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開車開的慢慢悠悠,不慌不忙,足足用了兩個半小時,才進到一個村子裡,也就是此行的目的地葛壩村了。
現在的農村不同於以往,特別是中東部地區,水泥路通到每家每戶的門口。葛石宏的家在村子西南邊,他們完全可以直接開到門口下車,但老胡爲了不驚動葛石宏,在他家幾百米外停車熄火。
“不錯啊,幾乎都是樓房。”林飛四處看了看,讚了一聲。
“也不是每個村子都有這個水平。”老胡說道,“葛壩村要麼風水好,要麼祖上積德,子孫後代很勤奮,年輕人要麼讀書進大公司,要麼自己攢錢創業,上了年紀的也不閒着,這不,大部分在咱們公司的農場裡打工呢。”
“哇,最後一句纔是重點吧?”林飛笑呵呵道。
老胡伸胳膊戳林飛,笑說,“知道就行了,說出來多不好。”
“嗯,明白了。總之,你很有集體榮譽感,我代表總裁表揚你一下。”林飛故作嚴肅道。
“呵呵,我倒忘了,你也算總裁面前的紅人,那我可得好好表現了。”老胡順勢開了個玩笑。
林飛立刻跨出一步,指着自己的大腿道,“吶,趕快抱,要不然等大家都有這個覺悟,我可就不稀罕你了。”
一句話把老胡逗的哈哈大笑,心裡的緊張緩解不少。
“走吧,凡事有我,你在我身後就行。”林飛囑咐老胡道,老胡雖然無法放寬心,但還是選擇相信林飛。
葛石宏住的是三層樓房,白牆黑瓦,雙層玻璃窗,刷大紅漆的鐵門,遠遠看着挺氣派的。走到院門口,就見兩頭石獅子一左一右張牙舞爪,大門雕着龍騰虎嘯的圖案,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而高高掛着的紅燈籠,又將一切點綴的頗爲喜慶,總體上是很傳統的華夏民居。
林飛無法想象,這裡面住着一個欠錢不還還要砍人的無賴。
“林飛,記得好好跟他說哈,別開口就刺激他。”老胡嚥了口唾沫,道。
“放心吧,我有數。”林飛說着,伸出手,準備扣門環。
“你們找誰?”這時候,他們身後忽然有人問道,“找他家當家的嗎?你們是他朋友還是生意上的夥伴?”
林飛回頭,對過路的村民說道,“老伯猜對了,我們是葛石宏生意上的合夥人。他在家嗎?”
葛石宏跟農業公司簽了供貨合同,說起來確實是合作關係,林飛這麼說沒大毛病。
老伯揹着手,皺眉道,“在家是在家,就是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着。”
這話讓林飛和老胡大驚失色。
“什麼意思啊?他怎麼了?”
“唉,這麼說吧,他一週前,從我的小賣部搬了兩箱白酒回去,到現在都沒出過門,誰知道他是不是醉死了,作孽喲,不管媳婦兒就算了,親生的兒子也不管。”老伯一臉痛心。
林飛和老胡對視一眼,心說這什麼情況?葛石宏不會糟糕成這樣吧?老婆孩子都不管,還是男人嗎?
“大叔,他家裡人呢?沒人關心一下嘛?”老胡問道。
“別提了。自打飯店倒閉,天天喝的爛醉如泥,心情不順就拿人出氣,娶的年輕媳婦兒都受不了,丟下孩子跟人跑了,還有誰關心他?也就我這個寡老頭子,有事沒事敲他的門,聽到他砸東西,知道人還有氣兒呢!”老伯揹着手,邊說邊搖頭。
“得,那今天肯定沒戲了。”老胡瞅着林飛,一臉無奈。
林飛皺眉,沉吟了下,說道,“咱大老遠的來了,總要討個說法,他每天借酒消愁,說明沒瘋,只是在逃避而已。我們好好跟他聊聊,看能不能讓他振作一點。”
“小夥子,那你行行好吧,大人這樣,可憐的是孩子,鬧鬧沒了娘,爹也跟不存在似的,只有我這個便宜爺爺在照顧着,不是事兒喲。”老伯嘆氣不斷。
“老伯,你放心,我會盡力的。”老人的話讓林飛動了惻隱之心,就算不爲討債,也要了解下情況,看這個家有救沒救。
叩叩叩!
林飛敲響門環。
沒人應答。
叩叩叩!
再敲。
還是沒有人應聲。
兩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四次,林飛有的是耐心。
終於,門後傳來砰的一聲,好像什麼東西被砸碎的聲音,老伯立馬在旁邊說,每次被逼急了他都摔東西,好嘛,至少說明還活着,鬧鬧還有爹在。
三個人等了一會,門還是沒開。
“老胡,我爬牆進去,再給你開門。”林飛只有採取非常手段了。話說完,人起跳,手抓住院門邊沿,在空中蕩了下,就翻身上去了。看的老胡跟鄰居老伯一愣一愣的。
“小心點啊,他現在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老伯叮囑道。
“林飛,安全第一啊。”老胡想到上次的事,心都懸起來了。
林飛比了OK的手勢,縱身一躍,就跳到院子裡。
打眼一看,他的胃裡頓時一陣翻騰。腦海冒出來一句話,“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雖然是用來形容人的,但此時林飛就想形容下院外院內的景象對比。外面分明氣派的很,裡面呢,到處是酒瓶,碎玻璃,還有食物殘渣。大門口的垃圾桶旁邊,髒的讓人不忍直視,一股酸腐味在空氣中飄散,叫人窒息。
林飛還沒看清堂屋裡的人長啥樣,就聽一聲怒吼,隨後,有隻酒瓶子飛出來,砸向他的面門。
“見面禮麼?”林飛側身一閃,輕鬆躲過。
裡面的人有一秒愣神,然後不信邪似的,兩隻手左右開弓,狂扔酒瓶。
一時間砰砰聲不絕於耳,急的門外的老胡使勁兒拍門。
“我沒事。”林飛躲閃的空隙,還不忘報平安。
終於,院子裡靜下來了,葛石宏瓶子扔完,扔無可扔,而林飛依舊好好站着呢,甚至衝他微笑。
“這個見面禮夠隆重的,我挺喜歡。”林飛沒事人一樣走近,跟葛石宏打了照面。
這人跟老胡差不多一個年紀,長相和身材都很平凡,沒有稀奇之處,唯有頭上許多銀絲有些扎眼,想必是愁思過度導致的。因爲長期不出門,酗酒度日,他的臉是酡紅色的,林飛仔細觀察,發現他的眼睛都紅紅的,眼白布滿紅血絲,直勾勾盯人看的時候,相當嚇人。
“你是誰?”眼見林飛邁過門檻,葛石宏眼神閃爍,問道。
沒被酒瓶子嚇退,也無懼他野獸一樣的兇狠目光,葛石宏反倒有些慌亂了。
“我是誰不重要,你別緊張,坐下來跟我談談吧。”林飛單手虛按,不客氣的坐在小桌前。
“我不認識你,跟你沒什麼好談的,請你出去!”葛石宏依舊站着,繃緊身體下逐客令。
林飛擡頭看他一眼,心裡有些好笑,喝這麼多酒,腦子還是清醒的!所以喝酒到底有什麼用?
“現在破產的多了,有誰像你這樣?非要鬧得妻離子散才甘心是吧?”林飛沒好氣的問道。
老胡一再叮囑他不要刺激葛石宏,可林飛見了這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實在忍不住。反正說的也是事實,葛石宏喝酒都麻痹不了自己,事實怎樣,心裡肯定是有點數的。
果然,葛石宏眼睛驚痛了下,並沒有發狂發癲。
“你又知道什麼?就來教我做人?”葛石宏反過來質問林飛。
“我沒想教你做人,只是看鬧鬧可憐,所以來做做你的工作。”林飛試着用孩子軟化他的心。
葛石宏頓時沉默,一屁股坐了下來。
投石問路成功,林飛心裡一喜,打算好好問問事情的緣由。
就在此時,院門那邊一陣響動,老胡忽然出現。
“林飛?你怎麼樣?”
堂屋的門只是罅開一道口子,窗戶都關的緊緊,拉上了窗簾,隔着一段距離,老胡根本看不到屋裡的情形。
因爲剛纔院子裡摔酒瓶子的聲音,響個不停,老胡在外面聽的清楚,後面兩人在談話,他反而聽不到了,還以爲林飛受了傷,這才着急忙慌的借了個梯子過來,看裡面到底發生了啥。
“我沒事,你不要進來。”林飛趕緊站起來,交待道。
“我認識這個人!”葛石宏看到老胡,雙眼睜的溜圓,“上次來討債的,當中有他!”
忽而手指林飛,“你和他都是晨曦農業公司的!什麼做我的工作?什麼看鬧鬧可憐?你就是個討債鬼!”
葛石宏激動了,沒有酒瓶出氣,伸手就掀了桌子,“你們是傻逼嗎?聽不懂人話是吧?老子沒錢,一分沒有!有本事去法院告,要不然,來一個我砍一個,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
說完,轉身就進了廚房。
老胡傻眼,萬萬沒想到,自己幫了倒忙,趕緊衝林飛喊,“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出來啊,他拿刀去了。”
話剛落音,人家已經手握菜刀衝出來,對着林飛的肩膀就砍,眼神瘋狂。嚇的老胡大叫一聲,差點從梯子上滑下去。
原以爲,林飛這下要見血了,葛石宏要是下手夠狠,說不定卸掉一邊膀子。老胡可以說心裡哇涼哇涼。
單手捂着眼睛,半晌纔敢從指縫裡偷看。
出乎意料,林飛站的筆直,那把雪亮的菜刀懸在半空,沒能砍下來。葛石宏臉憋的通紅,還在往下用力,林飛握着他的手腕,面不改色。
“不好意思了。”林飛眼神一冷,手用力,葛石宏頓時露出痛苦的表情,再用力,對方悶哼一聲,刀從空中掉落,林飛另一隻手抄過來接住,看似兇險的局面,就這樣被他輕鬆破解。
“你……”葛石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林飛的膽色和身手,猶記得上次發狠砍人的時候,沒有人敢攖鋒芒的,躲都來不及,這次來了個硬茬?
“放手!砍不了你,我砍自己總可以了吧?垃圾公司要狗屁的債,連告老子都不敢!”葛石宏說着,奮力掙扎起來。
林飛聽他這麼說,當即把菜刀一橫,鋒利的刃貼着葛石宏的脖子,“你真的那麼想死?沒了飯店,什麼都不要了是嗎?”
葛石宏嚇了一跳,本能的想往後退,林飛一把托住他的後腦,不讓後撤,“說啊,這麼窩囊的男人活着確實浪費空氣,不如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