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夢了。
夢裡的一切說是夢境還不如說是畫面,那些畫面很熟悉,正是在西郊動物園企鵝館後庫房裡第一次見到不化骨王妃雲如冰時,莫名出現在我腦海中的那些畫面。
只不過聽了不化骨的“故事”後,我對那些畫面有了新的瞭解。
第一幅畫面分明就是大婚當天雲如冰和雲如雪兩姐妹穿着喜服、披着蓋頭等待不化骨過來選親的場景。
第二幅是婚後,不化骨和已經成爲王妃的雲如冰遊花園,他摘了一朵開得正好的花兒給自己心愛的女人簪在髮髻上,而妹妹雲如雪躲在樹幹後嫉妒憤怒的看着這對恩愛的夫妻。
從第一幅畫面中,雲家兩姐妹緊緊握在一起的雙手看得出來,她們那個時候的感情是很不錯的,雲如雪是什麼時候開始對自己的姐姐,對沒有選中自己的不化骨產生恨意和旖唸的呢?
是在她繼承祖父的衣鉢,成爲國師,有了經常出入宮闈的機會,時常看到自己心心念唸的男人只把自己當成普通的臣民看待,卻對自己的姐姐溫柔關愛的時候嗎?
但愛意膨脹到不可抑制,又得不到填補的時候,這種極端的感情就會迅速演變成另一種極端的感情——恨!以及不擇手段!
第三幅畫面,我直到現在都看得一知半解。那時候躺在牀榻上的不化骨其實是中了雲如雪的巫術昏迷不醒了吧?可一旁的兩個女人,到底哪個是如冰,哪個是如雪呢?她們手裡拿着的東西又是什麼?
一個遞東西出來,另一個伸手去接,因爲角度問題,我看不清那是什麼東西,卻本能的覺得這個東西很關鍵。
正當我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的時候。
畫面又像上一次那樣,悄然熄滅了。
第四幅畫面出現了,不化骨拉着愛妃的手站在高臺上接受臣民的歡呼和祝福,雲如冰依偎在他的身邊,笑得那麼甜蜜,那麼的志得意滿。
我總覺得有些什麼地方不對勁,可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卻找不出端倪。這純粹只是一種感覺而已。
畫面停留的時間很長,比另外三幅都要長,正當我以爲它快要消失的時候,畫面的右下方水波漣漪般晃動,歡呼雀躍的人潮在裡面消失,一個木柱突兀的出現在那裡,木樁被熊熊火焰包圍,被捆綁在木樁上的人痛苦悲哀看着高臺的方向。
火焰從那處蔓延,漸漸把這幅畫面焚燒殆盡。
我吁了口氣,終於結束了!
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呢?難道是受了不化骨“故事”的影響,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就在我安靜的等待自己從夢境中退出來的時候,似乎聽到有人在我的耳邊說話。
“陛下……,陛下……”
聲音沙啞低沉,好像嗓子被撕扯過一樣。聽着令人覺得很不舒服。
“陛下……陛下……”
又是兩聲,真實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現在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中?我有些搞不清楚了!
難道是“鬼壓牀”?
這種事情我以前沒少聽說,卻從來沒有親身經歷過。
正搜腸刮肚的想着解決的辦法的時候,我的身體居然自己動了。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我居然支配不了自己的身體,明明心裡發寒,身體卻像是剛剛被烈火焚燒過一樣冒着熱氣,每走一步骨骼都發出“噼啪”的爆裂聲。
雖然支配不了身體,但身體上的感覺卻精確的傳導到我的腦子裡。
很痛!
我以爲第一次用至陽線給不化骨療傷時的痛已經是我能承受的極限,可現在的痛比那時候更要難熬十倍百倍,我卻還神志清醒的繼續被煎熬。
讓我醒過來吧!我覺得繼續在這樣的夢境裡待下去,說不定自己真的會活活被痛死的。
可我的祈求和呼喚沒有人聽見。
身體還在繼續走,我還在繼續痛!
“陛下……陛下……”又是兩聲呼喚,這次我聽得無比清楚,因爲這個呼喚是從我自己的嘴巴發出來的。
“是誰?”不化骨的聲音在前方想起。
聽到他的聲音,我都快哭了,他終於發現我的異狀了嗎?我終於要被得救了嗎?
不遠處有亮光燃起,黑暗像不化骨手中厚重的帷幔一樣,被他撥到一邊,穿着黑色睡衣的他出現在亮光中心,亮光灑落到周圍的空間。
古色古香又厚重奢華的擺設讓我大吃一驚,這不是我的房間。
這是哪裡?我還在夢裡?那不化骨呢?他進入我的夢境,還是他也只是我夢中的一個角色而已?
很快,我絕望了。眼前的不化骨,只是一個凡人的帝王而已,他還不是不化骨,他只是劉尊。
陽火在他的眉心間跳動,這說明至少在這個夢境中,他救不了我。
疼痛和絕望的雙重摺磨下,我哭了,我的身體也在流淚,卻不是因爲我的哭泣,而是因爲現在身體的意識在哭。
“陛下,陛下,是我,我……”撕裂干涉的喉嚨發出的聲音因爲打着哭音更加難聽,像淒厲的鬼號一樣。
劉尊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因爲憤怒和厭惡顯得更加銳利。
“是你!看在冰兒的份上,朕沒有讓人把你打的魂飛魄散已經是仁慈,你居然還敢來找來,還想給朕下巫術嗎?還是想害死你的姐姐取而代之?連孿生同胞都不肯放過,你這樣的蛇蠍女子,朕還真是生平僅見!”
“不,不是,我……”雖然現在不是我在說話,可我還是能感覺到從身體中傳導出來的痛苦,不僅僅是肉體上的痛,還有靈魂深處欲述不能的委屈和哀怨,有什麼東西想要脫口而出,最終發出卻是祈求的嗚咽。“陛下,是我,我是……您看看我……我不是壞人,求您……”
“雲如雪,只是朕最後一次容忍你,明日朕會讓法師在殿堂裡貼滿符咒,如果你膽敢在靠近的話,就不要怪朕沒有給你投胎轉世的機會。”說着他轉身就要走,撩開的帷幔放下一半,光線也迅速收斂。
“陛下,您難道連看我一眼也不願意嗎?”我伸出手。
那是怎樣的一隻手啊!那簡直不能稱之爲手,而是一隻被烈火燒過的枯枝鬼爪。
劉尊轉過頭來,嘲諷的看着我。“別說你現在變成這副鬼樣子,就是沒有被燒死前,朕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陛下,您在和誰說話?”
被帷幔阻擋住的空間裡傳出一聲嬌美的呼喚。
“沒誰,冰兒你繼續睡!”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裡都是滿滿的溫柔。
“您快來陪我!”裡面又輕喊了一聲。
劉尊答應着轉頭最後看了我一眼。“朕的心裡只有冰兒,你不要再枉費心機!”
說完放下帷幔走進亮光中,把我留在徹底的黑暗裡。
“您的心裡只有冰兒?……呵呵,只有冰兒……可您卻認不出我了……陛下,我是想提醒您……小心……要小心……”
……
“陛下——”我大喊一聲猛的從牀上坐起來,一身的冷汗把睡衣全部打溼,溼溼膩膩地黏在身上。
嘴巴里喊出的這兩個字讓我瞬間清醒。
不知道在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境裡周而復始的徘徊了多久,現在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了。
看着房間裡熟悉的一切,我鬆了口氣,開始用目光尋找不化骨的身影,我迫切的想把這個夢告訴他,總覺得夢裡控制身體的人,似乎要告訴我,或者告訴不化骨什麼訊息,她不能說出口的話,自從通過這種發生透露出來。
是什麼呢?我想不明白事情,身爲當事人的不化骨或許能參透得了。
他不在!
不在我的臥室裡,不在客廳,也不在主臥……
我裡裡外外找了一遍,也沒有找到他。
他能去哪裡?
突然想起他說的:“這一切還沒完!”
心瞬間提了起來。難道他的傷剛剛好就迫不及待的找雲如冰和那三具活屍算賬去了?
西郊動物園的火災事件還沒有平息,要是他找弄出是大動作可就麻煩了。
忍住渾身痠痛,我動作迅速的換了衣服正打算出去找他,卻在不經意間透過窗口的玻璃看到小區花園裡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仔細一看,深夜時分靜悄悄的花園人工湖中心站着兩個人,能有踏水無痕這種本領的,除了不化骨和王妃雲如冰還有誰?
才過了一夜,王妃娘娘怎麼又找來了?他們該不會是打算在這個小區裡鬥毆吧?
真是要命!
我拿了鑰匙就急急忙忙下樓。
深夜的小區花園很安靜,即使已經儘量放輕了動作,我還是覺得自己踩過草地的聲音響亮無比。
這樣的動靜當然瞞不過兩個千年老屍的耳朵,他們一齊轉頭朝我看來。
“你來幹什麼?回去!”不化骨隨手一揮。
“你們不能在這裡打……”我只覺得眼前亮光閃過,最後一個“架”字還沒有說出口,鼻子就狠狠撞在一層看不見的幕牆上,又熱流隨之涌了出來。
伸手一摸,是血!
我捂着鼻子瞪着不化骨。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那麼“義無反顧”的用鼻子去撞結界,也有些發愣!
“陛下!”雲如冰瞪視着我,眼中有恨意有殺意。“您就是爲了個小丫頭拒接臣妾建議的嗎?就爲了維護這些螻蟻一樣的凡人?”
不化骨把視線從我伸手收回去,不置可否。
他的沉默被王妃誤會爲默認,狠厲地笑了起來。“想不到臣妾和您相伴千年,卻還比不上您和這個凡人的小丫頭相處的幾日,那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麼好的!難道是她的血特別香甜嗎?”
說着勾了勾手指頭,我只覺得鼻子中的血如同噴泉一樣涌了出去,匯聚成一條血線,朝雲如冰凌空飛去。
飛離而去的血液也帶走了我身體的溫度,身體又冷又麻,眼前也一陣陣發黑。
雙腿軟的跌倒在地上,聽到不化骨的笑聲。“你現在收了她多少血,待會兒我會讓你十倍百倍的還回去,冰兒,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