,很重要的東西,只是他現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丟的是什麼。
淚水吸引着雨水,雨水摻雜着淚水。
景暮萱攤開右手,右手裡有着一根髮絲,是剛纔她在林晨錦頭上扯下來的。她對着髮絲含淚而笑,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髮絲收在了懷裡。
“錦兒,姑姑不會害你。”景暮萱對着雨水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默默地向着樹林走去。
街市上,一座名爲“鳳儀閣”的地方絲絃正盛。
本朝名爲墨朝,剛結束戰爭,目前也稱得上是和平盛世了。而這鳳儀閣便是墨朝最大的青樓。
鳳儀閣在三個月前聞名,只因爲來了一名名喚“淺舞”的女子。女子今年十七。肌膚如若凝脂迎雪,雙眸如同寒山之珏。
眉似彎月問柳,脣如朱丹含情。柳腰盈盈一握,香肩如削似塑。真真是如若紅杏漏凝香,花面堪比人面好?果然美麗不可方物。也是墨朝都知道的第一當家花魁娘子,可是,她還有另一個身份——天下第一美人。只是性格讓人捉摸不透,見過她的人都對她評價不同,但是無疑都是對她大家讚賞。
淺舞只陪客人談談話,飲酒作詩,品畫調琴。也算是一個賣藝不賣身的主。
令人不解的倒不是這一點,畢竟這個世界裡賣藝不賣身的主多的是,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真正令人不解的是別人來到青樓無非是被生活所迫或者是被人賣到此處的,可這個淺舞,卻是自己心甘情願。
淺舞非但容貌惹人,自己也算得上才女子了。多的是富家子弟傾心於他,只是她卻從不曾看過這些人一眼。
沒有人知道她來到鳳儀閣究竟是爲了什麼。
“淺舞姑娘果然聰慧過人,如此好詞,恐怕當今世上也只有淺舞姑娘能夠填寫得出了。”一個白衣少年誇獎着淺舞,一雙賊眼上下瞟着淺舞,他是多麼想在淺舞的身上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畢竟看着如若謫仙一般的淺舞又有幾個男子能夠不浮想聯翩呢?
“佩服佩服。”當即就有幾個人附和着,還向着淺舞拱手。
淺舞也不管他們是真的讚賞還是有什麼原因、更不顧他們一個一個的賊眼,反倒是明眸含笑。以旁邊女子的說法是“她可真享受男人的目光。”
淺舞微微頷首,嘴角微微露出笑容,側着身子,欠身回禮道:“各位謬讚”。
卻是星眸才動被人猜。
話罷,淺舞徐徐轉身,想要離去。
白衣男子伸手準備挽留,淺舞身子一側,輕鬆地避開了。
白衣男子上前一步,扣住了淺舞的手。
淺舞眉頭一蹙,卻在所有人都還沒有發現的時候,轉身對着白衣男子露出了笑容。
白衣男子曖昧的看着淺舞,淺舞幽怨的瞪了男子一眼,又垂下了頭,一臉的嬌羞。
男子準備開口說些什麼,旁邊的人一臉看好戲的賊笑。
淺舞羞澀地叫了一聲:“公子”聲音柔軟無力。多有一種討饒的感覺,這樣的聲音,倒是讓男子們想到了請樓裡的其他女子受着男人調教的模樣。
在男子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淺舞掙脫他的手,上了一旁的樓梯,轉角處,回眸一笑。正是所謂的“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男子回家途中,只見前方有一個女子背對着自己,白衣飄飛,長髮飛揚。腰若柳,肩若削。
男子被深深震撼,一步一步屏息向着白衣女子靠近,慢慢靠近的時候,他能夠聞到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茉莉香氣。
女子回頭,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昊皓齒明眸,女子理了一下風中凌亂的發,萬般妖嬈。
男子看清了女子的長相,才從恍惚中驚醒,詫異的叫了一聲:“淺舞。”
女子優雅一笑,向着男子靠近,沒錯,這個白衣女子就是淺舞。
當淺舞走到男子身邊知識,男子的脖子上已經多了一道血痕。
男子不可置信地在臨死只是瞟了一眼淺舞,只見淺舞神色平靜,一臉的淡漠與冰冷。沒有笑,沒有嬌羞,沒有情感。
男子終於倒在了地上,只是他並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死。
淺舞轉身,髮絲依舊在風中凌亂,白衣依舊在風中飄飛。還有茉莉花香夾雜着血的味道在蔓延。
“憑你,有何資格碰到我。”淺舞在心裡想着,依舊一臉冰冷的向前。
原來,淺舞殺了男子,只是因爲男子今天在鳳儀閣拉扣住了她的手,只是因爲男子今天碰到了自己。
淺舞已經不見,男子的屍體還瞪大着眼睛。空氣中還有茉莉清香遲遲不散。
誰會知道鳳儀閣的淺舞姑娘會殺人呢。
雨停之後,林晨錦如同一副行屍走肉一般慢慢的走出,左腳剛一踏出門檻,眼睛就被前方帶着泥濘的白紗扎得生疼。林晨錦走過去撿起白紗。白紗還是溼的。林晨錦用手小心翼翼地把白紗上沾着的泥濘請了下來,然後將白紗整齊地疊好,悻悻地放入了自己的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