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這些年一直病着,我不敢說出真相,擔心她受了刺激會加重病情……”
“夠了,你和父親一樣,口口聲聲是爲了孃親好,可是,你們可曾知道孃親心底的苦?”莫俊明低喝一聲,瞪着莫尋雁。
“孃親一直以爲是父親對她下毒,怕她揭露你的身世。一個女人,將一顆心都給了一個男人,最後卻被自己的男人下毒變成失心瘋,這樣的痛,你能體會麼?”
“我……”莫尋雁一時語塞,心情極度壓抑。
“自打孃親幾月前暗中告訴我她已經清醒,自打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便暗中調查,發現父親給孃親煎的湯藥並無不對,可那藥到了孃親手裡,總會多點什麼,以致孃親服下後便會神志不清。到底是誰要給孃親下毒,殺她的又是誰?難道這一切不都是因爲你?”
即使莫俊明知道莫尋雁是無辜的,可一想到都是爲了她,纔有人要害陳幼凝,他還是對莫尋雁產生了恨意。
莫尋雁聽到這裡,心中一怔。一直以來,她都以爲是莫雲洛給陳幼凝下的毒,如今看來,她可能想錯了。下毒的應該也是雲山的人吧,爲的是要陳幼凝不能說出自己的秘密。
心中一時間百感交集,對陳幼凝和莫雲洛乃至莫俊明的愧疚感更甚。自己,還真的是雲山看重的棋子!可棋子也是人,也會疼,也會愧疚,也會難過啊!
“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你背後到底是誰?是雲山?是師公?還是另有其人?”莫俊明的眼光像刀子剜在莫尋雁臉上,“不管是誰,我一定要爲孃親報仇!”
“我曾經也很想爲自己的爹孃報仇。可是,一心活在仇恨中,並不能快樂,爹孃的在天之靈一定也不想看到我這樣活着。所以,就算是爲了你的孃親,別執着於仇恨。父親年紀大了,他需要你!”
莫尋雁心中苦澀,她豈敢告訴莫俊明真相?以他的實力對抗雲山,豈不是找死?
“死的不是你孃親,你當然不難過……”莫俊明正說着,前方傳來莫雲洛的聲音,他打住話頭,轉身走了出去。
莫尋雁緩緩跟在後面,在靈前跪下。這一日,她的神色愈加落寞,心思重重,歐陽英睿看着頗爲心疼。
夜裡回到逸王府,莫尋雁梳洗後站在桌前揀選藥材。
“累了一日,爲何不休息?你的傷需要好好養着!”歐陽英睿知道她心裡有事,奈何她不願說。
“那日出府買了一些藥,我想到一個方子,試試能不能煉出祛除寒症的丹藥。”莫尋雁並不擡頭。
“你需要藥材給華池說一聲就好,府裡沒有的讓他去買。丹藥等你恢復了再煉,也不急這一時。”歐陽英睿心裡一暖,這丫頭還想着他的寒症,讓他如何不感動?
“煉丹能忘記煩憂,何況試驗並不累。煉製時,我會找人幫忙,自己在一旁指揮,做的是輕巧活。”莫尋雁神色淡淡。
歐陽英睿心裡一疼,這個丫頭,總是將所有的心酸都放在心底,人前半分不說,默默承受,人後獨自舔舐着傷口。
“丫頭,這一次我幫你煉藥可好?”歐陽英睿走到莫尋雁身後,伸手從後面抱住她的纖腰,下頜在她頭頂輕輕磨蹭,“就我和你,我們一起煉藥,可好?”
莫尋雁的心一陣狂跳,那種心疼的感覺再次襲來,她軟軟地靠在歐陽英睿身上,微闔了眼睛。
歐陽英睿,我有不得不殺掉你的理由,可是,我真的不想你死。哪怕我不知道你對我的好到底有幾分是出自真心,我依然感激你給過我的庇護,感激你在世人唾棄我的時候給我撐起一片天空。
我不想你死,因爲你荒誕不羈、嬉笑謾罵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顆滄桑的心。若不是我們立場不同,我想,我真的會安心陪你一生,哪怕只是做你名義上的女人。
歐陽英睿,尊上的追殺令一下,雲山的人不取你性命豈會罷休?可我寧願你死在我的手中,沒有痛苦,沒有怨念,也不想別人的手沾上你的血。因爲,他們不配。
歐陽英睿,但凡有一絲可能,我也不會讓你死,我捨不得。
我決定了,我要用我的死換你的生。
我不過是一枚棋子,我的命死不足惜。何況,死或許對我來說纔是最大的解脫,我的命早就該絕,這十餘年都是白白撿來的,並無遺憾。
歐陽英睿,就算是爲了逸王,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我不忍心看逸王他白髮人送黑髮人。若是你也死了,他要如何再次面對喪子之痛?
你的寒症我會盡力祛除,而那“情殤”之毒,我也會想法爲你延緩發作的時間。我死後,你便不會再因我而動情,也許“情殤”對你的影響便會逐漸減小。
“丫頭,你不願意?”見莫尋雁久久沒有說話,歐陽英睿的下頜又蹭了蹭。
“好啊,我們一起。”莫尋雁回神過來,話音如此柔軟,“不過,我想向你討一枚千年人蔘,孤希她的身子太弱了,醫館裡的人蔘成色不夠好。”
“這有何難?你遇刺墜入寒潭,皇兄不也送了些藥材來麼,若我沒記錯的話,就有一株千年人蔘,你只管拿去用。”歐陽英睿暗歎,這丫頭對自己在意的人永遠這麼好。
“謝謝世子!”
“你我之間,何需言謝?”歐陽英睿放開莫尋雁,在她臉頰上掐了掐,“我去父王那裡看看,你不要太累。”
不一會兒,華池就送來了人蔘,莫尋雁收好,第二日一早送去了微瀾閣。
雲山老怪的確厲害,孤希那夜服下他給的丹藥後,已經可以下牀行走了。儘管人依然有些消瘦,眼下依舊泛着一圈淡淡的青色,可那種衰敗的死氣已暫時消褪。
吩咐孤諾將參拿去燉湯,莫尋雁看着孤希,“孤希,我想取點你的血。”
“主子,你想到對付世子的法子了?”孤希撩起衣袖,低聲詢問,時間一晃就過了幾日,而莫府出了這樣的大事,莫尋雁的心思顯然都在孃家,刺殺歐陽英睿的事情成了孤希的心病。
“世子警惕性高,修爲也高,只能智取。”莫尋雁淡淡應着。
“主子,對不起!”孤希頗爲自責,世子對莫尋雁的好她都看在眼裡,沒想到雲山老怪竟用她的孩子來威脅莫尋雁,要莫尋雁親自動手除掉世子。
她雖然覺得對不起莫尋雁,可人都是自私的。爲了自己的孩子,孤希只能在心裡自我安慰,主子向來冷清,對世子應該尚未生出感情,這個命令是尊上下的,即使沒有自己,尊上也會滅掉歐陽英睿。
“與你無關。”莫尋雁面無表情,打開窗戶,拉着孤希坐到窗邊,拿出一個玉盒,抽出幾根銀針,“尊上一直想除掉他。”
莫尋雁說着將銀針刺入她手臂,取了些血樣放入玉盒,隨即將窗戶關上,起身走了出去。
大殿裡沒放火盆,莫尋雁坐在那裡,細細研究血樣,不時嗅嗅,沾一點放入口裡品着。
夜間從莫府回來,莫尋雁坐在桌前,時而沉思,時而寫寫畫畫,似在調整藥方。歐陽英睿不敢打擾她,拿了從兵部帶回的文書,坐在一旁看着。
偶爾莫尋雁會拿出一些藥材,各自取下一點點挨個嚼碎,又把藥泥合在一處吞下去。
這樣的時候,歐陽英睿總是提心吊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她,生怕她有個閃失。
夜裡,歐陽英睿堅持與她同塌,莫尋雁明知自己會難受,卻沒有拒絕他。好在歐陽英睿知她這一段心裡不好過,並未有什麼過分親暱的舉動。
如此幾日,莫尋雁琢磨出方子,開始煉藥。因爲白日要在莫府守靈,只能每日夜間回到逸王府再煉製,所以第一日便煉到子時才結束。
心疼她不愛惜身子,可見她捧着那三顆藥丸開心的模樣,歐陽英睿倍感溫暖。這丫頭說是借煉丹消解煩悶,心中其實還是在意自己的吧。
“世子,把這藥服下,我們明日繼續。”莫尋雁親自伺候歐陽英睿服藥。
“既然煉成了,又何需再煉?”歐陽英睿不解,“這樣下去你的身子如何吃得消?不過數日,你已經清減了不少。”
“這藥只能調理身子,明日我再煉祛除寒症的丹藥。”莫尋雁當然不會告訴他,這藥是壓制他體內“情殤”之毒的。
接連三日,不辭辛勞,莫尋雁終於煉出了想要的丹藥。她也給歐陽高逸煉製了一些養生的藥。
只是這一夜,最後一爐藥出爐的時候,她身子一個踉蹌,險些站立不穩,歐陽英睿只當她太過辛苦,連忙將她抱上牀榻歇息。
次日,歐陽英睿上朝,莫尋雁一早來到微瀾閣,孤希神色有異,“主子,只餘最後兩日了,你是不是下不了手?爲何不但不取世子性命,還要爲他煉製丹藥?”
“孤希!”孤諾低喝一聲,制止孤諾說下去。
“我自有主張。”莫尋雁摸出丹藥遞給孤希,“這是我這些日子趁世子上朝時煉的,每日一粒,可助你平安熬到生產。”