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維則瞥了他一眼,不知他葫蘆裡買的什麼藥。
王健不再遮掩自己的不滿,說道:“從管理角度說:公司花了大價錢請你,成本在你的10倍以上,從經濟意義上說,我花一個小時做的事,你花一天能做好,值。同樣的道理,同樣一件小事,你花一個小時做完交給我,當我發現不足,再去補充,修訂,再花上半小時,這樣來算,費你半天時間都合算,這個道理你們懂嗎?你們拿着公司的工資,一個是不去調查,一個是去調查了,但方法太死板,做個簡單表格就能等魚上鉤?你們這樣,工作能打得開局面嗎?”
文昊的臉漸漸紅了起來,王健想自己是不是是兇了?便把口氣緩和下來,認真地說:“我們是專業的策劃機構公司,我們的眼光不僅僅是表現的吸引人購買銀華商業步行街的商鋪,脫手了就萬事大吉,那是膚淺的策劃推廣。我們要比我們的客戶更瞭解自己,而且通過我的解說,從心理上讓他們改變銀華新區和老城隔離的關係,和他們形成互補關係,讓他們爭先進駐銀華,自動地跑來爭奪商鋪,那纔是我們要的效果。當然,在這個工作上,也離不開政府和房開商的支持,我們的工作是兵分三路,另外兩路不要你們管,但是我們這一路,工作理念和思路我們自己總要搞清楚吧?對不對!”
這時,楊維看着他,有話要說。
楊維一邊從資料袋裡拿出一堆文件攤在膝蓋上,一邊翻閱着一邊說:“老城區的各大商會,針對投資,特別是大的投資,從來都是認證過程複雜、數據採集複雜、評價方法複雜、決策程序複雜的。但是,這並不代表着他們害怕擴展自己地盤,恰恰相反,這正好他們商會極力想擴展自己商業實力的一種操作手法。我現在跟到一個項目,是南商會想在我們城市再開發一座五金小商品市場。我想,如果,把他們的投資引進銀華商業商業步行街的話,估計他們建成這個一個頗有規模的商品城,就是對商鋪這一塊的投資也不會低於兩千萬元。聽說南商會已經有這樣的想法很久了,他們也在尋找合適的地段。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還只是聽說,最近你和張明一直在銀華新區那邊開會,我去商會那邊呢,可惜還沒有見到南商會的會長,不過,聽說他姓龍,叫龍會長!”
王健專注地聽着楊維的話,他覺得她說了一個很重要的訊息,那就是南商會的資料,那正是他所想要了解的。
他接着楊維的話繼續說:“確實,正如楊維所說的這樣,商會進行大的投資時會一套獨特的評價體系的,過程非常複雜。比如利用不同的職能部門分別派專業的市場調查機構,做多次全封閉非交叉的市場調查,他們會有對於區域內常住人口數量、流動人口數量、未來新增人口數量、輻射區域人口數量、消費數量、消費結構、消費潛力、收入水平、產業佈局、城市規劃、功能配套等近上百項指標詳實數據進行系統採集,然後才進入決策程序,在此基礎上經過集中評價才能最終定下來,所以過程真的是相當複雜。因爲像他們比如投資一個商品城,由商會調集本土的經濟實體的一個合作過程,作爲一個大型綜合項目,也是一個繁複的系統工程,只有通過系統的認證和決策,他們才能保證新商品城運營成功的概率更高,避免投資風險。所以,對於他們的小心翼翼,我們一定要充分理解。”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看着四周,三個人都沒有說話的意思,他便又說道:“另一個理解,是我們作爲銀華步行街的策劃推廣人員,我們更要堅信,銀華新區一定是未來建海繼核心區之後同樣具規模和成熟度的區域,我們要相信,隨着城市建設的不斷深入、城市功能的不斷完善,銀華是我們建海市新的商圈格局的最有力競爭者。我們的目的就要是促成向南商、福商會這樣的潛在客戶的整體商圈朝向銀華轉動,把銀華未來的繁榮富強的理念植入那些大商家的頭腦。”
說到這裡,他把目光猛地一下子轉向羅星,嚴厲地說道:“現在我們的工作已經展開,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你們都可以來問我,我希望不要再出現像剛纔我問,一問三不知,更有,羅星私自打開我的電腦,把我的抽屜翻得亂七八糟,我再作一次警告,沒有下一次。”
這時羅星的頭低得更深了。
王健知道軒誠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公司一時也沒有招到合適的人。看着羅星低着頭,他就以爲羅星已經知道錯了,心裡也就原諒他一大半。
想到這裡,王健把把嚴厲的眼光從羅星的身上收回來。接着,他從電腦裡輸出一份資料,分發給大家。
資料表格上十多個項目,分別列出來老城區各大商家,商會代表的名稱、商會的大致簡介、這些商會裡的聯繫人都是誰、具體的聯繫方式,每家商會後面都寫着三組數據,一個是日期,一個是意向投資項目,投資項目大概是多少資金,最後一個是百分比,是判斷的在各個項目上獲勝的可能性。
這份表格是他之前這已經做好的,他交給大家,表格下面還有老城區不同商會的基本特點,以及工作要點。
文昊、羅星和楊維接過表格,都認真看了一遍,然後王健說:“嗯,希望大家一目瞭然。你們把表格拿下去後,把這些項目再分別做一下分析,表裡已經有的這些基本情況,把表上沒寫的每個項目的競爭情況再分析強化。現在我有兩個是要求大家必須是要做到的:一接了手的事必須按時,按標準完成,完不成任何解釋理由都不行。二是已完做的事,必須要自己先自我檢查,自我檢查完全沒有錯誤再上報。不要等檢查與漏洞與破綻再辯解。你做不到位,我就要返工。”說到這裡,他轉臉望了望羅星。
“大家還有意見沒有?”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好的,大家沒有意見,按我要求的時間把你們各自的工作分解調查落實,明天就要交給我彙總,大家趕緊去做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還有,我再次提醒羅星,如果這次工作再懶散不動,或是動了給我亂整一氣,那,對不起了!這也是最後一次。”
面對王健的批評,羅星的心裡像有無數只小蟲子在撕咬着他的心,他受不了,站起來,從辦公室桌扯出一大卷衛生紙,裝要肚子疼,要上廁所的樣子。
羅星零地騰起來了,把椅子猛地往後推過去,發生一陣響亮的聲動,然後朝門口衝去。
王健沒有理他,他在對文昊和楊維說:“我們的工作沒有絕招,有所謂絕招,是用細節堆砌出來的……”
羅星扭過頭看了一眼王健,心裡鄙薄地白了他一眼:“死矮子,你以爲你是什麼了?是教授啊,是導師啊!死矮子!”
羅星跑到廁所裡走去,在廁所裡點着煙,猛抽一口,把廁所裡的臭味和煙氣一併吸進肺裡,開始給金灣房開裡他的堂哥齊偉發短消息:“哥,我受不了!那死矮子太過份了,讓我在軒誠丟臉,還要逼我離開,我呆不下去,你有什麼辦法,趕緊用吧,我已經拿到了他做的銀華新區有“輻射”的紙質資料了……”
王健風風火火地展開着工作,另一邊,易總得到一個消息,帶着葉飛匆匆地朝銀華管委會辦公大樓趕去。
一直到深夜,員工們都下班回家了,軒誠策劃公司黃總的辦公室的燈還亮着。他在等易總。
深夜11點,易總帶着葉飛匆匆走進劃黃總的辦公室,一進來馬上關上了辦公室的門。黃總親自給他倆去倒水,端了過來。
“張木在市委那邊碰壁了,他把王健做的調查報告和對政府提出的三個建議綜合成一個議題報上去,果然就碰壁了。”易總有些激動地說道。
“不急,你慢慢說,把事情原委細細地說。”
易總喝了一口水,然後說道:“張木在市委碰壁的事情是這樣的。他是昨天在市委常委的工作會議上,提出了王健整理出來的那個議題。他當時是這樣說的:銀華新區從2001年開始,經過5年大規模開發建設,新區城市雛形已初步凸現,人口聚集近7萬人。但是在我們銀華新區的大開發的時期,特別是近來這段時期,圍繞銀華新區建設以及環境情況,‘天然放射性土壤使新中十多個學生得了白血病’、‘銀華新區水質會把人弄成氟斑牙’等謠言在社會上造成了不良的影響,也讓A城老百姓對銀華新區的環境產生了一些猜疑。現在,我請大家看看網上的評論。’然後他把之前王健收集的那些網友評論的資料發給市委會議上的與會人員看。
“結果呢?不出是所料吧?”
“是的,黃總,當場,主持會議的市委書記吳國峰就發飆了!”
“吳書記當時怎麼說的?”
“吳書記對着張木說,幼稚,不成熟!現在我們銀華新區的矛盾不在於挑起和民衆和紛爭,而是要去開拓局面!”
“吳書記當時在會上表態後,參加市委會議的各部門領導也紛紛發表意見。”易總接着報道道。
“建海那些部門們又是怎麼說的呢?”黃總追問着。
這時,葉飛打開文化夾,那裡有他們得到的內部資料,上面有一疊打印好的文件,上面記錄着當時市委會上各部門領導的發言。
B局:“網上那些小屁孩說的不值一看,我們銀華新區起點高,在建設上是有超前性的,而且較好地保護自然環境。”
C局:“銀華新區這個名稱真好!銀華新區,銀華新區,金色的太陽,金色的陽光地帶!這個淺丘陵開闊地帶,地勢平坦,地質條件優越,環繞水庫,山環水抱,藏風聚氣,這是難得的開發理想地。”
D局:“我們銀華新區規劃中綠地面積佔40%。用老眼光看這是不可思議的,我很高興地感受到了我們A城市在新區建設中的環境意識和超前意識。”
E局:“銀華新區的建設將朝着“循環經濟城市”的目標努力。這是A城人的未來福祉。”
F局:“銀華新區定位之一是數字化城市,數字化城市帶動將帶動A城建成“數碼港”。現在已經開始在銀華新區鋪設寬帶,將用寬帶這個新技術來實現銀華新區全數字化的控制。”
G局:“銀華新區氣候、山林、雨量、人文環境、民族文化、自然景觀,還有那較之開發過度的發達地區更難得的適宜於人類生活的環境,銀華新區的開發將使A城成爲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沃土。”
放下資料,黃總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易總。
易總也盯着他,然後說:“當時在會上,吳書記和各位局長用‘事實’否定了張木要公開銀華新區所謂‘輻射’的議題,但是當時張木還不死心,繼續說着他的理由:‘是的,大家都認爲銀華新區很好,但是,爲什麼人氣卻很低呢?’我請大家再看看,這是軒誠策劃機構專業的市場調查機構,做了多次全封閉非交叉的市場調查,對於銀華新區區域內常住人口數量、流動人口數量、未來新增人口數量、輻射區域人口數量、消費數量、消費結構、消費潛力、收入水平、產業佈局、城市規劃、功能配套等指標詳實數據進行系統採集的調查表。調查結果是我們的銀華新區民衆仍然來不認可。”
“啊,張木把我們軒誠策劃機構的名字在市委會上拋出去了?”黃總有些驚恐地叫了起來。
“黃總,我們也是做的事實做依據,那些結果就是民衆的真實感受的調查,有什麼好怕的。張木當時在現場還舌戰羣儒,他比我們可更驚險!”易總擲地有聲地說道。
“在會上,張木還說了什麼?”
“當時,在會上,張木看着吳書記,說:‘清醒地承認我們尚存的差距與前進中的困難,我想,我們接下來的當必之急是要做幾下幾點:
第一,委託省內的檢測機構將大大降低檢測報告的公信力。因爲,市民會懷疑檢測機構的獨立性和公正性。如果是委託省外的甚至更高一級的檢測機構來檢測,會提高公信力和可信度。畢竟,前段時間,通過食品添加劑事件,政府職能部門的可信度降低到冰點。免檢產品竟然是有毒食品,讓民衆感到可怕。
第二、檢測出來的數據說法必須實在準確,不能含含糊糊,“接近”,到底是高於國標還是低於國標,其實不如列一張表,一欄是實地檢測數據,一欄是國家標準。合不合格大家一目瞭然。
第三、大家最爲關心的天然放射性環境質量檢測也沒有說明設哪些點,設在什麼地方。建議給予充分的說明。對付謠言的最好手段是公開、透明、客觀。”
“張木說的那三點就是王健提出的那三點建議吧!”
“是的!”易總點頭。
這下,軒誠這間亮着燈的辦公室一下子陷入了沉靜的僵局之中。
過了好一會,黃總長吁一口氣,嘆道:“你們啊,就是愛衝動,我早就知道,吳國峰就任書記,他已經任二屆,他的工作重點是要業績,要口碑,要在老百姓面前樹立“創新、親民、務實、廉潔”的形象,他最不能容忍由政府主動說出“銀華新區有謠言”這種事。他認爲張木的表現讓銀華新區的壯麗的形象受到了衝擊,現在我們軒誠都受到了王健的牽連呀!”
“黃總,當時,市委的吳國峰書記還在會上點明批評了張木,他還在會上嚴肅地說:’我們有些幹部要作調查,寫報告是對的,但是調查和報告也要講道德。現在我們有一些幹部總認爲聽了老百姓的話就是尊重最民意,這是錯的,這是立場不清明,找不到事情的根源。我們一定要警惕走入這種“低認識”的怪圈!”
“吳書記說了這種話?”黃總的臉上顯得更加的驚恐。
易總和葉飛都點點頭。
黃總苦笑着臉,接過茶杯,緊握着茶杯的水顫抖着,情緒有些激動地說:“老易,你看這事,這事弄得!”
“但是,黃總,還是有好消息,鄧浩民通過詹市長那裡就得到讓銀華步行街打政府牌的指標。我相信,詹市長和張木是站在一隊的。”易總說道。
黃總聽出易總有不甘心的意思,就說:“唉,我知道,詹市長是鄧浩民的叔叔。但是市長總歸也要聽市委的呀!王健交給張木的那個銀華環境民意調查報告太不婉轉了,我們公司之前內部討論的時候,我就擔心,吳書記會反感,你們想想,那些玩政府治的,都是要業績的,本身也深不可測。我們這樣直接地提出來,不是給人家不好看嗎?你想想結果,官場形式變化突如其來,王健我總覺得太不懂事了,還有那個張木,怎麼這樣義氣用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