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中用劍的人很多,但能將劍用好的卻不多,可謂屈指可數。
而提到劍,隱劍樓無疑會被人第一個想到,駱成君自然是用劍好手,但隱劍樓另一個無法讓人忽視的人便是一柄劍。
很多人都覺得以駱成君的天賦遲早會超過一柄劍,但是,這句話的意思也代表着駱成君不如一柄劍,一柄劍纔是隱劍樓用劍最好的那一個,許多見過他的人都會用他的名字來形容他,他就像是一柄絲毫不懂掩藏鋒芒的劍,渾身都散發着銳利。
而此刻的一柄劍卻顯的樸素而內斂,穿着麻布的衣服,手中執着一柄帶鞘長劍,看起來寧靜祥和,跟葉屠蘇在百器陵時初見一柄劍的感覺完全不同,而更爲讓人驚訝的是一柄劍的眼睛纏繞着白布,而那柄長劍更是被一柄劍當成了柺杖,不斷指指點點着山道,然後一路往上。
一柄劍竟然瞎了!
這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尋常靈體受傷都會恢復過來,即便戳瞎了眼睛也能復明,但是,一柄劍那模樣卻似乎是真瞎了。
而更讓人驚訝的是一柄劍走過那觀圖崖時竟然沒有停住腳步,而是繼續向着峰頂前進,一直走到那石亭前。
即便山道間的衆人皆是有數的高手,心境磨練的都不錯,這時候也是忍不出竊竊私語,那些跟隱劍樓有間隙或是早看隱間樓不爽的,此刻自然是不由的小聲嘲諷,笑一柄劍瞎了之後連路都看不見,竟然摸到了峰頂上去,也有人低語沉思,在他們看來一柄劍即便瞎了也不會做出這種不智的舉動,在他們看來一柄劍雖然瞎了,恐怕實力卻更強,更爲讓人震驚的是算上一柄劍後,已經有三個本不該踏上峰頂的人,此刻都踏上了峰頂。
四王的時代要終結了麼?
這些議論都很小聲,一柄劍聽不到也不想聽到,他只是緩慢的用劍摸索着腳下道路,一直走到了那最高出。
葉屠蘇看着一柄劍如今的模樣,也是難掩驚色。
一柄劍微歪着腦袋傾聽腳步,隨即道:“葉屠蘇?”
“是我!”葉屠蘇道:“駱成君還未到,他跟着霍乘風去修煉了,恐怕還得晚些。”
一柄劍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葉屠蘇忍不住道:“你的眼睛?”
一柄劍笑道:“不才資質愚鈍,不廢雙眼練不成心眼,練不成心眼便悟不出心劍,我也只能棄了這雙眼睛了。”
葉屠蘇還未說話,蘇澈坐在石亭中嘆口氣道:“值得麼?”
“這世間有什麼事情是值得或者不值得的?”一柄劍道:“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有些人往往想做某些事情,卻又捨不得代價,或是斤斤計較其中的得失,這樣的人終究不夠大氣,所以,在我看來這世間只有想做跟不想做而已。”
蘇澈在亭中再嘆一聲,卻是不再多言。
無論如何,一柄劍終究還是將心劍練成了,所以,他站在這裡,站在這座峰頂,俯瞰着山下衆生。
一柄劍之後,那山道間卻是寧靜許多,雖然也有人陸續上山,卻是未再出現值得一提之人,而頗爲讓葉屠蘇不耐的,錦羅衣跟白雲京不出現也就罷了,霍乘風跟駱成君也不知在搞些什麼,竟然也未出現,而他們能做的也只有暫時等待而已。
這麼一等便是三天。
三天有不少人陸續上山,有的在半山崖,有的登上觀圖崖,而峰頂卻是始終只有他們幾人,安於那石亭之內。
天空中的裂縫似乎又大了些,那戰神圖已經從裂縫中出來了大約三分之一,金燦燦的格外耀眼。
第四天,葉屠蘇終於等來想等的人。
那人不是白雲京,而是駱成君。
駱成君未曾登上,衆人卻是已經感受到魔氣滔天,即便是山頂,也能感受到那極爲澎湃的魔性,彷彿一片黑色的煙霧,穿越山間,將整座蒼狼山給籠罩起來。
低沉,壓抑,厚重,陰鬱,恐懼……
那所有負面情緒的匯聚,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會膽戰心驚。
緊接着,駱成君登山。
認識駱成君的人不少,甚至要比認識一柄劍的人還多不少,一柄劍常年於隱劍樓修煉,而駱成君則代表着隱劍樓出現在禁地各處,見過他的人的確多些,直到駱成君去了巫山修煉,這才消聲滅跡。
眼下但凡見過駱成君的人,心中都是不由的大吃一驚。
駱成君那一頭黑色的頭髮,如今已經變成了灰白色,似是心力憔悴而一夜白頭,一雙瞳孔皆成了暗紅色,額骨有着一條疤痕,像是靈體碎裂一般,穿着一襲黑色的袍子,如夜般漆黑,右手抓着一柄劍,也正是那柄劍不斷的散發着魔性,讓人有些恐懼。
一柄劍看不到,卻能感受的到,所以,不由驚道:“他入魔了?”
“所以,他有如今的修爲,他邁過了那道檻。”葉屠蘇看着一步一踏走上來的駱成君道:“好恐怖的氣息,好恐怖的劍。”
駱成君跟葉屠蘇不同,葉屠蘇一直堅信劍乃兵器,只有握在手中才是殺器,而駱成君則以劍御人,講究的是人劍一體,當他的劍術大成之時,人跟劍便無區別,此刻,駱成君自己的氣息極淡,那柄劍的氣息卻極濃,其實卻沒有多少區別,駱成君便是那劍,那劍便是駱成君,駱成君自己的氣息極淡,反倒代表着他的劍極強。
霍乘風的聲音忽然響起道:“他最的很不錯,要比我想像中更好,我忽然有些佩服這小傢伙了。”
衆人回頭,便看到霍乘風已經莫名的出現在那石亭中了,彷彿真的乘風而來,正捧着個酒葫蘆,坐在蘇澈面前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這時候,駱成君已經走過了觀圖崖,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直接走上峰頂,站在一柄劍的跟前,單膝跪落道:“師兄。”
一柄劍沉默片刻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駱成君道:“是!”
“爲劍入魔?”一柄劍道:“值得麼?”
駱成君擡頭,看着一柄劍裹起的雙眼道:“師兄已然練成了心劍,卻因此失去光明,將永墜於黑暗,值得麼?”
一柄劍嘆口氣道:“我沒資格說你,但若你自己覺得值,那麼就很好,魔劍終究還是劍,劍就是劍,無甚區別。”
駱成君垂首道:“謝!”
一柄劍笑道:“我們間何需謝字,你覺得開心就好。”
蘇澈看着石亭外的這對師兄弟也不由生出幾分感慨,這兩人都是爲劍而生的人,一個爲了劍願意自廢雙目永墜黑暗,一個爲了劍願意捨身入魔永墜深淵,不過,恐怕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一生受到劍兵的眷顧。
駱成君跟一柄劍說完後,隨即向前兩步,站在葉屠蘇的跟前。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後,葉屠蘇才笑起來道:“我記得,我們說過有機會的話再戰一場。”
駱成君點點頭,隨即道:“戰神圖結束,你若不死,我們再戰,你若死,我替你報仇。”
“喂!”葉屠蘇不滿道:“我能理解成你這話是在咒我死在白雲京手裡麼?”
駱成君擠出個微笑,兩人都能明白對方的意思,而對於葉屠蘇的玩笑,駱成君自然也就微笑不語了。
同時駱成君的到來也多少讓人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感覺,那峰頂說起來只有四王纔有資格,但是,如今四王中卻只出現了兩位,相反的,四王之外的人卻出現了四位,其中一柄劍,駱成君跟洛天都算是名聲在外,他們什麼時候想站到那座峰頂去試一試,挑戰一下四王的權威都不讓人意外,而葉屠蘇算是一個變數,但想到是蘇澈親自將葉屠蘇給帶上去,這意外似乎又顯的不那麼意外。
那雲端之上從未出現過如此多的人,這甚至讓不少人都有風起雲涌的感覺,還有人不禁的想着,會不會還有人踏上峰頂!
事實是,真的有!
申屠巍然看着那有些熱鬧的峰頂,忽然嘆了口氣,重新向着山間登去。
這變故倒是讓不少人都不由一訝。
申屠巍然來的很早,他來的時候那峰頂還未曾有人,但他並未上去,而是停留於觀圖崖上,他站的是最接近山道的位置,也是崖上最高的位置,雖然已經有許多年頭,申屠巍然不曾出現在戰神圖前,但知曉申屠巍然的人都知道,當年戰神圖開圖的時候,申屠巍然是穩穩進入前十的高手,也擁有挑戰四王的潛力,若申屠巍然開始的目標便是峰頂,沒有人會感覺意外,這麼多年的苦修,申屠巍然也許真有了站上去的實力,但是,申屠巍然卻沒有上去,那麼,這時候再走上山峰又有什麼意義?
待申屠巍然走上峰頂,衆人依舊沒想明白這問題,霍乘風卻是喝着酒微諷道:“一丈無敵終究只有一丈無敵,一丈之外的世界,你能夠無敵麼?”
申屠巍然老實道:“不能。”
霍乘風道:“那你憑什麼認爲自己敢站在這裡?這裡不是你想就能上來,還得看我們願不願意跟你站在一起。”
“我沒想上來,只是必須替人上來。”申屠巍然道:“樓主來了。”
霍乘風眉毛一挑道:“風瀟瀟那老不死的竟然來了?他躲在古月樓裡這麼多年,還懂得怎麼走路麼?”
申屠巍然道:“他已經到了很久,一直在看着。”
霍乘風道:“爲什麼不讓他自己來。”
“不知道。”申屠巍然默然了一會兒道:“樓主不來,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我此刻代表他站在此地。”
霍乘風嘲諷道:“他是怕再挨我一掌吧。”
很多年前,霍乘風跟風瀟瀟有過一戰,也正是那一戰,讓風瀟瀟一直待在古月樓中,一直待在帷幔之中,很少離開那帷幔,也很少離開古月樓,因爲,他有傷,即便養了那麼多年,當年霍乘風給他留下的傷依舊未曾痊癒,只不過,很少有人知道,風瀟瀟也給霍乘風留了些紀念,讓霍乘風這些年來在四王之中一直只能頂着萬年老四的名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