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曼槐愣了一下,立即拒絕,“多謝世子好意,只是在下閒雲野鶴慣了,帝都的生活一定適應不了。”
“爺覺得你是個人才,想請你去逸王府做事,你放心,爺不會限制你的自由……”
“世子過獎了,周文醫術也不錯,逸王府沒必要請那麼多郎中,在下無意入京,世子不必勉強。”柳曼槐說完,手一甩,將藥碗送了過來,“世子喝藥吧!”
“放下吧,爺等下喝。”歐陽英睿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下告退。”柳曼槐將藥碗一放,徑直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歐陽英睿心底漫起絲絲苦澀。
柳曼槐沐浴後回到屋子裡,一個人坐在那裡翻着醫書,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多時就已經黑了,她起身點了燈,剛要再坐下,聽得有人敲門,拉開一看,竟是華池。
“陳……世子妃,你去看看爺吧。”華池走進來,一臉的焦急,衝柳曼槐拱手抱拳,“求你了,爺的身子還沒康復,若是這樣折騰,怕是傷情又要加重了。”
“你……”柳曼槐瞪圓了眼睛,怎麼都沒料到他一進門就這麼稱呼自己。
“世子妃,其實爺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可他不要屬下等人告訴你。爺他是怕你不肯原諒他啊!”華池豁出去了,就算要被主子責罰,今日他也要把藏在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那日孟錦修命人出手,將你和孤諾逼出逸王府,逼出城門,逼到懸崖上,爺暗中命華劍帶人去崖底等着接應你,是想在他們眼皮低下帶走你,將你藏起來。你失蹤之後,爺一直不眠不休,派我們四處暗訪你的下落。那些日子,爺每日都會吐血,他總是把自己關起來,抱着你的衣物發呆。爺雖然不說,可我們都知道,他心裡有多苦。”
“後來得知夜楓和書彤在蘇城,爺立即就趕了去,他壓根不是爲了木音去的,他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啊。那時候我們都不相信抱琴姑娘就是你,可爺知道是你,只是,他看出木音對你有意,也知道你對他誤會太深,恐怕很難回心轉意,所以,爺纔沒有立即和你相認。甚至,他說只要你跟着木音幸福,他可以放手。”
“可是,爺哪裡能放手?他對你的感情有多深,世子妃你是當局者迷,可我這個屬下卻是旁觀者清。屬下跟在爺的身邊快二十年了,從未見過他對一個女子這麼在意過,更沒見過他爲了一個女子這麼哀毀骨立。也許,在你看來,爺是傷了你,可是那是不得已,他當時若不射出那一箭,如何讓人相信他對你動了殺心,如何在日後爲你換個身份安好地活下去?”
“爺打小被王爺、先皇寵着長大,在世人眼裡他紈絝妖邪,毒舌尖刻,可屬下知道,自打將世子妃你娶進門,爺對你是真心的好,他把心思藏在心底,默默地爲你做了很多。他知道南風公子的事情你受了委屈,便一直讓我們查找萬寶齋小二的下落,就算你已經離開了他,他也從未放棄過。直到找到那小二,便一直藏着,只爲以後爲你討個說法。”
“他不想失去你,所以即使明知道你誤會了他,明知道你心裡過不去那個坎,明知道你若是跟着木音也能幸福,他還是忍不住回頭又去找你,以致差點中了奸人的埋伏,差點真的被炸死。”
“得知你來了軍營,爺立即趕來。看着你成日在傷兵營爲那些士兵療傷,爺心裡其實挺不舒服。他是男人,還是從小被寵壞了的,怎麼願意自己的女人成日與一羣士兵待在一起?若不是因爲太在意你的感受,他早就將你擄走帶回來了。就是因爲怕再次傷你的心,他纔會隱忍不發,任你這麼以男子的模樣示人。”
華池說到這裡,擡頭看着柳曼槐,“屬下知道,屬下說這些恐怕都無法消除你對爺的誤會,可是,世子妃,很多東西,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心去體會的,不是麼?如果爺對你不夠在乎,他如何會將莫公子暗中送往南風公子身邊,又如何會將孤諾和孤希的孩子養到現在呢?他……”
“你說什麼?!”一直面無表情的柳曼槐聽到這裡,猛地有了神色變化,她死死盯着華池,“你是說哥哥他和南風無塵在一起?孤諾和孤希的孩子還活着?”
“世子妃,屬下不敢撒謊。”華池撓撓頭,“莫公子現在很安全。而當日朱伯斷言孤希拖不了兩日,她腹中孩子就快要胎死腹中,爺知道你很在意這個孩子,於是和朱伯商量,用藥物讓孤希提前產下了一個男嬰。爲了這個孩子,爺不但將自己的內力輸送了不少給孤希,助她順利生產,還耗盡內力護住那個剛出生就奄奄一息的孩子的心脈。”
“爺讓朱伯用最好的藥材爲那個孩子保命,也讓屬下去找了個剛生下來就因爲有病被父母遺棄的嬰兒,朱伯從孤希身上抽了不少有毒的血,餵給那個快死的孩子,後來那孩子果然中毒死了,和孤希的屍身放在一起,誰也看不出破綻。”
“這一年來,孤諾和孤希的孩子都被爺放在遠離京城的莊子裡養着,爺專門請了奶孃和兩個丫鬟照顧他。小孩雖然天生有些弱,可是,爺什麼好東西都捨得給他,所以現在那孩子已經和正常的孩子沒什麼兩樣了。爺總是說,若你看到一個和孤諾那麼像的孩子,不知道會有多開心。爺總是說,只要看到這個孩子,你就會明白,他有多在乎你……”
柳曼槐聽到這裡,已經紅了眼眶,擡腳就往外走。華池緊隨其後。
柳曼槐一口氣衝進歐陽英睿屋裡,卻發現屋裡壓根沒人,心裡一空,隨之一緊,轉身紅着眼睛問華池,“他在哪兒?”
“爺不顧有傷在身,硬撐着跑出去了,華藏陪着他,想必是去他師父的墳前了……”
沒等華池說完,柳曼槐的身子一閃,飄了出去。
此刻,城西那座小山上,歐陽英睿負手而立,眸光幽深,靜靜落在師父的墳前。月光下,他的身影看上去有幾分蕭瑟。
聽得腳步聲,他身後的華藏回頭一看,見是華池陪着柳曼槐前來,臉上露出一絲欣喜。華池對他做了個手勢,兩人悄悄退下山去。
看着眼前男子瘦削的側臉,看着他的衣衫在夜風中獵獵起舞,柳曼槐突然再也邁不開步子。此前想找到他的勇氣在這一瞬,突然就消失殆盡。明明只有幾步的距離,突然就覺得自己和他之間還是隔着千山萬水,過去的種種,怎麼可能因爲華池的寥寥數語,就這般解開了心結?
一時間,柳曼槐覺得自己有些好笑,說好了放下,怎麼又巴巴地跑來?她看了看歐陽英睿,咬了咬脣瓣,轉身準備離去。
“你要去哪裡?”歐陽英睿就在這個時候轉身回來,看着柳曼槐,冷如碎玉的聲音裡帶着幾分壓抑,“你就這麼不想見爺?”
“世子,你有傷在身,容易生寒氣。如今雖是初夏,可這山上夜風太大,你還是早點下山吧!”柳曼槐沒有回頭,說完這一句,繼續向前走。
“爺不要你走!”歐陽英睿說着,猛地上前一拉,將柳曼槐扯到自己懷裡。
“世子,你知不知道爲了讓你醒來,我們耗費了多少心力?你怎麼就這麼不愛惜自己?!”感覺到歐陽英睿手上的溫度有些發燙,柳曼槐又恨又氣,猛地推了他一把,沉着臉從懷裡摸出一粒丹藥,遞到他脣邊,“快快服下!”
歐陽英睿心裡一暖,這丫頭,總是口是心非,明明心裡在意自己,偏偏要裝作不在乎的樣子。這麼想着,歐陽英睿低頭將那丹藥銜進嘴裡,舌尖從柳曼槐的手指上滑過。
觸電的感覺當即從指尖傳到心臟,柳曼槐當場就愣在那裡。
歐陽英睿邪魅一笑,順勢低頭吻上她的脣。那久違的感覺,讓他一下欲罷不能,忘情地吮吸着屬於她的清甜。
“你瘋了?!”柳曼槐一滯,接着用力將他推開,用手背狠狠一抹嘴脣,嫌棄地剜了他一眼,“世子的口味還真是獨特,在下這麼醜,你也不放過!”
“丫頭,不管你多醜,你都是爺的女人,從前是,現在是,今後仍然是!爺這一輩子,再不會放開你的手!”歐陽英睿眸光一閃,再次伸手將柳曼槐攬在懷裡,“你還想瞞爺多久?爺早知道是你,抱琴是你,陳珂也是你!丫頭……”
“爺再不許你裝扮成男子混跡軍營中!爺不許你碰別的男人!”歐陽英睿的情緒突然就上來了,先是一把拉散她的髮髻,接着手在柳曼槐鼻子上一摸,猛地一拉,“這面具的破綻藏在鼻尖,也只有你纔想得出……”
話沒說完,歐陽英睿手抓着那薄如蟬翼的面具,呆呆地看着柳曼槐,再也說不出話,再也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