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梅殊看着那熟悉的場景,透過硃紅色的窗子,隱約能看到外面的樹木已經吐了新芽。原本有些暗啞低沉的天空,也因爲那幾絲嫩綠的小芽而變得生機勃勃了起來。
屋子裡沒有焚香,但有淡淡的花香傳來。
柳梅殊追逐着香味的來源,看到青花瓷的花瓶中,正有幾束桃花妖冶的盛開着。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是春天了啊。
柳梅殊嘆了口氣,看着香雪和綠珠還有新月三人着急的模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定下神來,微微一笑,“你們三個,這是怎麼了?”
“王妃娘娘……”香雪見柳梅殊笑得那麼溫婉,慌忙轉過身去將眼淚擦掉,“王妃娘娘您能醒來,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
“已經是春天了啊。”柳梅殊看着窗外樹木上嫩黃嫩黃的樹葉,眼神有些悠遠,“我睡了,多久?”
“娘娘已經昏迷了兩個多月了。”綠珠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淚,看着柳梅殊蒼白的面孔,還有那一頭蒼白的頭髮,有些心酸。
那日,秦二爺,王爺,司徒三爺,還有冷侍衛,江大爺幾位在御霖廳待了一天一夜,終於將王妃娘娘救了回來。
聽說,因爲那碗墮胎藥中有令人絕育的紅花,若是一般女人吃了肯定保不住胎兒了,但是除了身體再不能生育之外,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但是王妃娘娘體內有一種隱藏很深的毒,那種毒藥遇見紅花,瞬間打破了原來被刻意維持的平衡。那紅花和王妃娘娘體內的毒相沖,若不是秦大夫和衆多人的全力援救,王妃娘娘,怕是就此香消玉殞了吧。
即便是幸運地活了下來,王妃娘娘的頭髮,從烏黑亮麗的黑色變成一頭銀白色的頭髮,秦大夫醫術再高明,那頭髮的顏色卻再也回不去了。
王妃娘娘年齡不足二十歲,卻已經是一頭白髮,這,着實太殘酷了一些。
綠珠轉過頭擦了擦淚,看着柳梅殊微笑的模樣,心中暗沉,王妃娘娘,怕是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吧。
“扶我起來走走。”柳梅殊伸出手臂,輕輕地笑道,“躺了這麼久,身子都僵硬了……你們,到底怎麼了?”
柳梅殊終於發現了這三個丫頭的不對勁,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身上,赫然看到一縷白髮正垂在肩膀旁邊。
“白髮?”柳梅殊抓起肩膀上的白髮,輕輕一笑,“你們在爲這個擔心嗎?”
香雪和綠珠轉過頭來,咬了咬牙,最終點點頭。
“是後遺症吧?”柳梅殊輕笑着,拉着香雪和綠珠的手,又拉過來新月的手,疊放在一起,說道,“能夠活着見到你們,我已經很感恩了,這頭白髮,是上天給我的恩賜。”
“王妃娘娘,您在說些什麼?”江櫻推開門,有些不悅地看着柳梅殊,“這說的什麼話,感恩,你感哪輩子的恩,若說罪魁禍首,我要將那個叫什麼小屏的丫鬟碎屍萬段,這些日子我雖然也昏睡着,卻也不白走那一遭的。”
“櫻兒。”柳梅殊嗔怪了江櫻一句。
江櫻隨着她去現世走了一圈,感情自然不同,她平素是個膽子大的,看到柳梅殊如此不在乎,越發不滿了起來。
“要我說,要將那個人像李程那般惡人惡報才讓人心情舒暢。”江櫻狠狠地說道。
“算了,事情都過去了。”柳梅殊嘆了一口氣,看着窗外的嫩芽,撫摸着江櫻的頭髮,“我們曾經經歷過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最重要的是現在。經
過了在現世的人情世故,你還不明白嗎?”
“可是……”江櫻咬着嘴脣,看到柳梅殊一頭銀白銀白的頭髮,嘆氣,轉身,一摔門走了出去。
柳梅殊摸了摸鼻子,江櫻這個丫頭,自從從現世回來之後,就變得傲嬌起來。
原本她就是個壞的,在現世經歷了一圈,性子更加壞了一些,模樣似乎也變得可愛了起來。
“王妃娘娘,王爺,出征了。”香雪看着柳梅殊淡然的神情,咬了咬嘴脣,最終還是將司徒墨的消息告知柳梅殊。
自從柳梅殊失掉那個孩子之後,王爺像是恢復正常了一般,每日裡都會來看望王妃娘娘,時不時握着王妃娘娘的手說些思念的話。
王妃娘娘昏迷了兩個多月,若不是到了出征的日期,王爺恐怕會一直等到王妃娘娘醒來吧。香雪覺得自己已經不恨王爺了,雖然看到柳梅殊那一頭刺眼的白髮時有些心疼,但那時候的王爺也是被逼的。
能看到王妃娘娘幸福,這是她這輩子最想看到的事情了。
“是嗎?”柳梅殊聽到香雪的話,挑了挑眉毛,“出征了啊。”
“王妃娘娘……”香雪咬着嘴脣,“王妃娘娘還不肯原諒王爺嗎?王爺已經變好了,在王妃娘娘昏迷的這段時間裡,王爺每日守候在王妃娘娘的跟前,說一些思念的體己話。奴婢們看着,只覺得心裡酸酸的,卻是哭都不敢哭出來。王妃娘娘別嫌奴婢多嘴,奴婢前些日子一直伺候着王妃娘娘,王爺日夜不離地看着王妃娘娘,奴婢可是多次看到王爺流淚呢,王爺那樣的人……”
“香雪。”柳梅殊冷冷地打斷香雪急促的話語,“我想出去走走了,悶了這麼多日子,也該出去透透氣了。”
“王妃娘娘!”香雪看到柳梅殊堅定的模樣,微微嘆了口氣,再想要說什麼時候,卻被綠珠制止住。
“外面的天正暖和,過些日子便是桃花節了呢。王妃娘娘若是覺得身子好些了,咱們幾個可以去桃花林裡玩賞一番。”綠珠給柳梅殊披了一件比較薄的披風,笑着爲她帶了一個帽子。
“不要戴這種東西。”柳梅殊將那帽子摘掉,“我覺得銀髮也挺好的,不用太過在意的。”
“陽光真好,是春天已經來了麼?”
打開門的時候,一縷陽光照耀進來,陽光帶着橙色的暗啞,卻早已經褪去了冬天的暗沉,那橙色像是記憶沉澱的封底,伴着一縷縷陽光,在塵煙飛舞中,張揚着活力。
微風吹來,帶着淡淡的暖意。
那風中有花香,輕輕柔柔的香味,映襯着陽光四射,難以想象的沁人心脾。
柳梅殊尋找香味的來源,赫然發現院子裡那株光禿禿的高大樹木已經盛開了鮮花,那鮮花桃紅桃紅的,隨着風吹落。
桃紅的嬌豔花瓣被風吹動,飄飄灑灑散落在院子裡,輕輕吻過手臂時,柳梅殊伸出手,那桃紅的花瓣便落在掌心。
“原來,是一株碧桃樹。”柳梅殊淺笑着,看着院子裡的碧桃花開,香氣襲人,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
“好美的陽光,好美的香味,好美的春天。”柳梅殊張開手臂,任憑白色的長髮在風中飄搖,滿頭銀髮,飛舞,飄揚,飄逸如雲。
“王妃娘娘也好美。”香雪和綠珠讚歎着,新月從廚房裡端來一碗荷葉粥,這麼久不吃東西,柳梅殊正有些餓了,便在院子裡的梧桐樹下襬了桌子,放了幾盤小點心,又搬了一小罈子去年偷閒時候釀下的梅花酒。
“你們也都過來吃一些。”柳梅殊坐在小杌子上,看着綠珠、香雪、新月三個人,輕輕地笑着招呼她們,“人多才熱鬧一些,喂,江櫻,你在那時候不是吵着要做撲克牌麼?現在就做吧……”
“王妃娘娘不說我倒是把這事給忘了,等着等着,我簡單做一些你們先玩罷,等我再加工加工,做些更好的。”江櫻說着,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便興沖沖跑過來扔給柳梅殊她們一副撲克牌,又興沖沖地跑回去,不知道在折騰什麼。
“你在忙活什麼?”柳梅殊皺着眉頭,江櫻從現代回來之後,越發有些瘋了,接受了現代的開放觀念,行爲更加讓人難以摸透了。
“我要整理一些東西送給二哥。”江櫻說完這句話,啪一聲把門關上。
“我還要好好整理一下,追男十二計。我要找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向我的男神表白,哈哈哈,我的男神,我可是在現代學了不少招數,包括追男的,還包括那方面的……”江櫻暗自笑着,眼前閃過冷夜那張有些臭,但是英俊剛毅的臉。
“江櫻這個瘋妮子。”柳梅殊咬了一口桃花酥,“越發瘋了起來,也不嫌累。”
靈魂從現代穿越過來,經過空間的波動和扭曲,肯定會消耗不少精神力,柳梅殊覺得有些疲乏,但不知道爲什麼,潛意識裡卻不想休息。
但是,江櫻卻彷彿一點感覺沒有,風風火火的,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碧桃花在半空中散落的時候,坐在碧桃花樹下的四個人正在激烈地討論着。
柳梅殊教給她們現代撲克的玩法,那三個丫頭學得極爲認真,不過幾次便已經熟練掌握了,經過幾次的摸索和練習,她們竟然青出於藍了。
看着那三個人嫌棄她不會玩牌而捨棄她去鬥地主了,柳梅殊有些鬱悶。
綠珠、香雪、新月三個丫頭都是興致勃勃的,將柳梅殊捨棄到一邊,柳梅殊也不在意,只是躺在藤椅上,漫不經心地吃着糕點。
司徒墨上戰場,應該不會受傷吧,畢竟,他是大華最有名的將軍。
想必,等戰事一結束,他就會回來吧。若真如香雪所說,司徒墨已經恢復正常了,那麼日後相見,他們該以怎麼樣的態度呢?
柳梅殊撫摸着小腹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小腹還在隱隱作痛。小腹裡面,曾經有一個小小的生命孕育過,但是那個小小的,剛剛會動的小生命,卻被他的親生父親狠心殺死……
柳梅殊的臉有些蒼白,司徒墨,害死她的孩子,這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
等到再次相見,她,真的不知道該以何面目對待他。
他們之間,是不是隻剩下相互傷害了?
午後的陽光照耀着柳梅殊乾淨白皙卻有些瘦削的臉,柳梅殊閉着眼睛躺在藤椅上,滿頭白髮飄搖,幾朵碧桃花散落在她雪白的頭髮上,像是雪地裡點綴的絕美嬌豔。
與此同時,大華最北邊的涼州城,司徒墨一臉憔悴地站在城牆上,遠遠地看着敵軍的陣營正駐紮在距離涼州城十公里之外的地方。
烽火狼煙,敵方的軍隊已經駐紮到了到了,戰事一觸即發,司徒墨和幾個守城的將士商議着對策。
突然,一個小兵送來一封信,他不耐煩地打開信件,隨意瀏覽了一下信裡面的內容,當他看到信裡面的內容時,原本憔悴不堪的臉上突然煥發出別樣的榮光,憔悴和風霜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幹勁和魄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