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少女盈盈坐在食桌前,習慣習地靠着椅背,寬大的衣袍伏在身上,一副飽食後慵懶的模樣,莫小川與她相對而坐,看着她微笑着。小三子在一旁猛拍着桌子,怒目而視地訓斥着店小二:“四十九貫八百三十四文,你以爲我家少爺是被人坑騙出來的?你們他孃的這是什麼店,也不打聽打聽我家梅大少是什麼人,一頓飯有這麼多錢嗎?都夠買幾畝地了。信不信老子拆了你的店。”
小二哭喪着臉,道:“這位爺,您也不是沒有看到,您桌上上的都是小店的招牌菜啊,您看那尾魚,那可是……”
“少廢話,把你們掌櫃的叫來。”小三子顯然失去了耐心,他平素在梅府是個下人,但出了梅府就是大爺,若不是此時在主子在身旁,早已經開罵了,那裡還能如此只帶少許髒字的說話。
小二連聲答應,急急地跑開。不一會兒,一箇中年人走來,隔着老遠便掛上了職業性的微笑,道:“不知是梅大少到來,恕罪恕罪。梅大少對飯食還滿意吧?”
小三子見掌櫃的要岔開話題,揪着他走到一旁,道:“掌櫃的,你這不是明擺着坑人嗎?我們吃的這還是飯嗎?吃金子也沒這麼貴吧?”
莫小川在一旁聽得明白,將小三子叫了過來,悄聲問他:“真的被坑了?”
“那倒不是!”小三子摸了摸汗,看着一桌子的菜,低聲說道:“這丫頭得確是吃的多了些,但大少爺來此,他們都敢這般收錢,怎能給他。”
“是不是身上帶的錢不夠?”莫小川問道。
“錢是夠的,只是……”
小三子的話未說完,莫小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夠,就給他,囉嗦什麼,咱們又不是吃白食的。”說罷,又丟下一句:“我們門口等你。”然後,便和少女下朝外面行去。
看着主子離開,小三子狠狠地朝着掌櫃的腳底唾了一口唾沫,道:“今天我家少爺高興,算你走運。”言罷,從身上掏出些碎銀子扔到了掌櫃的手中,道:“不用找了……”
掌櫃的掂了掂銀子,仔細瞅了瞅,道:“這位爺,您這銀子頂多只有四十貫,不夠啊。”他的話音落下,小三已經走出門去,話也不搭一聲,店小二正要追出去,卻被掌櫃的拉住了:“算了,算了。梅家大少爺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以後機靈點,有話和他主子說,這些惡奴最是難纏……”
店小二心領神會地點着頭。
香月樓的門前,盈盈乘在馬上,小三子牽着馬,莫小川在一旁步行走着。
“原來你就是梅少川啊。”盈盈喧賓奪主地坐在馬鞍上沒有感覺出一絲的不安,低下頭,很自然地說道:“都說,梅家的大少一出門,百里的姑娘躲着人。今日見着也不過如此嘛。”
“盈盈姑娘的斷根腳那般厲害,小生怎敢造次。”莫小川最近已經習慣別人這般說他,聽着少女如此說,也不再尷尬,笑着道:“再說,名聲往往是以訛傳訛那裡做的準。”
莫小川一不留神又把宋朝纔有的字眼提了過來,少女一時不能理解,仔細想了想便明白過來,嘴角上翹,嬉笑着,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看來傳言果然不能盡信,都說你不學無術,但今日的談吐卻有趣的緊。”
莫小川淡笑不語,給小三子使了個眼色,小三子便將馬牽到了一家成衣店前。
“梅大少這是要送我衣服?”盈盈伸出髒手道:“來,扶我一下。”
莫小川也不介意,握着她的手,扶着她下了馬。少女拍了拍手,道:“不必忙了,梅大少的好意小女子心領,欠你的飯錢,我會還你的。”
“是嗎?”莫小川笑着,道:“既如此,姑娘也不用還五十貫,現在還十貫出來就好。”
“你明知道本姑娘現在沒有錢,看來傳言也不盡是虛言,梅家大少爺無恥的程度倒是與傳言相符。”盈盈說着,又用那髒手摸了摸臉,道:“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
“盈盈姑娘果然爽快。”莫小川指了指成衣店,道:“沒什麼,我只想看看你穿回女裝的樣子。”
少女秀眉蹙起,擡眼瞅了瞅莫小川,思索片刻後,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便依你。”說罷,也不理會莫小川,邁開步子,大模大樣地走到了成衣店中。
看着她走路的樣子,莫小川臉上又露出了笑容,不知怎地,他總覺得這個姑娘與衆不同,自從第一次見到她奔跑的模樣,便有了這種感覺。也許是這個時代的女子都太過講求男女之別,即便是想小瑤和司徒玉兒這樣性格特別的姑娘,都免不了這個俗,在她們的潛意識中,便有着女人本該如何做的歷史烙印。敢於這般在街上瀟灑地邁着大步,像男人一樣走路的女子,他見到的僅此一個。
“大少爺,咱們與她素不相識,您這般幫她……”小三子低聲詢問,只是話還沒有說完,莫小川忽然想到了什麼,急忙邁步走入成衣店,沒有理會與他,只讓小三子一陣犯傻,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
莫小川進入成衣店後,裡面的景象果然與他想想中的一樣,那老闆看着一個髒兮兮的小個子進來,一時間分不清男女,只當她是一個小叫花子,正要往出趕,看到莫小川來到她的身旁,與之說話,這才忍了下來。
莫小川的衣着鮮亮,典型的富家公子模樣,而且,他的帽子上配得一塊美玉,衣服上的繡紋也很特別,老闆經驗豐富,一看便知眼前的公子不單府中富足,更應該是官宦之後,急忙上前招呼,道:“公子是來買衣服的吧。”
“廢話,不買衣服來你這裡喝茶啊?”莫小川還未回答,隨後進來的小三子便已經上前搭腔。莫小川回頭瞅了他一眼,小三子急忙低下頭,閉口站到了主子的身後。
老闆早已經見慣了這些官府中人的家奴,自然不會生氣,依舊賠着笑臉,道:“不怪這位小哥,是我老糊塗了,來這裡可不就是買衣服的。”說着,老闆開始打量三人,依照莫小川身上的這件衣服,他這裡是沒有這麼高檔的貨色,自然不是給他買,再看其他兩人,小三子的衣服整潔,一副高級下人的打扮,也應該不需要換,那麼便是眼前這個小個子了。很快,老闆便憑藉職業經驗判斷出了顧客的需求,將目光盯在了盈盈的身上。
隨後,對盈盈說話也客氣了許多,給她指着一件件衣服,詢問着,還不斷地看着莫小川的臉色,起先老闆以爲這是新買的丫鬟,來此隨便換一件衣服,好乾淨些帶回府中,後來,他漸漸地發現,那些普通的丫頭服飾,眼前這個髒兮兮勉強能認出是個姑娘的小個子,竟是對那些普通的衣服看都不看,直接掃了過去,將目光盯在了最好的料子上。而旁邊的公子始終面帶微笑,不言不語,任憑這姑娘自己挑選。頓時,盈盈在老闆的眼中形象高大了幾分,似乎個頭也隨之長高了一些,老闆更加熱情起來。
時間過的很慢,半個時辰後,莫小川便明白了,女人終究是女人,眼前這位比較特別的女人,挑起衣服來更是特別,不單挑的全是好的貴的,而且,數量上也是驚人。從成衣店出來時,盈盈已經換了女裝,小三子將一捆衣服放在馬背上,有些心疼地結了賬。
莫小川與盈盈前面行着,他牽着馬跟在後邊,一臉哀怨。不過,換過女裝的盈盈卻是好看了許多,清麗的容顏,白淨的肌膚,雖算不得絕色美人,卻也是個容貌姣好的姑娘了。
盈盈好像對自己穿女裝很是喜愛,表現出的熱情就像從來也沒有穿過這樣好看的衣服,在前方歡快地走着,不時原地轉一個身,掉過頭來,甜甜地笑着對莫小川問道:“好看嗎?”臉上的兩個酒窩少了污漬的遮擋也顯現出來,憑添了幾分可愛。
“好看的,簡直就是一個絕色美人。”莫小川很是開心,大聲誇讚道。
“少來,言不由衷,以前你便是這般油嘴滑舌地哄騙那些姑娘們吧。”盈盈給了他一個白眼,但歡喜之情卻依舊錶現了出來,一張俏臉上掛滿了笑容。
三人在街上走着,前面的兩人一路歡笑,小三子跟在後面累的氣喘吁吁,他不由得對前方盈盈多看了幾眼,倒不是因爲盈盈換了女裝的緣故,而是盈盈和莫小川體力讓跟在後方的他有些吃不消,想起前些日子的假司徒玉兒,他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身體有問題了,怎麼大少爺和這女子都步履輕盈,就自己累的和狗似的……
不知不覺中,日已西沉,天邊的晚霞映出一片奪目的豔紅,莫小川和盈盈來到了一處小山坡,兩人並肩坐在了一起,看着晚霞,兩張臉上均映出幾分紅潮,盈盈盯着落日看了良久,笑容漸漸收斂,調過頭來,看着莫小川,道:“謝謝你,今天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
莫小川本以爲她是在開玩笑,看着她的表情很是認真,這才知道她竟然說的是真的,微微愣了一下,笑道:“開心是會傳染的,你開心了,帶着我也開心了,所以,你無需謝我。”
“你這人說話真是有趣。”盈盈臉上的酒窩,又顯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