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敏看着蔚藍纖弱的身影,心中感嘆。不過雙十年華,卻要遠離家鄉,被迫和心上人分開,只是爲了討好一個五十歲的老男人。
跳完舞的蔚藍緩緩睜眼,靜靜與皇上對視一刻鐘後,行禮。
只一眼,她已看出皇上對自己的興趣。原本來這裡後,沒了那個人,她不願再跳舞了,奈何父王以他的性命爲要挾強迫蔚藍獻舞。
這樣不情不願的舞,怎麼算是蔚藍的舞呢?
皇帝朗聲大笑,打斷了蔚藍的思考:“哈哈哈……,朕此生第一次欣賞到如此宛若天仙的舞蹈啊!你是何人?”
隱下心中的悲傷與不甘,蔚藍努力擠出微笑,恭敬回答:“回皇帝陛下,民女來自西域的樓蘭國,名喚蔚藍,是樓蘭國王的七女兒。今次蔚藍奉父王之命,特意編排此舞,獻給天朝的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
這話哄得皇帝樂呵呵,或許皇帝樂呵呵並非蔚藍的話,而是蔚藍的美貌吧?
皇帝定眼細細看了蔚藍一番,忽然發問:“你爲何不摘下面紗?這是樓蘭的禮儀嗎?”
不愧是皇帝。蒲敏心中驚歎,一句問話也有着旁人無法匹及的氣勢與威嚴。只是那老態龍鍾的樣子,不曉得還能不能生育了?
蔚藍也感受到了那一種壓迫,略有緊張的說:“皇帝陛下,帶面紗確然是是樓蘭的禮儀,請恕蔚藍不能摘下。”
一時間所有人都驚歎,沒料到沒人竟還有此膽量,敢當面在如此多人面前拒絕皇上的要求。
黎閡也注意起了蔚藍,卻不是因爲她的美麗,而是注意到蒲敏自蔚藍出現後就格外緊張這個蔚藍。爲什麼呢?他臉上露出了神秘莫測的笑容,靜靜看着蔚藍的身影。
站在黎閡身邊的無風留意到自己主人的神情,跟隨他多年,早已猜到了他的心思,就俯身附在黎閡耳邊說:“方纔董顎小姐在宮中迷路了,恰巧遇到這位樓蘭的公主,屬下看到董顎小姐與她攀談起來,似乎很是開心。”
黎閡不着痕跡的點頭,說:“本王知道了,”
爾後笑着看向蒲敏。看起來,這個小丫頭不論是和什麼樣的人都可以交朋友,也不管對方是否有敵意。這樣單純的性子,若是以後吃虧了,而自己不在她身邊,誰還能幫她呢?
想到這裡,黎閡像是給自己找了個理由一般,要緊緊抓住蒲敏,下定決心要給她幸福。只是不能在現在,只能在以後……。
“四弟,似乎很是在意董顎小姐啊。”容戒冷冷的笑着,看着黎閡溫潤的臉龐,“本宮瞧着,這一會兒只怕是所有注意力都在那裡了吧?不知若是本宮過些時日向父皇求娶董顎小姐,四弟的表情會怎樣?”
這滿含惡意的對話,黎閡只是微笑着。他說:“臣弟未曾料到,太子殿下竟是這般敢愛敢恨之人,當真難得。”
這還怎麼說?難道要他求娶蒲敏?
在這種容戒萬分得意的時候,如果爲了一時之氣反駁回去,只怕他會立刻向父皇要蒲敏的。
蒲敏就像是他生命中的溫暖,就像是他灰暗世界裡的陽光,他怎麼能允許別人搶走這麼美好的蒲敏?而且還是容戒這樣的傢伙。
所以黎閡嚥下這口氣,不再說話。
容戒得意的笑着。一向牙尖嘴利的黎閡竟然不還口了!這還能說明什麼?他很是高興的想,看來那個董顎蒲敏對瑾王殿下果真很重要呵,不然瑾王殿下也不會不理會自己的挑釁了。這樣一來,若是自己搶走了董顎蒲敏,只怕容黎閡會遭受到極大的打擊吧?
於是這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一邊的戰爭結束了,另一邊的卻愈演愈烈。
皇上很明顯表達了對蔚藍的興趣,蔚藍雖然心中驚恐痛苦,卻不得不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
看到皇帝心情不錯,樓蘭來的那位大鬍子的使者便趁機向皇上索取了好幾個福利。那些府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蒲敏忍不住在心裡嗤笑:犧牲了一個女子一生的幸福,去換取一些不大不小的好處。這樣的事情,她竟然真的親眼看到了。沒想到史書中所說的那些女子,是這樣的。原本看着史書,只舉得沒什麼,而事情真的發生在眼前時,她才發現,這件事是多麼的殘忍冷酷。
在場所有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是沒人在意蔚藍的幸或不幸。他們眼中都是兩國之間的利益、交易。
“蒲敏,怎的你忽然這般沉默?莫不是一下子轉性了?”董顎夏津從蔚藍的美貌中回過神來,看到蒲敏一臉的複雜,就笑着說。
蒲敏也被自家兄長喚回飄飛的思緒,擡頭看到一雙關切的眼,忽然從人情冷暖的冰窟中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爲了掩飾自己方纔的情緒,她裝作若無其事的說:“二哥你怎的這樣說,就不許我平日裡有些好的想法嗎?”
其實她方纔是在想黎閡。
只這一次進宮,她便感受到了這裡的冷漠和複雜,不由的有些負面心思在了。黎閡卻是自小便在此生活,他該忍受了多少,用了多少的力氣,才能保持住今天這樣善良的樣子?她想不出,漫漫人生中的十幾年,都是在這樣一個殺人不見血的地方,黎閡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活過來的?如果是自己,只怕過不了幾天,就無法忍受了吧?
“好的想法?”這下是董顎秋爍一臉嗤笑的樣子,“你這腦瓜裡想的是什麼別以爲我們猜不出,說到底好的想法不過是如何整人罷了吧?瞧瞧這些年被你這些‘好的想法’整過的無辜羣衆,只怕是能組成一個執法隊了。”
執法隊,平日裡在盛都巡邏的、武藝高強的人。一共有六小隊,每小隊十五人,維護着盛都許多年的平安。
執法隊?!蒲敏莫名大怒,忍不住反駁:“我整的人,都是那些欺男霸女、爲非作歹的,怎的在你嘴裡,卻變成了壞事?!”
一眨眼,壽宴就過去了。
雖說蒲敏一早就知道蔚藍是爲了被獻給皇上而來的,可是當她被封妃的消息傳出來後,蒲敏還是忍不住滿心悲傷。
花樣的女孩兒,就這樣埋在了深宮大院中。
不過說起來只是一次偶遇的女子,她竟也這般掛心。自古以來,有多少如蔚藍般的女子,如果她個個都如此悲傷的話,只怕日子就沒法過了。
於是蒲敏緩和下心情,開始了天天往瑾王府跑的日子。
另一面,鳳離作爲天琊閣的人,平日裡知道大大小小的消息數不勝數,難得一次,他聽到在苗疆,有一味蠱,可以治療殘疾,不論多少年的舊疾,都可以。
這一點讓鳳離無限激動,因此離開前拜會了一次蒲敏,並感受到了蒲敏在大罵“色狼”時充沛的生命力後,他愉快的收拾行裝上路了。
不過在收拾行裝的時候發生了一個不愉快的小插曲,讓鳳離有些生氣。
那天他正在收拾東西,忽然被司琴樂阻止。
對了,忘了說。司琴樂是天琊閣一個功夫很好的女性成員。原本天琊閣女的就很少,再加上職業特殊,許多男生都找不到妻子的。於是司琴樂的存在成了天琊閣所有男人的希望。鳳離一直知道是什麼樣情況的,不過也放任着去了。就算整個天琊閣的人都愛慕司琴樂,可沒人奈何得了她。
這天,司琴樂穿了一身兒深紫色的衣服,鳳離瞧着很是妖媚。且最奇怪的是她還畫了淡妝!
不得不說,忽然看到化了妝的司琴樂,鳳離有一瞬間的驚豔。
天琊閣以殺手爲主,作爲長期處於暗處的人,不論男女,基本都不會如鳳離般打扮的如此顯眼。因爲對於殺手來說,耀眼就等於死亡。因此司琴樂在天琊閣這許多年,從未化妝,也從未穿過除黑色之外的衣服。
司琴樂也捕捉到了鳳離那一瞬間的失神,很是開心。
不過鳳離也只是被驚豔了一下而已,一眨眼他就回覆成了平時玩世不恭的樣子,笑嘻嘻的看着司琴樂說:“怎麼,看上我了?今天打扮的這麼好看,要不要給小爺我暖牀?”
“離!”不理會鳳離的調戲,司琴樂氣惱的說,“我知道你擔心瑾王殿下,可是你要去取的是苗疆的蠱毒啊!那裡那麼危險,而且和天琊閣的關係這麼多年一直不好,如果你此行出了意外,你讓天琊閣這麼多人怎麼辦?”
“琴樂,我不過是去取個東西罷了,你何必如此緊張?”鳳離邪魅的笑着安撫司琴樂的情緒,“你覺得,以我如今的功力,還有誰能打敗我?莫不是你不相信我嗎?”說着挑起了司琴樂尖尖的下巴,好像要吻她一樣。
司琴樂一瞬間滿臉通紅,卻還是強裝鎮定的說:“離,不要任性好嗎?這些年你雖不如何管天琊閣,卻也沒什麼事,我便隨着你去了。可是眼下你若是爲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丟了性命,天琊閣裡那些無家可歸的人該何去何從?”
鳳離也曉得司琴樂是擔心自己,奈何沒有往深處想,就安慰她說:“你放心就好。我不過是去看看什麼情況,若是有危險,我會立刻趕回來了。你覺得小爺我是那種爲了別人不顧性命的人嗎?”
司琴樂聽此話,細細想了想鳳離過去的種種“輝煌事蹟”:又一次他出去做事,奈何惹了大幫派,被人追殺。與他同行的幾人都沒回來,最後只剩下鳳離回來了。問原因時,鳳離說,他一個人跑得了,帶着幾個人便逃不出去了,所以將那幾個人留在那裡了。
還有一次,鳳離帶着天琊閣的人去山中狩獵,後來驚醒了山中冬眠的狗熊,鳳離還不知死的抓走了母熊的熊崽子,導致母熊追蹤了幾十裡山路。一路上鳳離也只顧着自己逃跑,全然不管身後人的死活。
想到這些,她方覺安心。沒錯,鳳離就是那種不會爲別人送上性命的人。他心中最重要的就是他自己,可以爲了自己不顧一切。說起來,這樣極度自私的人呢,會讓人覺得心寒的。可是……。
司琴樂在心中輕聲嘆息。可是沒辦法,她就是愛這樣的鳳離,不論是他對未來的偏執還是他極端的自我保護欲,她都深深眷戀着。如果說天琊閣給了那些無家可歸的殺手們一個歸宿的話,鳳離就給了司琴樂一個希望的歸宿。帶着希望,活下去。
可是這一次,司琴樂覺得,這一次鳳離是認真的,平時他對什麼事都不如何上心,雖說從未出錯,卻也從未盡力。然而這一次,司琴樂發現了鳳離玩世不恭的眼中那深藏的認真與嚴肅。
不得不說,這樣的鳳離是迷人的。可是她同時也不希望鳳離死。
“離,你揹負着天琊閣這麼多人的性命,不可如此草率啊!爲何非要親自去取那蠱?爲何不派天琊閣別的人去?”司琴樂還是放心不下,緊抓着鳳離的手臂不放。
鳳離準備行程的這幾天,早已被司琴樂糾纏的問題煩透了,此刻更是無比厭惡,於是狠狠甩開手說:“司琴樂!既然你口口聲聲說爲了天琊閣,你就不要忘了,我纔是天琊閣閣主!我的去向何時需要你來管了?!我現在就宣佈,若此行我不幸去世,就由司琴樂副使接替閣主位置,如何?!”
司琴樂忽然被甩開,還有些不相信眼前情況,只愣愣的坐着。這時她第一次看到鳳離發怒。
以前不論被傷的多重,不論被如何羞辱,鳳離總是掛着玩世不恭的笑,彷彿那就是他的語言,是他對那些傢伙的蔑視。
可是現在,他真的發火了。
“離,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司琴樂失魂落魄的看着鳳離,不知爲何他反應這麼大。
其實鳳離也不知道。
他方纔評價自己的話都是實話,他不會對別人施以援手,就算是平時的戰友,危急生命時他也會毫不猶豫的保自己。只是這次……明知道苗疆此行兇險無比,他卻不得不去。不只是因爲容黎閡與自己關係很好,而且……。
他不知爲何,每次看到董顎蒲敏看到容黎閡雙腿時悲傷的眼神後,他也因此而不快樂。明明董顎蒲敏的心是屬於別人的,可是他還是想要爲那個女孩兒做些什麼,縱然是成全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