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行了三四日,柳曼槐像失了魂一樣,一直抱着歐陽元青的屍身,一言不發,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她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就連君無君浩都不敢提出要她放下歐陽元青,更何況是其他人?
而歐陽英睿,也出奇地沉默,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華池華藏只能暗地裡叮囑阿英小心伺候。
所幸,因爲離開的密道機關重重,爲他們爭取了大量的時間,密道出口也設置了很多障眼法,讓人不好查出行蹤,這一路他們沒有遭遇什麼伏擊和阻截,一行人在第五日夜裡順利抵達目的地。
前來迎接他們的是莫俊明。
馬車捲簾被撩開,莫俊明看清楚柳曼槐時,愣了一下,隨即上前,小心翼翼喚了聲“妹妹”,剛剛下馬的衛汐雪身子晃了晃,心底的某個疑惑已經無需再問,答案呼之欲出。
柳曼槐擡起失神的雙眼,看了看莫俊明,看看馬車外所有關心她的人,動了動嘴脣,卻一個字都沒發出。
“妹妹,把殿下給我吧。”莫俊明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如今這場面實在讓人揪心。
柳曼槐懷裡死死抱着已經僵硬的歐陽元青,她的身後,歐陽英睿靜靜地看着她,隱忍不發。
柳曼槐搖搖頭,半響,抱着歐陽元青下了馬車,看都沒有看歐陽英睿一眼,突然翻身上了馬。
“妹妹!”
“王妃!”
“主子!”
衆人大驚。
柳曼槐緩緩轉身過來,深深地看了馬車一眼,但目光似乎並未落在歐陽英睿身上,她隨即看向衆人,沙啞着嗓子,“君無君浩,我們走!”
“妹妹,你要去哪裡?”莫俊明大驚,上前攔她。
“別跟着!”柳曼槐淡淡地掃了一眼衆人,話音很低,卻讓人覺得異常沉重。隨即,她一揚馬鞭,帶領君無君浩消失在夜色中。
“姑娘……”阿英從馬車裡跌跌撞撞跑了出來,看着柳曼槐消失的方向,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泣不成聲,話裡全是委屈,“你連阿英都不要了麼?”
“不許哭!”司空玉澤上前將阿英抓住,將她的頭埋在自己胸前,擔憂地看看馬車,回頭看着夜楓和書彤。
那兩人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一直以爲自家主子對王爺情根深種,可此番居然一句話不說,帶着太子的屍體一走了之,這是要鬧什麼?這叫他們怎麼辦?
心情最糟的當屬華池華藏,兩人啥也不敢說,啥也不敢問,只是默默將歐陽英睿從馬車裡擡了下來,示意莫俊明帶衆人走。
衛汐雪也覺得腦子有點亂,看看擔架上微闔着眼的歐陽英睿,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有些可憐。她畢竟是最不瞭解情況的人,只安靜跟在莫俊明身旁。
莫俊明開了機關,一行人轉入一片天然溶洞,越往前竟越開闊,到後來竟出現了一個地下軍營,大得讓人意想不到。
數個將士簇擁着一個男子迎上前來,衛汐雪在看清男子的面容時,一下就呆了。
“汐雪!”南風無塵大步上前,一把將搖搖欲墜的衛汐雪攬在懷裡,話裡帶着難掩的欣喜和思念,“是我,無塵!”
“無塵?你,你還活着?!”直到被南風無塵抱在懷裡,聞到記憶中那熟悉的氣息,衛汐雪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她的眼淚嘩地一下就流了出來,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南風無塵的身上,“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怎麼過的?!”
“汐雪,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當時我真的快要死了。”南風無塵心疼地攬着衛汐雪,吻密密匝匝落在她臉上,吻去她的淚水,“對不起,汐雪!若不是王妃,我怎麼能活?我也才安頓下來不久,正準備要派人去接你!”
說到這裡,南風無塵突然想到什麼,擡頭環視了一圈,皺了皺眉,“王妃呢?”
所有的人都沉默,南風無塵心裡一沉,看向擔架上的歐陽英睿,一隻手攬着衛汐雪,上前一步,“阿睿,你的女人呢?”
華池華藏來不及阻止南風無塵問話,只一臉擔憂地看着歐陽英睿。
歐陽英睿睜開了眼,淡淡掃了掃眼前相擁而立的兩人,突然覺得這樣的恩愛實在是刺眼,垂下眼簾,聲音低沉,“爺倦了。”
南風無塵一愣,剛想再問什麼,衛汐雪一把拉住他,他意識到有什麼不妥,帶着衆人向早已收拾出來的營房走去。
司空玉澤猶豫了一陣,還是跟着華池華藏進了屋,喚了聲“王爺”,上前給歐陽英睿診脈。
歐陽英睿服藥後睡下,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南風無塵出現在歐陽英睿房裡,司空玉澤早已在那裡伺候歐陽英睿喝藥,見他進來,識趣地退了出去。
“無塵,外面情況如何?”歐陽英睿已經能半靠在牀榻上了,他淡淡地笑着,可看在南風無塵眼裡,卻覺得他的笑如此淒涼。
知曉了實情的南風無塵迴避着柳曼槐的名字,簡單說着外面的情況,“歐陽離辰得知了太子的死訊,將自己關在承乾殿整整一日,隨後發文昭告天下,說是逸王一脈一直與雲國勾結,圖謀不軌,如今你又害死了太子。廢除你的王爺身份,並且……”
“並且什麼?”歐陽英睿渾身氣息一冷,死死盯着南風無塵。
“阿睿,歐陽離辰已經瘋了,他要你主動回京,以死謝罪,並稱要將逸王爺、你哥嫂和你的名字從玉蝶上除去,從歐陽皇族徹底除名。坊間還傳,他甚至有動逸王爺陵墓的想法。”南風無塵知道這些都瞞不住,索性一道告訴了他。
“他這是要逼我反?!”歐陽英睿怒目圓瞪,手不能動,腳狠狠在牀榻上一踹,“他只要敢動我父王的陵墓,我便再不顧忌所謂的兄弟情分!”
“阿睿,事到如今,你不反也得反了。他已經下令全國搜捕你!”南風無塵長嘆一聲,“朝中凡是支持你的大臣都被打入了天牢,汐雪的父親也被抓了。”
“他是要毀掉離國的江山麼?”歐陽英睿蹙了眉,“還是,他被人控制了?”
“我也有這個懷疑!”南風無塵點點頭,面色有些沉重,“你們離開睿王府那夜,府中所有護衛全部戰死,雲山老怪強闖密道觸碰了各類機關,受了重傷,估計如今他就隱藏在京城。歐陽離辰下旨讓歐陽元凱全國搜捕你,這或許也是孟雲浮算計的結果,將大權掌控在她兒子手中。”
“孟良駿父子呢?”歐陽英睿沒忘記這兩個人。
“他們現在還看不出什麼不妥,但如今朝中已是孟良駿一人獨大,那些朝臣誰不聽他的?”南風無塵想到慘死的父親,眼眶一紅。
“無塵,我對不起你,若不是因爲我,右相他不會死。”歐陽英睿低嘆一聲。
“阿睿,這不怪你!要怪只怪皇太后那個老妖婆和歐陽離辰。這麼多年來,逸王爺忍辱負重,並未想過要你去爭那個位置,還一心扶持歐陽離辰,可他們是如何對待你的?”
“我父親的死雖然可惜,雖然痛心,但換了你一命,是值得的!離國如今被他們母子倆弄得烏煙瘴氣的,唯有你,才能改變!”南風無塵看着歐陽英睿,“阿睿,反吧!這江山應該由明君來坐!就算是爲了天下蒼生,你也應該奪回屬於你的一切!”
“容我再想想。”歐陽英睿沒有當場做決定。
“爺。”華池在門外喚了一聲,走了進來,猶豫着將幾塊令牌奉上。
“這是……”歐陽英睿掃了一眼,心裡一動,挑眉看着華池,“清風閣的令牌?”
“夜楓和書彤讓屬下交給爺的。”華池不敢看歐陽英睿,“離開王府前,王妃將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安排,她說若是自己死在雲山老怪手裡,清風閣就交到爺手上。這幾塊令牌不但可以提取清風閣所有的銀兩,還能調取大量的糧草。”
“糧草?”南風無塵一愣,“她怎麼知道我們需要糧草?”
“夜楓說,王妃其實早就懷疑爺手裡有軍隊了,只是她從來不問。不過,王妃尚在蘇城時,懷疑雲山會煽動雲國、落國和離國開戰,便命手下開始囤糧。”華池說到這裡,苦笑了一下,“在西涼山的時候,王妃也曾送給大軍不少糧食。”
“夜楓呢?”提到柳曼槐,歐陽英睿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今日一早,他和書彤帶着阿英向屬下辭行,華藏正在挽留他們。”華池不敢隱瞞。
“去喚他來。”歐陽英睿深吸了一口氣,“爺要見他!”
華池轉身出去,南風無塵擔憂地看着歐陽英睿,“阿睿,你還好吧?”
“爺這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麼?”歐陽英睿勾勾脣角。
“阿睿,你我是兄弟,你要是心裡難過,可以告訴我!”南風無塵怎麼都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盼來了幸福,歐陽英睿卻失去了柳曼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